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言毕，赤炎天将手中的鲜血滴入向灵烟的脸部，那些鲜血还挨着向灵烟，就蒸腾成了血色的气雾，迫不及待涌入她嘴里。

        向灵烟好不容易挣扎出来的一点清明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那些血蛊疯狂涌动，摧枯拉朽般吞噬了她所有的意识，向灵烟双眸的寒霜最终凝结而成，逐渐的，没有了半点活气。

        赤炎天长期凝如寒铁的嘴角终于噙上了一抹微笑，他做着某种手诀，极其复杂，向灵烟的双手也自动做起了相同的手诀。

        司主被魔皇干扰，无法全力催动玉扇，在更猛烈的剑气席卷而来之际，玉扇发出刺耳的碎裂声，顷刻间就被睥睨无双的剑气撞成了碎片，司主见此情形，立刻散成鬼火，飞到远离魔皇的位置重新凝聚，双手掐诀。

        很快，那些碎片渐渐飞回他的手中，又重新凝结成玉扇的模子。

        不过，法器被毁成这样，短时间内已经无法再修复了，如今只能堪堪维持形貌，司主将掌心一合，玉扇变消失在他手中。

        事到如今，这场献祭术他已经无法阻止了。

        “虽然本主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但就算向灵烟完成献祭和传承，变成袁南衣的傀儡，她也休想离开我幽冥鬼司，本主当初能镇住袁南衣，如今也能镇住向灵烟！”

        说完，司主呼哨一声，一只鬼面雕从上空中盘旋而下，落到他的肩头，司主取出脖子上带着的一只鬼哨，鬼面雕衔着鬼哨，再次盘旋而上。

        魔皇冲向鬼面雕，被司主中途截住，两人打得天昏地暗，鬼面雕趁机飞到鬼司最高处，吹响了鬼哨。

        那哨声有一种强大的穿透力，刹那间，整个幽冥鬼司都被这沉重压抑的鬼哨声惊醒了，鬼市中大多是新鬼，从来没听过这鬼哨声，有些茫然。但个别老鬼听见这声音，纷纷吓得面色惨白，原本就缺少血色的脸顷刻间像刮了白泥似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冰裂了。

        所有引魂使和鬼差都紧张起来，一个鬼差敲响了沉默已久的传声鼓，一个个传声鼓此起彼伏，那些匿藏在暗处的鬼差纷纷涌现，开始列队。

        “这是什么？”云叶暮看着那鬼面雕，问面前的一个老鬼，老鬼正是那位坐着飞鸢、养了四个仆从的大善人，他面容凝肃，回道：“看来鬼殿中有紧急情况……哦，这是幽冥鬼司召集令，只有在极其凶险的情况下才会使用，以前都是那些无法控制的大魔大妖捣乱时才会用，不过我听鬼界的前辈说过，一百年也不一定会用一次。”

        正说着，那些引魂使便走了过来，他们一改之前的谄媚友善，一个个变得宛如黑云压顶，喝道：“不要乱跑，都排好队跟着我们走！”

        众鬼们慌慌张张排着队，跟着引魂使离开，不过因为人数众多，引魂使忙不过来，还是有许多趁乱跑走的，譬如云叶暮。

        鬼差越聚越多，俨然形成了一支气势庞大的军队，他们各守其位，堵住了幽冥鬼司所有出口，而人数最多的那一支，则守在了鬼殿大道外，鬼差们披甲执锐，严正以待，由于不知道鬼殿中发生了什么，整个气氛紧张至极。

        鬼殿内，向灵烟飘向了半空中，她周身急速飞旋着几百道剑气，那些气流越来越强悍霸道，九层经塔受不住剑气震动，从底座到顶层囫囵个的分崩离析。

        鬼司司主整张脸阴的像是要发大水一般，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阻止，干脆站在一边看着，魔皇也被向灵烟的献祭场面吸引，没有和司主继续缠斗。

        赤炎天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激动，整个手掌都在微微颤动，魔皇觑了他一眼，心下不解。他从未见过赤炎天这样，哪怕在他小时候，赤炎天跟着他爹天魔皇大杀四方之时，也从来没表现过如此激动的一面。

