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次
首尔下雪了。
细碎的雪花，像被风吹散的白色蒲公英，零零落落。经由阳光晒化，又都逐渐消隐无踪。
唯有气温愈发走低。
好在今日鬼怪剧组的拍摄任务，大多只需要在室内完成——也就是上星期电视剧播出后，在各大论坛引起热议的鬼怪豪宅。
这栋白色巴洛克建筑风格的豪宅，曾为兴宣大院君的孙子永宣君的住宅，原属于云岘宫的一部分，如今已被纳入德成女子大学的钟路校区。
当然，电视剧拍摄时只是取景了云岘宫洋馆的外观。具体的室内戏份，其实是在摄影棚拍的。
迅速吃完午饭，孔刘借了助理的平板电脑，从餐桌前起身。他还穿着戏服，脚下踩着毛绒拖鞋，回车上有点麻烦，干脆直接在旁边的沙发坐下。
花了点时间搞明白怎么订阅网飞套餐，等他找到电影界面最新上映那栏，准备开始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周围坐满了人。
还都满脸惊讶地看着他。
“有事？”孔刘靠着沙发，眉宇间染着淡淡的倦意。电视剧已经开播，而韩剧边拍边播的模式注定剧组要日夜赶戏。
几位演员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齐齐摇头。
李栋旭端着盒饭走过来，“我看他们是惊讶哥你竟然捧着平板。”
几位演员又齐齐点头。
先前孔刘哥那吃饭速度，他们还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结果只是为了看电影？
真是稀奇。
要知道在片场，除非拍摄需要，孔刘哥可是连手机都很少拿出来的人。
孔刘笑了笑，将平板放在茶几上，“那就一起看吧。”
“我伫立桥头？”李栋旭瞥了眼屏幕，“这是什么电影？文艺片吗？”
其实是青春爱情片。
讲的是一对互相暗恋的青梅竹马，经过一系列啼笑皆非的误会，最终彼此表明心迹在一起的纯爱故事。
很俗套的美式校园片，但又有些不太一样。
因为女主角安妮·简的扮演者是一位亚裔，还是个籍籍无名的亚裔新人。
更因为“我伫立桥头”这个摘自尼采诗集的电影片名。
电影一开场，便是一个视觉开阔的俯拍镜头。
洛杉矶郊外小镇。
盛夏，难得的阴雨天。
绵绵细雨，打湿了小镇内童话般的丹麦式建筑，也模糊了小镇内随处可见的北欧风情。
标志性的白色大风车随风旋转，干净的街道一侧罗列着色彩斑斓的袖珍小店，另一侧是静静流淌的清澈河流。
尽头有一座斑驳石桥。
有脚步声响起。
镜头随之俯冲而下，来到一片红顶住宅区。
雨水拍打地面，有人冒雨走在路上，脚步声轻快。沿路水洼倒映出一个朦胧身影，看不清男女。
此时镜头正随着那人视线转动，忽然间，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画面定格在一栋白色别墅前。
停顿片刻，慢镜头切换。
那人手中的玫瑰花缓慢掉落，顺着掉落轨迹，屏幕中那人身上的深色运动裤和aj黑红经典款球鞋，一闪而过。
最后镜头聚焦于掉在地上的红色玫瑰，沾着雨水的玫瑰，冰冷而娇艳欲滴。
很快，那只红色玫瑰被人捡起，疾走几步，弯腰将它放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上。之后视线上抬，画面来到别墅二楼的右侧窗户。
镜头迅速拉近，穿过窗台进入室内。
这是一间浴室，热气氤氲。
飘满玫瑰花瓣的浴缸，水面泛着层层涟漪，渐渐的，水下动静越来越大。
瞬息之间，随着水声哗啦啦作响。
一只手从水下伸出攀住浴缸边沿，接着是纤瘦白腻的手臂，线条流畅的肩骨，修长的天鹅颈。
这一幕可谓是吊足了观众的胃口。
直到最后，镜头慢慢抬起，终于来到让人不禁屏住呼吸的脸部特写。
霎时，音乐声起。
镜头迅速放慢，女主角安妮·简的脸部正面出现在屏幕正中。
她从水下抬头，湿发黑亮柔顺，闭着眼睛甩了甩脑袋，发尾轻摆，透明水珠四散开来。
配合着乐声，涤荡人心。
她抬起手，将脸颊边的黑发往后拨，露出了未施粉黛，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刚被热水浸泡过，此刻脸上还泛着粉晕。
整体面部骨相完美，五官立体。
野生眉干净自然，有种框住整张脸的感觉，更显脸小。鼻梁微带驼峰，秀气挺翘。唇形水润饱满，诱人采撷。
慢镜头还在继续。
当她撩起眼皮，睁开眼睛。那双乌黑剔透的眼瞳，却蕴藏着最为绚丽夺目的光彩。
世间因她而黯然失色。
安妮·简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眼镜头，这一眼却在太平洋那端引起了无数连锁反应。
这一刻，鬼怪摄影棚内。
众人围坐的这一片沙发区域，落针可闻，安静极了。
突然，坐在孔刘右手边的陆星材猛地深吸了口气，像是缺氧般，脸色涨红。
其他人齐刷刷地转头看他。
“我们星材看傻了吧哈哈……”
“脸好红，害羞了吗？”
“快让哥听听你的心跳，是不是要爆炸了——”
此刻在场的几位演员，也就陆星材年纪最小，见他这样，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笑着打趣他。
