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把心凉透
蒙蔚随李斯出使长安,路上也似李斯一般,将借兵之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因这事尚未有结论,萧熤继续屯兵云城。
这日时浓散值回家,看到街边有老妪支着摊子卖蒸酥果馅儿饼,恰逢前几日有点进项,钱银不必节省着用,便移步过去买几个解馋。
老妪一手拿荷叶,一手握筷子夹,自夸道:“我这饼里头加了鸡蛋和牛乳,点心铺子都没有我用料实在。公子头回来,我送你一个梅干菜肉馅的,酱香口,公子拿回去比较一下,好吃常来。”
时浓付了钱并道谢,转身便见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站在几步开外,双眼盛满好奇,她以为人是好奇饼的味道,往旁边让了一步。
不想那姑娘径直奔她而来,也不说话,将人从头看到脚。
时浓见其身穿藕白对襟衫,桃红挑线湘裙,梳着双丫鬟,眉目清秀可人,她一时摸不准这是什么人,将手中荷叶包递过去,试探道:“姑娘吃饼。”
“呆子!谁要吃你的破饼!”那姑娘掩嘴笑骂,忽又指向街角停立的青色小轿,“我叫红儿,我家姑娘叫我来寻你,有话和你说。”
说罢,红儿在前头引路,介绍说:“我家姑娘名唤卿玉,是无极馆的清倌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多少男子捧着银两只为求见我家姑娘一面,却都失望而归。也该是你命好,那日你在王府对我家姑娘伸出援手,今日特来谢你。”
时浓连说几遍不用谢,红儿只当没听见,掀起轿帘道:“姑娘,那呆子来了。”
“红儿,不可无礼!”
但见轿中下来一个玉颜花貌的女子,身着飘逸的烟白色纱裙,挪着小碎步,端的是弱质纤纤。
她屈膝道了个万福,低垂粉颈说:“那日承蒙公子搭救,奴无以为报,只盼公子不嫌奴粗俗,容奴在身边洗手羹汤、铺床叠被,稍稍报答恩情。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美人姿态放得这般低,当真令人怜惜,奈何她不是真男人,有心欣赏,无力消受,拱手回礼道:“举手之劳,何必言恩。姑娘天仙般的人物,怎可来伺候我,况我家中已有贤妻,衣食住行皆有他照料,家中俗事不敢劳烦姑娘,还请姑娘收回美意。”
卿玉弯腰从轿中拿出一个银色包袱,递到时浓身前道:“是我唐突,没问清楚公子家室,冒然开口,险些伤了尊夫人的心。这套衣裳是我亲手为公子做的,公子若连这个都肯不收,那我真的是无地自容了。”
时浓只好接过来,红儿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果馅儿饼,娇俏笑道:“我家姑娘为给你做衣裳,连续几日熬夜劳神,你也该有些回礼才是,但我看你身上连块玉佩都没有,勉为其难用你买的饼抵了。”
不待时浓说话,红儿招呼轿夫抬轿走人,走了几步又回头,喊道:“姑娘盼着与你再见面,你可别辜负姑娘一片痴心。”
时浓抱着包袱回四合院,在门口碰到一个长相猥琐的男子,她走进去见宋舫脸色阴沉,不由得问:“刚才出去那人是谁?他冲撞你了?”
宋舫不答反问:“你手里拿着什么?”
她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不料宋舫听完反应颇大,冷笑说道:“今日穿别人做的衣裳,明日定要吃别人家的饭,后日还不定怎么着。”
“我是女子,能对女子有什么想法?你要是看了心烦,拿去送人或是当掉,都随你便。”时浓忍住脾气道。
宋舫不依不饶道:“当初在家里,你就对玉琴不一般,现在头上没有两尊佛压着你,你可不就依照本性来。”
“不可理喻!”
时浓怒了,也不在家吃饭,去外头点了一碗牛肉面吃,回去也不搭话,夜里背对背而眠,那宋舫气头上不给她洗衣裳,她自己端盆在院里洗,任凭院里几户人家看笑话,彼此就是不理睬,把心凉透。
过了两日,萧熤把时浓唤过来问:“听说你与无极倌的卿玉来往密切?”
