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蓦然
窗外的梅枝被结晶的冰雪包容，瑟瑟寒风吹入衣领。
项绫紧了紧轻裘，正要关上窗户时，身后一双修长的手为她做了想做的事。
“蓦然……”
项绫惊喜的起身抱住这个男人。
天下就是有这等人物。
眉飞入鬓，眸如漆星，面如冠玉，风姿特秀。清俊优雅，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男人也能浓眉大眼的那么好看，男人也会有一双星光熠熠的桃花眼。
她项绫是楚国显贵，见过的风采男子也不少，可是他们就是不如眼前这一个。
他即便冷峻，也能让人觉得是温暖。
他像一阵风，温柔的掠过，留下丝丝暖意。
项绫抱着他的腰，埋首于他胸膛，心中暖暖的跳动，脸蛋摩挲着他的外衣。
林蓦然将她笼罩在自己的双臂下，温柔的在她额上一吻。
“你是怎么进来的？”项绫问。
“我把所有人都打晕了。”
“啊？”
项绫从他怀里抬起头，眼露忧色，林蓦然一笑，冬日里也能感受春暖花开。
“逗你的。”林蓦然自豪的说：“我可是紫宸山庄的少庄主，功夫傍身，潜入这府邸不算什么。”
项绫握住他有些冰冷的手，揉搓了两下，将两手捧在自己脸上，这样又能温暖他，又能甜蜜自己。
项绫说：“我们现在要离开还来得及，等我爹回来了，就走不了了。”
林蓦然说：“我是要明媒正娶你的，带你私奔，不明摆着让人来说你被拐了，让楚国上下笑话你吗？”
“可是你说服不了我爹。”项绫难过的埋头，“他太恨秦国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林蓦然说：“你爹是大将军，和秦国打过多次仗，恨秦国，不难理解。”
“可是和楚国打过仗的又不止秦国，又不是只有楚国男儿被杀，秦国不也有被他杀的，他为什么偏偏只那么恨秦国。”项绫愤懑的说。
“可能因为秦国是他最强劲的对手，让他多次陷入危机。”林蓦然说：“其实我挺佩服你爹的。”
项绫笑笑，“你佩服他，他可能拿他的冷寒qiang刺你。”
林蓦然握住项绫的手，认真的说：“你对我有点信心，我能说服你爹，如果他实在顽固，我带你走也不迟，我先礼后兵，他就别怪我了。”
“小姐，三公子来了。”
“不见。”项绫不耐的朝门口回一句。
夏侯伯就回来的第一天见过项绫，之后都被妹妹拒之门外。他把气都撒到林蓦然身上，打不过，就禁止他入府。
林蓦然说：“好歹是你哥哥，我也不想你为了我和家人不合，我先走了，你跟你哥哥好好说话。”
项绫不情愿的点点头。
半个月后，夏侯章回到郢都，见到了项绫和林蓦然。
“你就是林瑞少庄主？”夏侯章语气不善，眼神凛冽。
林蓦然作揖，“是。”
夏侯章冷冷一笑，“你胆子不小，敢孤身一人的在郢都。不怕我撕了你，一节一节的送回去给你爹。”
林蓦然道：“老将军讲理……”
“讲什么理，你诱拐我家小妹就是最大的无理。”一边的夏侯伯小声嘀咕。
林蓦然和夏侯章同时暼了他一眼，他身体一僵。
“我和绫儿是正常交往，绝不是楚国街上传得那么不堪，况且我们也是门当户对，我不会委屈了绫儿。”
“你若不是秦人，我或许会同意。”夏侯章说：“绫儿随你回秦国，要是哪天楚秦开战，你们不是要拿她来开刀，或者用她来威胁我。”
“秦国没那么卑鄙，用一个女人来换取利益，那是你们楚国做的事。”
项绫倒吸一口凉气，对面的夏侯三父子阴冷的看着他。
“楚国又不是没有嫁到秦国的女人，你可曾见过秦国用她们来要挟你们什么？”
“那是她们不配，我绫儿是什么身份，她们算什么东西。”夏侯章不屑的说。
