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4-2这个世界的真相
他看着人数渐渐减少的人群，他想，就快结束了吧，等结束，让我睡一会吧……他甚至不再想着能够出去，他想吃姐姐做的厚蛋烧，想念妈妈的怀抱——哪怕是那个尸骨妈妈。但是他知道，他已经离她们很远很远了，他已经离开了这个虚假的世界，再也回不去了。那么，就只有孤单的劳累着，希望那个魇魔，也许是爸爸的人，会来到这里找到他，然后，宇洋会就像男人之间那样，狠狠地给上他一拳，再问一句：“扔下劳资，你去哪了？！”
算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设想那些事。身边的灵魂一直在不停的絮絮叨叨。如果说铭启明的死让他认识到“担当”二字，那么这样的一份工作，真正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做“责任”。想保护一个人，不是责任。想做一件事，不是责任。想赢得一场竞赛，不是责任。想陪在一个人身边一辈子，不是责任。责任是我为了生存，不得不做的事情。责任是硬着头皮也要去做那些令我感到痛苦的事，因为我不是自己一个人。责任是在自己的心中埋下一颗希望的种子，比如也许能再次简单铭佑，而后凭着这点希望活下去，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妈妈的灵魂能够安息，远方的姐姐能够微笑，为了在另一个世界的哥哥们，能够有一个更强大的家人。为了铭佑，为了弥补自己在她身上犯下的错，为了追回那个年幼无知的自己。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昼夜交替似乎与他无关，周围那些形形色色的幻影也不再是为他而装扮。他的身边只有亡者——此刻，他的身边只有亡者，他们一个又一个的路过宇洋，在他的心里留下痕迹，他的心里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他似乎就要挺不起胸膛，抬不起头。他佝偻着背却仍旧在聆听，他不吃，不喝，只有聆听。
“所有做过的这些事，你后悔吗？”宇洋开口问面前的这个灵魂。
“我不后悔，”他说道，“所有这些事，使我与人间建立了联结。现在走出人间，我才发现，人间真好啊，下一次如果还能有机会，我还要去到人间。”
“是啊，人间真好，我一定要回去。”咬了咬牙，宇洋打起了最后一分精神，听完了这最后一个人的倾诉，沉沉的睡去了。
宇洋再次睁开双眼，看见自己在一栋豪华的房子里，房间的每一部分和所有摆设都是白色的，自己也躺在卧室里的一张纯白色的大床上，床软绵绵的，还有轻盈暖和的羽绒被。这样的舒适让疲倦的他真想再睡一会，甚至就这样睡下去，但他知道，他不能。
“谁？”一个恍惚，他似乎感到有人从卧室的门口经过，其实更像是一只淘气的小兔子，蹦蹦跳跳的蹿了过去。
“哎呀呀！你醒啦？”从刚刚发出动静的那边又退了回来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蓬乱的头发，洁白的罩衫，纯真无邪的脸庞，宇洋竟然觉得有点面熟。
“哥哥！哥哥！那个人醒啦！”小女孩惊喜的挥舞着手臂冲着门外喊道。
“你是谁？这是哪里？”宇洋揉了揉眼睛，这下看清了，这个女孩子大概也是幻影，她的身形飘飘忽忽的，刚好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她的身体是透光的。
“唉……还是没出去。”他失望的又躺下了，不过总算可以喘一口气了。
“我？我不告诉你哦！”小女孩吐着舌头说。
“小妹妹，你告诉我这是哪里，我这里有糖果哦！”宇洋有点无心应付小朋友，只是这个小朋友的样子着实可爱。
“我不吃糖～对牙齿不好！”女孩子冲着宇洋比划了一个鬼脸。
这是，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男孩子，看模样比宇洋小了两三岁的样子，稚气未脱的脸上却有着与外表不符的成熟度。
他来到宇洋的床边，看着宇洋。
“哥哥！哥哥！他是坏人，他要给我吃糖！”小女孩立刻蹦跳着围了上去，就像一只小猫围绕着自己的主人。
“芊芊不吃糖，芊芊乖，吃糖会长虫牙哦！”男孩子蹲下来温柔的说道。
“芊芊？”等等，这个名字……不会是……宇洋再仔细看这个男孩，分辨出来了，他并不是幻影。
“你们是……？”宇洋几乎瞠目结舌。
“怎么？你以为这个世界里，只有你一个活人吗？”男孩子平静的说道。
