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在寒梅谷绕了很长一段路后，钟清珏终于领着他们来到寒梅谷谷主辜竹筠的修行场所。

        辜竹筠提前收到来信，早已在堂中等候多时，看见向灵烟进来时，脸色有些不自在的凝固。

        向灵烟去凡人堆里走一趟，身上那种清冷的气息消失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柔和的气质，不过面色不佳，像是灵力受到衰减的症状。

        向灵烟对辜竹筠施礼道：“见过辜谷主，谷主别来无恙，不知此番邀请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辜竹筠见她如此客套，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云叶暮也有样学样跟着施礼。

        辜竹筠看了云叶暮一眼，敷衍似地笑了笑：”本谷主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当初你们离开南垣岛后，按照五派先辈定下的规定，凡是杀害同门勾结妖邪的叛逃者，五派应该联合发出追杀令。可是我替你们拦下了，除了你爹向掌门，其他三派掌门看在我当年帮着风清渊除掉天魔皇的面上，同意让我劝劝们你，如若劝说不成，他们届时必定会再次发出追杀令，南垣岛弟子死了十二个，段岛主不会善罢甘休。”

        向灵烟和云叶暮相视一眼，云叶暮眸色深沉，说道：“师尊，只要你一声令下，弟子立刻上天问台请罪。”

        向灵烟赶紧摇头：“想也别想，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不会让任何人折磨你。”

        云叶暮抬眸看着向灵烟，欲说还休。

        辜竹筠的脸色却瞬间冷了下来：“灵烟，虽然这些年我不在你身边，但我和你爹却偶有通信，他说你是个嫉恶如仇，势必要练好逍遥游除尽天下邪魔的坚定之人，虽然南垣岛之事颇多蹊跷，但云叶暮勾结妖邪为真，故意隐瞒也为真，我是真不知道你为何护他到如此地步？这种不理智的行为可不像一峰峰主所为。”

        向灵烟听了这话，低头一笑，朝辜竹筠拜道：“确实，辜谷主当年抛夫弃女回到寒梅谷接任掌门，想必也是理智权衡下的选择，在理智方面，我与辜谷主相差太多。”

        辜竹筠面如寒霜，眼神闪烁：“这么说你是在怪我？”

        向灵烟：”哪敢，就事论事罢了，我与辜谷主除了血脉联系似乎也没别的情分了，没有情分，哪里说得上一句责怪。“

        钟清珏听见这唇齿相机的话，站在一旁变了脸色，哪怕自己的师尊对向灵烟只有生恩没有养恩，但这番话也属实有些大逆不道。

        可站在向灵烟背后的云叶暮却微不可察地扬起嘴角，向灵烟为了他，不惜和辜竹筠分庭抗礼，方才来的路上那颗被向灵烟强行浇冷的心，此刻又不由分说地热了起来。

        向灵烟见辜竹筠神色严肃，嘴唇紧抿，知道她被自己刚才的话气着了，便道：“无论如何，灵烟谢谷主好意，但除非我死，否则他们别想将我徒弟关上天问台，灵烟就此别过，谷主保重！”

        向灵烟转过身，拉着云叶暮的手腕往外走，一路上乖巧不敢吭声的小竹赶紧跟在她后面。

        “等等。”辜竹筠喝道。

        “还有何事？”向灵烟停下脚步，转头问道。

        “当初我离开太息峰之时，将我派秘笈清心普善咒强行传给了你，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是非不分，一定要与五派为敌，那清心普善咒就必须物归原主。”

        向灵烟冷笑道：“还就还，贵派秘籍是谷主你强行传给我的，你和我都知道它并没有实体，请问我要如何还？”

        辜竹筠冷冷道：“要还并不难，只要你在此处待上七七四十九日，我每日设法阵将你识海内的秘籍清除，四十九日之后，你和寒梅谷便再无瓜葛，届时本谷主自会通报四派，表明我寒梅谷的立场和决心。”

        向灵烟嘴角微弯：“不愧是理智冷静的寒梅谷谷主，果然想的周到。这样一来就可以将寒梅谷完完全全摘干净了，也可以防止我堕入魔道，他日反用贵派秘籍对付贵派……既如此，灵烟听从谷主安排。”

        辜竹筠对面色凝重的钟清珏道：“清珏，你去安排他们的住所，法阵一旦开启便不能停下，这四十九日内我不希望有旁人打扰。”

