第二十九章

巫妖眼界很高,水准很高，因此有着足够的自信心。倘若它得到机会，必定会对苏眉下黑手，但绝对不是现在。对它来说,如今的内容都是基础知识，苏眉知不知道都一样。为这个撒谎,还得冒被圣誓反噬的危险。

        因此，它的解说十分详细，包括了附魔和炼金的区别，还有背景来历。附魔就是为物品附上魔法效果，炼金则是利用各种手段，改变物质的属性。有些时候,法师缺少某种材料，而又精通炼金术时，会自行改造手头的其他材料，省下订购的时间。不过改变显然比利用困难，所以炼金术的发展远远落后于奥法研究。

        巫妖浪费不存在的口水，唠叨了这么多，只为给她提供与商队交易的本钱。

        深渊里，不止一支商队忙碌奔走，成员也不全都是深渊矮人。巫妖并不清楚来这里的队伍情况。它只能确定，许多深渊生物不能施法，又认为天赋法术能力过于单调，所以对法术卷轴和魔杖的需求很大。

        商队普遍从法师手中收购魔法物品，再转卖给这些人。有的法师从中抽取提成，另外一些则以固定价格出售。

        苏眉觉得，如果巫妖有手骨，那多半是经常捏着下巴，拼命使坏的形象。当然，巫妖的意思已表达的很清楚。她没钱没家产，可以先买些空白卷轴和魔杖，附魔之后，再卖出去。就算卖不掉，也可以留着自己用。

        她听到最后，忍不住夸奖道：“原来，海恩哈姆大人也懂发家致富。我们那里都靠养猪啦，种奇怪的农作物啦，哪有你这么高端？”

        巫妖直觉她的话充满了讽刺，很想恶狠狠喷回去。但事实上，它年轻的时候，的确经常出售各种附魔物品，甚至找了家有信誉的商店，专职供货过一段时间。它想反驳，却没底气，只得随便回击两句，转向其他话题。

        如果苏眉展现了附魔能力，那么，商队应该乐意提供空白材料，卖她一个人情，换取之后的长期合作。也就是说，只要她学会这两项技能，就能摆脱一穷二白的现状，变成二穷四白。

        她听说以物易物的规矩，终究还是把金瓶和那包宝石拿了出来，交给巫妖鉴定。巫妖一见它们就喷了，听说这是温迪尔图斯的存货后，更是冷笑连连，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他把这些放在仓库里吗？”

        “……为什么？”

        “因为它们毫无价值。”

        “……”

        苏眉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巫妖这么嫌弃，让她很想反抗。她说：“不管你怎么说，有了这只会喷水的金瓶，我就能解决个人卫生，还有对清水的需求问题。这些首饰虽然差，总该有点作用吧？我又没其他东西，有总比没有好。”

        巫妖冷冷说：“那个瓶子不叫金瓶，叫无尽水囊，是蛋疼法师才会制造的东西，或者有人订购。它的本质是小型传送门，连接瓶口和水元素的世界，大规模使用时，容易被水元素察觉。它们要么关闭传送门，要么送几个狂暴的长老过来打人。真是受不了你们……”

        苏眉和温迪尔图斯一起遭到鄙视，顿时同病相怜。她挣扎道：“没价值最好了，因为我不想卖，要留着自己用。以及，你知道我多久没洗澡了吗？告诉我防偷窥、防突袭、防探测的法术，我随时都能用上。”

        巫妖怒道：“你真的认为会有人偷窥劣魔洗澡？而且匿影之袍有自净功能，你有这份闲心，不如把我头上的灰尘扫一扫。”

        苏眉不肯放弃努力，仔细问了问，才知道变形术的特异之处。它不容易解除，也不容易成功。但是，如果受术者自愿接受它，那么百分之百成功，解除方式也将更为简单。受术者的外形将完全变成目标生物，天赋能力却不会变。

        想要用它干坏事，施法者和受术者的实力差距要尽可能大。因此，比起变形敌人，它更适合变形之后混进某地，进行偷窃或暗杀。

        由此可知，苏眉的生理属性就是一只劣魔，但别的属性一如往常。她不需要脱掉黑袍，解除变形术，只需要保持劣魔外形，随便刷刷自己就好了。

        “用装备变形，涉及到更复杂的原理，”巫妖说，“有空再告诉你。其实变形术用的足够好，能达到很多目的。你听过那个故事吗？老鬼婆把王子变成了青蛙。王子的老婆是个蠢女人，听说亲吻能够解除诅咒，吻了青蛙一万多下，嘴都肿了，也没把王子变回来。国王找不到能解除法术的法师，只好答应老鬼婆的要求，让她怀上他的孩子。”

        这个故事充满了槽点，让苏眉不知从何处吐起。她思索一阵，勇敢地回答道：“我确实没听过。算了，我不洗了。我先休息一会儿，然后你教我附魔吧。不过，如果我没能做出更强力的东西，那都是你的错。”

        她自得其乐地想，自己的生活非常充足。她有大队长的职务为正职，管理石台上的几千只恶魔，虽然没工资，也足够风光。附魔则是副业技能，专门负责赚钱，还能充当个人业余爱好。换到人类社会里，把大队长换成办公室白领，她将别无所求。