得到了这样的回应，他又环顾了四周，看了看这满目的白色——只有一个地方是这样的吧，白的纯粹，白的绝对，甚至，白的令人厌倦。
“我是芊芊啊！芊芊！”小女孩抢答道。
“我是在神界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宇洋又一次自我怀疑了。
“你是在神界，不过不是在真实世界的神界。”男孩子回答。
“那你是……”
“他是我的哥哥，神耀呀！”小女孩一把抱住了哥哥，脸上满是甜甜的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倒还想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又不是神族人，你是怎么进来的？”神耀反问道。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但是，我现在想出却出不去。”
“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宇洋努力回忆着，“我看见了另一个我，被他拉进来了。”
神耀不说话，上下打量着他。
“怎么？我误闯误进也就算了，难道你也是么？”
“我？我才不是。我心里有数。”说着，他看向了抱着自己不肯放手的小芊芊，宇洋看着这个讨人喜欢的虚幻的芊芊公主，似乎想明白了一点事情。
“你……就打算一直留在这里吗？带我一起出去吧！”宇洋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
“我是自己进来的，就为了和她相聚……”神耀的目光仍旧停留在芊芊的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怜爱。
“可这都不是真的啊！我也想永远和妈妈，姐姐生活在一起，直到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你看得见真相？”神耀看上去有一点意外。
“就在我意识到真实世界有对我来说更重要的东西以后，或者说，那里才有我生存的意义。”
“呵，你是个幸运的家伙。”
“我明白你的沮丧”，宇洋忽然说，“我也曾以为我被世界抛弃。而且，你不一样，你还可以挽回啊，芊芊公主就在……”说到一半，宇洋突然停下来，他差一点就说漏嘴了。
“不，你不懂，没人能懂。我将自己囚禁在这里，是因为我一直以来不能释怀，因为我意识到我错了。而神，是不能有错的。”
“所以你选择躲起来？”
“我不想谈这些。”少年的神耀瘦瘦的，有一点敏感的气质弥漫在脸庞。
“你就是逃避！”宇洋竟然愤怒了起来，虽说就连他自己，也找不到这愤怒的源头。
“哥哥，我们去玩啊！”小芊芊缠着神耀不肯放手。
“好啊，我们去玩。”神耀对宇洋的愤怒无动于衷，直接拉起芊芊的手走出了门去。只留下宇洋一个人在房间里，他四周看看，床的对面有一个漂亮的衣柜，衣柜上，镶嵌着一张巨大的镜子。
“呼……”他深呼出一口气，众人找寻不到的神耀，竟然就在这个鬼地方，换句话说，就连神耀，都只想留在这里和虚幻中的芊芊公主生活在一起，而不肯面对外面的现实。众生皆苦，众生皆苦。
“不，我不行，我还有需要拯救的人，他们正在那个残酷却真实的世界等着我，”想到这里，宇洋来到了镜子前面。
“我怎么……我的头上……”直到宇洋照见镜子，才发现，自己的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两只黑黑的小犄角，矮矮的两个圆锥体扣在头顶的两端，挺……可爱的。当然他不这么认为。
“啊！”他试探着想去拔掉它们，却感觉到疼痛，就像是这犄角已经成为了自己身体不可被分割的一部分。
“哈哈！果然是我的儿子！”身后突然响起的笑声把宇洋吓了一跳。可是，镜子里除了宇洋，却没有任何人。他只好转过头去——
那是一个身材健壮结实的男人，眉宇轩昂，英气十足。他穿着一身黑金色的衣服，更显出他的高贵和与众不同。
“你是魇魔？”宇洋虽没见过魇魔，但也已经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再看眼前这个人的厉害模样，他猜八成就是了。
“诶～我是你的父亲——魇魔，哈哈！”他爽朗的笑了起来。
宇洋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魇魔，丝毫没有打算相信他是自己的父亲这件事。
“是你让我进来这里的吗？”
“我还想问问你是怎么进来的。”魇魔看着宇洋，疑惑的说。
“你……凭什么说是我父亲？我明明是被芊芊公主捏出来的！”