        “是，清珏明白。”

        这话里话外就是要把云叶暮安排的远一点。

        “等等，这四十九天我都必须要被关在法阵里，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向灵烟有些懵，她穿到这个世界后虽然一直受苦受难，但从来没有失去过自由，关四十九天人都得发霉了吧。

        “自然不是，每日只需五个时辰，法阵结束后你可自行活动。”

        “好，那就有劳谷主了。”向灵烟松了一口气，偏过头对云叶暮笑了笑，云叶暮怔愣片刻，眼眸一弯，也对向灵烟笑了笑。

        辜竹筠看不下去，示意钟清珏快带二人下去。

        钟清珏将向灵烟安排在灵山洞附近的“竹林居”中，随即将云叶暮和小竹安排在距离较远的客舍中，小竹来到寒梅谷后，很快感受到此地纯正浑厚的灵力场，便乖觉地闭上嘴巴，一言不发，只管紧跟向灵烟和云叶暮行动。

        钟清珏安排好后，对云叶暮拱手拜别：“云少侠，此地距离寒梅谷弟子居所很近，你要有什么事，尽管到东南方向的‘明霞居’找我。”

        “有劳。”云叶暮还完礼，看了钟清珏一眼，便带着小竹走进了客舍。

        钟清珏看着他的背影，五味杂陈。

        哪怕向灵烟说她此生一心向道、无情可生，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云叶暮对向灵烟却并非那么回事。

        修行人虽然和常人不同，但到底没有真正得道飞升，尚在六合以内，很多人伦规矩都是要遵循的，师徒禁忌就像一道看不见的天河，横亘在每个人面前。

        修行人从古自今连绵不绝，真正的能跨过这道禁忌的屈指可数，而下场，往往都不太好。

        钟清珏默默叹口气，觉得以两人目前的处境，要跨过这段禁忌更是难上加难。

        一日之后，向灵烟开始进入灵山洞的法阵内。

        辜竹筠画了一个五行阵，每个方位都安排了一个假人守阵，不过假人做的很逼真，身上也有很强的灵力场，这一看就是南垣岛的手笔。

        向灵烟环视一圈，轻笑道：“这些守阵假人是从南垣岛带来的吧，谷主您在南垣岛就预料到今日的局面，特地带回来的吗？”

        辜竹筠位于正对向灵烟的阵眼处，微闭上双眼道：“只是为了有备无患。”

        向灵烟心中一刺：“对自己的女儿也能说出‘有备无患’这四个字，我终于明白为何其他三派要卖你这个面子，让你来劝说我们了。”

        辜竹筠不置一词，双手结印，一道白光从她手上升起，随即，所有的假人也跟着她结印，五个阵眼处的白光连成一线，将向灵烟圈在法阵中。

        向灵烟闭目打坐，她知道自己免不了要受些罪了。

        可是下一秒，她就明白自己不是“受些罪”，而是径直将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法阵骤然暴起一道强劲的威压，直接攻城略地般闯入她的内府，硬生生将她的内府撕碎一个口子，随即辜竹筠的指尖灌入灵力，灵力沿着那道撕碎的口子长驱直入，神挡杀神般地没入向灵烟的内府中心，向灵烟原本就没对辜竹筠设防，这突然的一下让她招架不住，整个人都被汗水浸湿了。

        “灵烟，闭眼，我要让你看看过去。”

        向灵烟被她说的一头雾水，但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刚一闭眼，她就发现自己的意识被一股特殊的旋流旋进一个深渊里，周围一切都黑了，她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自己仿佛掉落到了地心深处，万物俱灭，唯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轻飘飘落地了。向灵烟察觉自己好像来到一个古老的祭台上，脚下全是密密麻麻的符咒，她顺着符咒走过去，隐约可见一个黑雾缭绕的铁牢，她对这个景象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

        她慢慢朝着铁牢走去，可是那浑浊的黑雾却像没完没了似的，任凭她怎么走，都走不到铁牢的位置，而黑雾也在渐渐发生变化，似乎有一些彩色的虚影在黑雾中若隐若现。

        反正也够不着铁牢，向灵烟干脆朝那些若隐若现的虚影走去，那些虚影离得远时十分模糊，但走到近处，却愈发清晰，等到向灵烟走到其中一个虚影面前时，虚影中的景象让她双目的微微长大。