        “这个袁南衣不过是个人形兵器罢了，至于吗？”魔皇心里腹诽道，“就算她很厉害，当年也只排在魔域四大长老之末，你赤炎天还排首位呢。”

        在那场惨烈的仙魔大战中，四大长老中唯一身死骨销就是袁南衣，其他三个，赤炎天、随无暨、石佛手，如今都活得好好的，魔皇实在想不出花这么大力气复活她的理由。

        而处于剑气中心的向灵烟，双目结霜，已经完全丧失了她本人的意识，看起来宛如一个活死人，玄铁殿中的巨型光剑缓缓上升，正一点点朝向灵烟移去，速度缓慢，却让人难以靠近。

        司主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如今谁靠近向灵烟都是找死，因此他不急着开殿门，打算等这场献祭术完成之后再动手围捕向灵烟。

        “大长老真是好算计，”司主冷笑道，“先是将自己用心头血喂养而成的噬心蛊放入向灵烟体内，再引她来此鬼司，用噬心蛊控制她完成献祭术，想必一步步都在你的计划中，包括那个要找女儿魂魄的女鬼。”

        赤炎天同样冷笑着回应道：“承蒙司主夸奖，不过你还漏了一件事，若不是司主贪恋美色，声名远扬，向灵烟也没办法这么顺利的进入鬼殿，这献祭术能顺利完成，还得有司主一半的功劳。”

        司主一张脸就跟黑云压城似的，变得更黑了。

        就在外面一片山雨欲来之时，向灵烟在一片混沌中找到了自己的一丝神识，她仿佛走在白茫茫的结界中，周围都是空茫一片，看不见哪里是出路。

        向灵烟茫然的走着，甚至都忘了在来此结界之前发生过什么，她漫无目的走了好半天，终于在一个方向上看见一点异样的光，她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一个渐渐清晰的世界出现在她眼前。

        是一个漫天缀满星辰的开阔夜空，夜空之下，有一个小小的酒肆，酒肆已经打烊了，没有店家，也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三个人坐在一张桌旁，望着天空聊着天。

        其中一个男子衣饰华贵，长相俊美，他双臂反靠着撑在桌边，伸长腿抬头望天，他似乎喝多了，脸色微红，看着旁边女子时，神色又很温柔。

        而她旁边的女子，一身干练的素衣，身旁带着一把剑，头发也是用淡青色的发带简单束着，整个人有种肆意飞扬的感觉，好像全天下都在她的掌握中。

        男子旁边坐着另一个浑身通黑，衣着简单的男人，他沉默寡言，默默喝酒，听着二人谈话却不插嘴，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人形盆栽。

        向灵烟大喜，走过去询问道：“你们好，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三人却不搭理他，依旧继续着方才的谈话，向灵烟又问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迷路了。”

        三人依旧不理睬她，仿佛她是个透明人。

        向灵烟这下警醒过来，明白这里可能不是现实世界。

        不知怎的，她看见那女子时，总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反正眼下也不知该何去何从，干脆坐下来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向灵烟坐在那个黑衣男子的对面，侧耳听着那对男女的对话。

        女子说道：“我师尊教给我的剑法好是好，但大多太古旧了，一点意思也没有，沈兄你相不相信，我一定可以自创一套剑法，一套更有意思且威力更大的剑法。”

        那位叫沈兄的看了她一眼，偏着头道：“袁女侠，要自创一套剑法是何等困难之事，你们太息峰千百年间传下来的剑法人所共知，精妙绝伦，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每一招每一式的打磨都需要几代剑修的心血。你如今不是要打磨改进其中的某一招，而是要自创一套全新剑法，其中的艰难，堪比登天！”

        说罢，又看了看后面的黑衣男人：“老韩，你说是不是呢？”

        叫老韩的男子看了沈兄一眼，又转眼看着那位女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没有什么信不信的，事在人为，你只要创出来了，我自然信。”