“那李韵呢，她可是你们的公主，比绫儿更尊贵吧。秦楚摩擦多年，我秦国可曾亏待她？常安君临渊公子可曾因为她是楚人就待她不公？还有那李媛，她虽已故，但得到的荣誉，如果是在你们楚国，是很多女人想都不敢想的吧。”
夏侯梁说：“你今天不会是想理论我们楚国的风俗吧，这可不是你三言两语能改变的。”
林蓦然轻轻一笑，说：“我很明白了，你们是说什么也不肯把绫儿嫁给我，是吧。”
“你明白就好，送客。”夏侯章道。
林蓦然看了看项绫，随即离开。
项绫看着林蓦然，目光垂泪。
“小妹，你看，是你看走眼了吧，他那么轻易的就走了。”夏侯伯说，被夏侯梁抓回来按到椅子上，手指狠狠指了他一下。
项绫哽咽着，“他不走，等着你们冷嘲热讽的侮辱吗。”话罢离开。
～
夜晚，林蓦然带着热腾腾的驴肉火烧潜入将军府。
他知道项绫肯定因为赌气又没有吃饭。
入房时，他看到项绫扶着桌拍着胸口干呕，他着急上前，帮忙拍背让她舒服些，说：“你赌气不吃饭，身体受不了，快吃吧。”
项绫看着他，目光含着泪光，吃完了一个驴肉火烧。
他们的相遇就是在驴肉火烧摊子前。
那家老板开着一家酒楼，以驴肉火烧为最，但是每天限量售卖。老板知道项绫喜欢吃，熟悉之后，常常会有将军府的丫鬟来购买老板特意给项绫的火烧。
那一天，项绫亲自入了酒楼，就遇见了林蓦然。
～
项绫吃完驴肉火烧后，林蓦然说：“绫儿，你现在还愿意跟我走吗？”
项绫不解的看着他，“早几天还行，我说走你不干，现在我爹回来了，离开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这不是想明媒正娶吗。”
“我知道你怕流言蜚语压到我，但是，我不怕。”
“那好，我一个大男人也不扭扭捏捏了，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你安心等待。”
～
一个月后
清晨的雨滴落到了林蓦然的鼻尖上，他浑身抖了一下，朦胧的眼，看见身边还睡的熟的项绫。
林蓦然手背抚摸着她的脸颊，她长的像个水蜜桃，粉粉嫩嫩。
想起楚国街头一遇，两人见面两次，就私定终身。
分分合合两年，他们私下来往，却没有被人发现。
林蓦然每年要回紫宸山庄见父亲，陪父亲一段时间，也帮着处理庄里上下的重要事物，尽一个少庄主的本分。没什么事的时候，他就会离开山庄，到楚国见项绫。
两年，项绫终于下定决心和他一起回秦国，虽然时间不对，父亲征战，自己怎能不告而别？！可项绫明白，错过这一次，就没有机会了。
秦楚两国肯定会有一场大仗，而父亲夏侯章又十分厌恶秦国，如果不私奔，父亲无论如何是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
两人其实都明白夏侯章，但是林蓦然还是有些不信邪，他觉得自己能说服夏侯章。
想起项绫当时摇摇头，说他不了解她的父亲。夏侯章要是在街上得知某个人是秦人，是会立刻把那人架出城，赶出楚国的土地，因为他认为秦人在这里会污染这片神圣的净土。尤其是前朝天子姬凡面前一番楚秦争论后，夏侯章更视秦国为恶兽，严令各个关口盘查秦人入境，发现立即赶人，否则杀。
所以，如果不费周章用些特殊手段，秦人是无法进入夏侯章遍布罗网的楚国的。
林蓦然是紫宸山庄的人，换个身份行走各国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他和项绫第二次见面，他就向项绫坦白身份，项绫吓了一跳，好半天才缓过劲，全身都在冒汗，清楚的感觉自己的肌肤都在颤抖。
看着目瞪口呆的项绫，林蓦然有些后悔自己把底细交的太快。
秦楚关系紧张，两国国人结亲的事想都不敢想，何况他们两个都是有头有脸的家族。
自己的父亲他倒是了解，紫宸山庄的人一向不闻世俗的眼光，即便是父亲不喜欢项绫，他也有信心让父亲在短时间内接受项绫。