        然而，深渊从无长久的平静。

        苏眉休息过后，按照巫妖的要求，搞来合适的桌椅，还有书写用的笔和纸。巫妖表示，用什么样的笔纸并不重要，但凡能留下字迹就行，重要的是书写方式。

        附魔消耗的精力比施法小，对技巧的要求却更高。一个菜鸟学会了光亮术，通常要再练习半年到一年，才能掌握制作光亮术卷轴的方法。制作者必须精准控制法术，在它生效之前，就用特殊的手法，用精神控制着它，把它复制到媒介上。

        她知道事关重大，态度也非常认真。这个关头，黄眼再次发挥了它神乎其神的效用。第一次试验时，她甚至没什么感觉，一个完美的蛛网术跃然纸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巫妖能不夸奖她的时候，绝对不会夸奖。它躺在卷轴上，评价道：“质量倒是不错，如果交给商店寄卖，可能不到半天就卖掉了。你去把它撕开，我要看看效果。”

        苏眉一边拿起卷轴，一边说：“仔细想想，我还是更喜欢直接学习法术，以及施法的套路，以及面对什么敌人应该用什么法术。你想嘛，就算我连光亮术都无法复制，那也没关系。只要殴打别的法师一顿，不就能让他们给我干活了吗？就像我殴打你，让你回答问题一样。”

        巫妖怒道：“赶紧撕！”

        蛛网术的效果和名字一样，正是涌出一大堆蛛网，覆盖施法者想要覆盖的区域。如果一个生物落入蛛网，那么就会受到蛛网纠缠，被困在原地无法移动。因为它并非蜘蛛喷出来的网，和正常蛛网不一样，所以即使用火烧，也没办法消除。除非施法者解除魔法，或者根本无视其效果，否则只能等持续时间结束。

        苏眉一撕卷轴，便见刚才空荡荡的石地上，忽地涌出大量白色的蛛网，蓬松地堆在那里，闪着粘液特有的晶亮光芒。法师本人不能免疫这个法术的效果，所以她伸手去碰的时候，那一小片蛛网受到黄眼的吸引，立刻缺了一块，好像被谁咬了一口。

        就在此时，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涌上她心头。她的反应速度已经很快，瞬间抄起巫妖，塞进皮甲夹层，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浑浊的天幕中，爆发出一波惊天动地的巨响。巨响连续不断，超过了高塔爆炸时的声音，撼动着整个大地。阳光不停摇曳变幻，影子跟着扭曲弯折，如同另外一个世界。巨响传来之处，云层向两边翻开，却没露出太阳，而是不停变薄、摇晃、露出奇怪的空洞。

        十几秒后，巨响终于消失，天空也重归平静。但响声消失的一刻，天上蓦地出现许多黑影，纷纷向下坠落，砸向火山和熔岩河流。

        它们躯体沉重，几乎不受空气阻力的影响，如陨石般坠落。大部分恶魔尚未作出反应，它们便成功地降至地表，砸到地上的时候，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似乎不是血肉之躯，而是沉重的岩石或金属。

        苏眉也顾不上别的，飞速跑出石屋大门，恰好看到一个巨大的东西直坠而下，砸在石台正中央，当场砸死一批劣魔。它让她想起变形金刚，因为这个大家伙明显是金属构成的巨人，有头，有躯干，有手脚，只是更为雄浑厚重。其四肢圆润粗大，一看就知道极其沉重坚硬。

        它一挺身，敏捷地跳了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巫妖在夹层里说：“……是钢铁魔像，我靠，谁弄出的魔像？”

        苏眉不知道魔像是什么，自然无法回答。她眼见石台上已经陷入混乱，心想总不能不知道敌人是谁，趁乱把手机链扯了出来，拿在手里往前一送。

        百科全书巫妖说：“我知道了！这是记录在典籍里的，很罕见的现象！魔像是另外一个层面的居民。层面之间产生了入侵现象，所以它们大批进入活火熔狱！”

        苏眉怒道：“还做什么背景介绍，告诉我怎么打！”

        钢铁魔像约有五米高矮，和它一比，普通恶魔全成了小矮人。它看都不看脚下的小矮人，顺势一跺脚，便是血肉横飞，哀叫连连。劣魔受到极大惊吓，纷纷向远方逃亡，如同遇到冰霜巨蜥时的反应。

        他们经历过两次战斗，实力和勇气都有所增加，留在原地的人数也更多。但无论留多少人，它们的攻击都徒劳无益。铁叉也好，铜斧也好，天赋法术也好，划过魔像身躯时，连个划痕都没能留下。

        苏眉想先弄清楚它的弱点，但她是石台上地位最高的恶魔，必须要担负起攻击敌人的重责。她想起巫妖经常推荐解离术，便向魔像的方向冲了过去，同时双手不停打出手势，然后成功打出了一记解离。

        巫妖被她别在肩上，颠来颠去。好在它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视野，及时大叫道：“别这么急啊！先用毒咒或者识破魔法！它是魔像！直接攻击会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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