        里面的景象再清晰不过，是她在幽冥鬼司见过的人，袁南衣和那个被称为沈兄的男子。

        虚影里面的袁南衣看起来比她创出飞鹤无星时年龄还小，一脸稚嫩，却眉目张扬，她对着沈兄拱手说道：“逍遥派太息峰，袁南衣。”

        对面的沈兄亦笑着回礼：“无门无派，沈维舟。”

        袁南衣有些讶异，不过转眼就变成了不屑的表情：“不想说就算了，本姑娘对门派来路没兴趣，不过就你方才那三瓜两枣的功夫，本姑娘劝你下次行侠仗义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沈兄愣了一瞬，随即低头哈哈大笑：“姑娘教训的是，沈某受教。”

        而站在他们身边的，是一个抱着自己孩子瑟瑟发抖的农妇，旁边还躺着一个垂死挣扎的猫妖。

        虚影到此为此，又循环往复，向灵烟有些疑惑，这虚影很像是某个人的记忆片段，可是关于袁南衣的记忆片段为什么会在她的内府深处。

        向灵烟赶紧走到另一个虚影前，而这一次，她看见里面的袁南衣身边多出了一个小少年。

        小少年忿忿地跟在袁南衣和沈维舟后面，与他们在一起的，还有那个一声不吭的韩兄。

        小少年被系上一条捆仙索，像遛狗一样被袁南衣牵在后面，他边走边骂：“你这个恶婆娘，臭毒妇，快放了小爷我，信不信我那些手下杀到，把你宰了喂狗吃。”

        前面的袁南衣听了，转过身来眉眼微弯，沈维舟换了身衣裳，像个大户人家的清贵公子，他把手上的折扇打开，以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看着小少年。

        袁南衣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小少年明显怕了，急忙往后退，却被韩兄伸出的一条腿绊倒在地，袁南衣蹲在他面前，扯着他的领子“啪啪”就是两巴掌。

        连向灵烟都感觉到了一股火辣辣的疼，小少年明显被打懵了，他看着眼前的袁南衣，泪水盈满眼眶。

        “别哭噢，敢掉一滴泪我再赏你两巴掌。”袁南衣笑意盈盈说着这番话。

        小少年一下憋住了眼泪，看上去委屈无比，他哆嗦着说：“你，你放了我，我什么都答应你，我给你磕头。”

        袁南衣提唇一笑：“我还没想好怎么收拾你，要说你呢，也有几分小资质，居然靠着偷学就学到了人家太极门的困妖印，可是你这家伙心思不正，拿这个困妖印去困那些过往商贩，敲诈勒索收敛钱财。”

        袁南衣故作纠结状：“可是你敲诈勒索得来的钱，又分给了其他孤儿，让他们吃饱穿暖……只是这样那还算了，你居然让那些孤儿微你是从，尊你为老大，帮着你继续敲诈勒索坑蒙拐骗。”

        小少年听着这些话，脸色变了几变，畏惧地看着袁南衣。

        “这样吧，我需要一个徒子徒孙，让姑奶奶也试试被人伺候的滋味，我收你为徒，你听我使唤，这样本姑娘就放了你，成交吗？”

        “成交成交。”小少年早就吓傻了，赶紧点头答应。

        “你叫什么名字？”袁南衣收了捆仙索问道。

        “我只知道我姓风，大家都叫我风哥，或者风爷……”小少年看见袁南衣愠怒的目光，赶紧磕头说道，“小风子求师父赐名！”

        袁南衣偷摸笑了笑，对沈维舟道：“还请沈兄取个名，你知道我才疏学浅，肚子里没有几两墨。”

        沈维舟宠溺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少年，想了想。

        “那就叫风清渊吧，清朗如风，修为如渊，袁姑娘看这个名字如何？”

        袁南衣默默重复了一遍，很满意地说：“好，那你以后就叫风清渊了，从今天起，我袁南衣就是你的师父，你要维师父马首是瞻知道吗！”

        “知道知道，师父永远是对的，师父永远是最美的，天下间没有谁能比得上师父，要是谁欺负师父我第一个站出来宰了他！”

        袁南衣听了这话，朗声大笑，站在身旁的沈维舟和她一起笑，就连沉默无声的韩兄，眼光中也有一丝波光闪动。

        他们正值年轻，阳光正值明媚。一切都那般青春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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