不过夏侯章那一根筋的老顽固，他算是长见识了，他这辈子也搞不定这老东西。
林蓦然看了看他们来时的路上，如果可能，追兵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他去找了一个女孩儿，大街上捡来的，喜欢吃燕窝粥，大家都叫她“燕窝”，是紫宸山庄的易容高手，但武功却不怎么样。
因为易容者要对被易容者有了解，否则很容易识破，而燕窝对项绫，可谓一点儿了解也没有。
林蓦然让燕窝扮作项绫的样子拖延时间很险，交代燕窝，如果被识破，不管其他，跑就是了。
不过他们走了这么久，没有人追来，代表燕窝还安然无恙的在冒充项绫。
这段时间为了躲开这些可能的追兵，他特意带着项绫走小路，但夏侯章那个老怪物肯定会想到这层，所以，除了尽快赶路回到秦国，别无他法，否则可能一辈子困在楚国。
低头看着项绫，她连着赶路几天，风餐露宿，又累又困。她是大小姐他清楚，但作为将门之女，项绫的体力未免太差了。
林蓦然叹了一气，他对自己太自信了，他以为只是比以往多带个人而已，回秦国不难，但是项绫娇生惯养，未曾出过远门，远远及不上他。他一个人常常出来走动，独身一人惯了，没想到多带一个人，境遇就完全不一样。
他摸着项绫的脸，想背起她时，被身后的一个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他放下项绫，凌厉的看着那里。
那树丛晃得越来越厉害，继而蹦出一只受伤的狐狸。那狐狸看着他，他看着那狐狸，僵持了半天，谁也没动。
他不是对付不了这些东西，只是很多时候，他更愿意对付人。因为一个人要对付你，那就是害你，你还手永远不需要手下留情。但是动物，他们不如人的感情和智慧，它们通常只是怕自己受到伤害，或者为了生存捕猎，显然狐狸现在不可能是要捕猎林蓦然。他不忍心伤害一个无辜还受伤的动物。
好一会儿后，路上传来一阵动静，这回吵醒了项绫，她还在揉眼睛的时候，林蓦然一把抱起她就走，小跑了几步后，矮身钻进了一边茂密的树丛里。
还没回过神的项绫蜷缩在林蓦然怀里大气不敢出，她知道这个时候安安静静的就好，不能给他压力。
两个人凝神静气的看着一批十几个人的马队经过，领头的正是项绫的三哥，夏侯伯。
马队经过后，林蓦然对项绫说：“看来我们走的路还不够隐秘。”
项绫看着他，坚定的说：“那我们再往里走些。”她指着身后的树林。
林蓦然说：“再往里的路可更难走，就是要翻山越岭了，你吃得消吗？而且可能遇到野兽，你不怕？”
项绫铿锵有力的点头，“有你在，我不怕这些。”
然后她有些心虚的看了看跟过来的受伤狐狸，它脖子已经化脓，走路一瘸一拐。它卧在他们身边，舔了两下后背能够得着的伤口，然后看上去很累的闭上了双眼。
林蓦然没有管那只狐狸，对项绫挑了一下眉，“那……你怕不怕我把你丢在那深山老林里自己走了？”
“你不是那种人。”项绫自信满满，“我不会看错你。”
说罢，项绫捂嘴到一边扶着树木一阵干呕，林蓦然轻拍着她的背，“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项绫看了看他，点点头，“可是，去哪里找吃的？”
林蓦然想了想，说：“你等我一下，我去一趟集市。”
走时，他看了看那只狐狸。
～
林蓦然用自己最快的脚程到了昨天经过的镇子，得知楚国游说赵国和魏国失败，两国似乎有意联合，报复楚国上次想吞并他们的事实。
更令人担忧的是，西边的秦国也开始蠢蠢欲动。
之前怕秦国趁火打劫，楚国在面对赵魏以及遗乱的紧要关头，仍旧派重兵把守秦楚边境。
如今秦国摩拳擦掌，难道是想和赵魏一同攻击楚国？