“小子，”魇魔还是看着宇洋，眼神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欢，“芊芊公主把你捏到一半的时候，她睡着了，我于是就对你动了点手脚。”他说着，语气里竟有点得意。
“动了点手脚？你……对公主做了什么？”宇洋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哈哈，当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对你做了点改变，我将自己的血液注入了你的身体里，这样，你就是我的血脉了。”
“魇魔！”宇洋突然间很严肃的看着他，抬高了声调，“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在芊芊公主熟睡之时，在我还未成型之际，你对我做了点事情？？这对我公平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把魇魔问了个一脸茫然。他大概从没想过终于要相认的父子之间竟会如此尴尬。
“不管怎么样……已经是既成事实了，”这时的魇魔，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魁梧的身姿配上这没底气的回答，有几分不可名状的喜感在里面。
“不，我不接受。”他倔强的扭过头不再看他。
“哈哈，不管你接不接受，你都是我的儿子！”魇魔抬起手摸了摸宇洋头上的黑色小犄角，却被宇洋一下子甩开。于是，他只能又绕到宇洋的面前，把自己头上的两只角也展现了出来。
“你看，你有的，我也有，这是只有魔族人才会有的标志。”
宇洋抬起头来仔细的看了看那两只角，那是两只明显要粗壮的多的角，上面还布满了疤痕。
“你还需要成长。”他抚摸着宇洋的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宇洋从没体会过这样的感觉，虽然心里不肯接受，但是这宽厚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感觉，为什么这样令人安心。这和妈妈的拥抱是不同的，宇洋想融化在这样的抚摸中，就像是一粒沙子躺在了沙漠里，就像一滴水落入了海洋里，宇洋想跟随着它去到很远的地方。
“我不喜欢它们。”他指的是自己头上的小犄角。
“如果不喜欢的话，你也可以把他们藏起来，我教你一个手势！”魇魔兴致勃勃的摆弄起宇洋的手，没想到却遭到了宇洋的严词拒绝。
“你走！”
魇魔立刻愣在了原地。
“我不需要你！”
魇魔的眼神变得落寞。
“我想过，会是这样。”他低声说，“我只是不愿相信，真的会是这样。”
“我不需要你。”
“你不必需要我，孩子。今天以后就不必了。”他平静了下来，还是轻轻的笑了。
宇洋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
“我很开心能将我的血液注入你的身体。你出色的完成了我设计的任务，也成功的让我知道你就在这里，我们才得以见上一面，我很知足了。从今以后，你将有属于你的使命，珍惜你拥有逝者之力的资格，走一条属于你的路吧，孩子。”
说完，魇魔转身要离开，宇洋也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嘴唇也没有了血色。
“等等……！”宇洋叫住他，“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魇魔转过身来看着宇洋，渐渐消失在了这一片白色中，就像来的时候一样，除了被那宽厚的手掌抚摸的感觉，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你该回去做你的事了。”少年的神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
“你倒是送我回去啊？”宇洋不耐烦的回答道。
“我连我自己都送不回去。”神耀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是神啊！你难道不是自愿留在这里的吗？”
“等你找到出口，记得带我一起走。”神耀淡定的说道。
“不……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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