        向灵烟听了这席话，心里咯噔一跳。

        太息峰？袁女侠？

        难道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传说中的袁南衣！

        向灵烟仔细打量着袁南衣，她听了两人泼冷水的话，丝毫没有灰心丧气，而是把身边的剑隔空抓取在手中，飞向前方的空地上。

        那位沈兄抓着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酒，满眼欣赏的看着广阔天幕下的袁南衣。

        袁南衣抽/出剑，对二人说道：“沈兄，韩兄，我近日正好新创一招，还未成型，今天就让两位哥哥掌掌眼，看看取什么名字才合适。”

        向灵烟真的服了，这袁女侠连剑招都没完全创造出来，就想着取名字了，这种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气魄和自信，真是世间少有。

        黑衣男子也转身看向袁南衣，目光凝肃，全然不见方才的淡漠。

        袁南衣挥剑横扫，一股霸道的剑气瞬间拂向周围的花草，花草倒伏一片，却没有一根茎被折断，向灵烟暗暗感叹：“好厉害。”

        她身为剑修，比任何人都能体会要将这种强悍的剑气控制到如此地步，需要多高的修为，看这个袁南衣的外貌，也不过是个青春少女，虽然修真界看不出真实年龄，但由此可见，袁南衣开悟极早，确实是天纵奇才。

        一剑毕，袁南衣旋身往上，她在空中潇洒的挥出几招，忽然间，她的身影一分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越来越多，让人眼花缭乱。

        沈兄送到嘴边的酒壶停住了，韩兄也像被蜡油浇住一般，看得聚精会神，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前面那位沈兄说：“元神之剑……”

        向灵烟简直看迷了眼，袁南衣的元神之剑越变越多，每把元神之剑都散发着剑光，最后和天幕融在一起，都快分不清那些是星子，哪些是剑光。

        倏然，袁南衣自己也消失了，她仿佛化成了一道残影，在无数剑光与星光中飞旋，那残影由远望去，形如飞鹤，在万点光芒中倏尔远近，好似一只飞鹤在舞动星辰。

        “飞鹤舞星！”向灵烟双目熠熠，脱口而出，“原来这就是飞鹤舞星。”

        韩兄直接站了起来，嘴唇微张，双眸中似有锐光闪烁，沈兄嘴角慢慢翘起，眼神中除了惊叹欣赏外，还多出几分别样的感情。

        袁南衣展示完毕，慢慢收回元神，最后落地而立，有些茫然，整个人痴痴地看着手中剑，一动不动。

        向灵烟明白，这是剑修境界上升时都会有的状态，她当初在论道台上也感受过这种空茫。

        沈兄径直起身，飞到袁南衣面前，抬起一只手置于袁南衣额头前，温润的光芒在他手中升起，一点点渡给了袁南衣，等了好一会儿，袁南衣才从空茫中回过神来，看见为她护法的沈兄，剑尖朝下，持剑感激道：“多谢沈兄为我稳固境界，不然我又要回去打坐闭关一个月了。”

        沈兄笑道：“你就这么怕闭关打坐？”

        袁南衣微微昂起头，得意的说：“我的剑修之道需要走四方路才能走出来，不是在门派中打坐参悟能悟出来的，而且我一回去，师尊必然要关我半年，还要罚我抄写经书，你也知道，我最怕那些东西了。”

        沈兄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故作沉思道：“你这招如今也算完成了，我见你方才都快化成飞鹤了，那些元神之剑和这些星辰倒相似，不如这招就叫飞鹤舞星罢，你看如何？”

        “飞鹤舞星？”袁南衣眼眸一闪，“好听，我喜欢，那这招就叫飞鹤舞星了。”

        沈兄问道：“你不多考虑考虑，再问问别人？毕竟这是你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剑招，取名当慎重。”

        袁南衣无所谓地说：“我认识的人里面，沈兄已经算是第一风雅之士，而且这招是你为我护法后才算完成的，理所应当应该由你取名，就这么定了，别啰嗦了，我们喝酒罢。”

        说完，她跑到桌边拿起自己那壶酒，发现已经喝光了，便顺手操起方才沈兄喝过的那壶酒，往嘴里灌了几口，终于缓解了口渴。

        向灵烟发现，袁南衣喝酒的时候，无论是那位沈兄，还是面前这位韩兄，都目光灼灼看着她，只有她自己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完成了新剑招的快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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