李栋旭拍了拍陆星材的肩膀，示意他看身边的孔刘，故作正经地勉励道，“星材啊，你要多多向孔刘前辈学习，瞧他多淡定。”
其他人闻言也都看过去。
孔刘倾身坐着，背脊微弓。这会儿正端着陶瓷杯慢条斯理地喝水，喉结上下吞咽着。
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他神色淡淡地瞥过来一眼，像是在问：看我做什么。
除此之外，脸上再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这也太淡定了吧。
难道是因为电影女主角是同公司的后辈演员，孔刘哥已经看习惯她那张脸了？不对啊……那位才签约不久，孔刘哥最近也都在剧组没有离开。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好奇心旺盛的金高银忍不住问，“阿加西，你——”
谁知她话刚说出口，就见孔刘眉头轻皱了一下，表情稍显晦涩。
但他很快就收敛了神色。
快得金高银都要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忙扭头眼神征询地看向刘仁娜欧尼，却见她朝自己努了努嘴。顺着她的意思，金高银又重新扭过头。
正好看见孔刘哥伸手拿过茶几上的平板，转而放在自己膝头。
莫名的，金高银觉得他这个动作，像是小朋友看到喜欢的东西时本能的护食行为。
站在沙发后面的李栋旭当即嚷嚷，“孔刘哥你干嘛，我都看不到了！”
孔刘置若罔闻，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宽阔的肩膀将97英寸的平板遮得严严实实。
众人：“……”
陆星材因为就坐在他旁边，还能窥到半边屏幕。
此刻音乐停止，画面切换。
当女主角再出现时，她已经裹着丝质浴袍，赤着脚走出浴室。
镜头有给到她的脚部特写。
脚腕纤细，脚背足弓弧度优美，就连脚趾也显得圆润可爱。同样的白里透粉，白得像清晨纷扬而下的雪花，粉得行走间步步生莲。
孔刘眼眸幽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纤足，眼神追随着她走下楼梯，打开房门，来到门廊。
当看到台阶上那支被雨打湿的红玫瑰时，她弯唇笑了。
她眼底水光潋滟，晶莹剔透，那双乌黑眼珠漂亮的像一对墨色宝石，折射着瑰丽到惊心动魄的光芒。
她抓着浴袍下摆，蹲下身捡起玫瑰，站在门廊下，目光定定地望着院外的街道。
仿佛这样就能看到那个每天清晨来送玫瑰的人。
出神片刻，她转身进屋。
大门合上的瞬间，那上面缓缓浮现出电影片名——
我伫立桥头。
这个短暂的电影开场于无声开始，于无声结束。
这之后画面一暗，复又亮起。
随着吵闹喧哗声响起，美国高中经典的课间休息场景出现在眼前。
但恰在此时。
助理急匆匆找过来，“孔刘哥，剧组来了辆咖啡车，是来给你应援的。”
“给我的？”
孔刘按了暂停，将平板倒扣在茶几上，撑着膝盖起身，边走边问，“是谁送的？”
“不知道，”助理跟着他一起走出摄影棚，“我还以为哥你知道呢。”
来到门口，就见正对着一楼玻璃门外的空地处，停着一辆白色咖啡车。
因为穿着拖鞋，孔刘只是站在门口看了看，咖啡车安安静静地停在那儿，有工作人员在旁围观。
倏然，他目光凝滞，视线定格在咖啡车车顶那条显眼的蓝底横幅。
上面写着——
tomr鬼怪：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一座孤岛。
不过阿加西，请抛弃孤单吧，你永远灿烂，因为——
我是那座通往你内心深处的桥梁啊[爱心]～
咖啡车旁边的海报立牌，是孔刘独自站在海边，眺望天际的高大背影。
他身边，有一只矢车菊蓝气球。
无声陪伴。
嗯，他现在知道了。
孔刘下意识地去摸手机，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带在身边。
他立刻转身想要回去，余光却隐约瞥见咖啡车内，有只熟悉的手在冲他招啊招。
“！”
他再顾不得自己是不是穿着室内拖鞋，迈着长腿，几步走下台阶。
随着距离渐近，那个靠着咖啡车窗口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池清溪单手撑着下巴，眼底映照出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男人身影。
“嗨～”
她扬着脑袋跟他打招呼，眼神明亮，盛满了首尔正午时分灿烂的日光。
孔刘站定在她面前，这一刻的她，仿佛和方才的电影画面重叠。
只不过，此时在她眼中，不再是寻求无果的茫然。
而是他。
“我不喜欢喝咖啡。”
恍惚间，像是急于否定什么，孔刘听到自己言不由衷的声音。
却见她笑容不变，表情甚至带点小得意，“你骗谁呢，我可是看过阿加西代言的咖啡广告。”
“还有，”她神神秘秘地眨了眨眼睛，凑近他小声说，“我的咖啡可不是一般的咖啡。”
“它叫四百次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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