“只见过两面,第一次是在宴请李斯的席上,第二次是前天,她送了一套衣裳谢我为她解围。那衣裳我还未动,王爷若觉得不妥,我立时就拿去还她。”
萧熤示意他坐下,笑道:“倒不是不妥,我得到消息,那卿玉是谢赟培养的一把刀,她进府就是为和李斯交换消息,你的英雄救美,于他们来说是意外之喜,他们想先攻克你,再攻克我。”
时浓急道:“我对她可没半点多余想法,她既要算计我们,我们就算计回去。我虽年少,但定力足,自比柳下惠。”
“只怕你再与卿玉接触下去,你家娘子就要将你扫地出门了。”萧熤打趣道。
时浓脸飞红,暗骂哪个嚼舌根的,竟把她的丑闻抖露出来。
萧熤望着少年生动的脸,神思逐渐飞远,他想起他的妻,嫁给原身的妻,贤良淑德,知情识趣,体贴入微,她身上好似聚集所有赞美女子的词,堪称完美。
但他对她只有敬,没有爱,他原先不懂为何,此时方知是因为她身上少了烟火气,就像庙里的菩萨,世人都只敬它,即便它复活,人们对它只有恐惧,依旧没有爱。
他收起心绪,吃口茶道:“你们年少夫妻,不好叫这些事搅出嫌隙,这事就交给其他人处理,我打算安排你和付链明日去长沙一趟,押运一批震天雷过来。”
时浓听后心花怒放,震天雷这么机密要紧的物件,安排她去押运,王爷显然已经把她看作是嫡系,起身作揖道:“小的领命,必不负所托。”后知后觉抬头问:“我不知路线,付链可知?”
萧熤被逗笑了,让侍从叫付链过来,那付链二十左右的年纪,瘦长脸,眼睛黑沉沉,又着玄色长袍,整个人瞧着阴郁可怖,就像屋檐下的冰锥,寒冷又尖锐。
萧熤介绍俩人认识,着重对时浓道:“小付比你年长两岁,且先前替我押运过震天雷,没出一点岔子,你凡事多听取他的意见,不可耍小儿脾气。”
“是,”时浓对付链作揖,“我少不更事,往后还请付大哥多提点。”
付链淡淡“嗯”了声,撇开时浓,独与萧熤商议细节,待出了南大厅,讥诮道:“此事交给我万无一失,王爷硬把你塞过来,也不知你在背后使了多少功夫。”
这话在影射她以色事人,时浓也不恼,不慌不忙顶回去:“哥现今大小也是个人物,走出去有的是人巴结,怎的连一人独大、两两争锋、三足鼎立都没听过?在你看来,你一人把功劳全占了才好,可王爷事务繁忙,将事情只交于一人,便要担心他叛变;交给俩人,既要担心俩人狼狈为奸,又要担忧俩人互相比烂;交给三个人才最保险。以后王爷腾出手来,必会安排第三个人进来,所以哥不必觉得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见付链拂袖而去,她追在后面道:“哥可是生气了?大不了这一路上我当哑巴,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管,回来也不言语,只让哥说去,可如哥的意?”
那付链拐个弯不见了。
时浓皱皱鼻子,冷哼一声,出王府买了一打烤饼,并两斤熟牛肉,凑足三天干粮,再去买了一个葫芦装水喝,便家去了。
宋舫气依旧没消,见时浓提着大包东西回来,也不正眼瞧,还抓了一把瓜子去袁嫂子闲聊。
时浓这个气!
她男女都没招惹,竟弄出这些猜忌,早知道会沾一身腥,还不如将事情坐实!
少顷,冷静下来,就觉得不能这么想,不然她与那些被妻子猜疑而破罐子破摔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第二天,时浓拎起行李就走,也不和宋舫打招呼。
宋舫情不自禁跟着走到东厢房门外,见她回头,下意识退回门内。
这天,宋舫从白天坐到深夜也不见时浓回来,一时想着她再回来,自己必将她赶出去!一时又想着她永远不回来才好,谁离了谁,还不能活了?
到了天明,肿着一双眼睛到王府门前徘徊,怕见到她人,助长她嚣张气焰;更怕见不到她人,从此成为陌路,相逢不相识。
真真是急死个人。
那袁嫂子从别家收脏衣服回来洗,远远见宋家娘子走来走去,把衣裳给女儿抱回去,走过去道:“宋家娘子别看了,你家男人出远门办事去了,需得一两个月光景才能回来。”
“出远门?”
袁嫂子叹道:“他昨日早早出门买了一块肉送到我家里,说他要出远门,叫我家丫头多去陪陪你,免得你孤单。你说你和他赌气,饭不给吃,衣裳不给洗,成日冷冰冰一张脸,他怎的好意思拉下脸和你说要出远门?出门前还替你着想,就还有回转的意思,等他回来,你露个笑,张罗一桌好菜,温声软语说几句,不就和好了。”
宋舫又气又恨,这个天魔星当真是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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