林蓦然蹙眉，以他对秦王的了解，秦王是绝对不会和赵魏合作的，至少十年之内不会。
虽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共同的利益，但是之前要吃你的人突然要给你一颗糖，你有一百种理由怀疑这颗糖是毒药。
所以秦王不会和赵魏合作攻楚。反倒是赵魏在秦国面前，自己很危险。
四方饱受战乱之苦，带头的楚国有心停战，别人却不让他休养生息，真可谓自作孽不可活。
林蓦然冷笑一声，心想楚王对赵魏的诚意肯定不够。不过，那什么十国遗乱合盟，被消灭指日可待。
林蓦然不关心他国乱事，但如果秦楚边境开始有火药味，通行关卡肯定已经封锁，想要过去就不容易了。
看来真的得联系家里帮忙才行，不能联系父亲，他老人家本来就对他常外出有意见，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为了一个女人大动干戈，恐怕直接不管自己。
还是昶清最合适。
在买火烧的时候，林蓦然还在奇怪，楚国又是抓壮丁又是敛财打仗，这种小镇子居然还有驴肉火烧，该不会是狗肉冒充吧。他就看到老板娘在一边干呕，老板出来一顿骂，“你这个赔钱婆娘，别在这里倒人胃口，后面养胎去。”
林蓦然心里一阵酸涩，同情楚国女人的遭遇，怀着孩子出来帮忙还要被自己男人骂。但是马上看到那老板扶着她到后面去，眼神里无微不至，心里又是一暖。
怀……孩子……
林蓦然脑子突然轰的一声。
～
回到树林里，林蓦然就看到燕窝正用匕首去割狐狸的喉咙。
“住手。”林蓦然一声喝止，疾步过去，“它不是没救，万物求生不求死，你别那么狠。”
燕窝甩了甩匕首，撇撇嘴，说：“少主，真是多愁善感，这不是少夫人饿了，我想给她烤肉吃吗。”
一旁的项绫靠着石头睡着了，林蓦然摸了摸她的额头，松了口气，严肃的看着燕窝，“她怎么了？”
燕窝耸耸肩，“不知道，我过来没多久她就睡过去了，可能是饿晕了吧。”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林蓦然下意识的看着项绫的小腹，目光惆怅。“傻瓜。”
“少主，火烧分我一个呗，馒头也行。”边说边咽口水。
林蓦然白了她一眼，把包袱给她，又拿出买回来的药，说：“吃完了给这小东西上药。”
燕窝看到吃的的甜笑变成了对林蓦然的嘲笑，“小东西？这玩意儿可是只老狐狸了，要不是你不让杀，我还想尝尝它肚子里的小狐狸呢，一定大补。”
林蓦然有些惊愕，道：“你不缺吃喝，别因为嘴馋和好奇杀生。”
大部分狐狸的味道难闻，这只受伤的化脓更难闻。为了不影响林蓦然和项绫，她把狐狸拖到了远处，一边吃火烧，一边给狐狸撒药粉。
这狐狸也真是通人性，都没有反抗一下。
～
项绫醒来时饥肠辘辘，林蓦然看着她吃下最后一口驴肉火烧，说：“没郢都的好吃，将就吧。”
项绫吸了一下手指，“好吃。”
林蓦然目光暗淡，说：“绫儿，你是不是有身孕了？”
项绫看着她，早上还迟钝，晚上回来就开窍了。
项绫惊喜他终于知道了，却又紧张他怪自己故意瞒着他。
燕窝在一旁说：“难怪你急着要跟少主走，原来是有孩子了。是不是怕你爹知道你未婚先孕，吃了孩子？”
林蓦然“啧”一声，随手拿起一根枯树枝向燕窝丢去，燕窝第一反应是护住那狐狸，“你别打到它伤口。”
他对项绫说：“你有身孕，我们不能再长途跋涉。”
“可是我爹会找到我们的。”
林蓦然低了一下头，捏了捏虎口，问燕窝，“这深山里应该有人家吧。”
燕窝说：“有是有，不过，他们不会收留外人的，不然他们自己也要倒霉。”
三人陷入了沉默，燕窝打破僵局，说：“其实我觉得，慢点走也没什么，最多三四个月就出楚国，到了边界，少主就可以去叫帮手。”
林蓦然握住项绫的手，再问项绫，“后悔吗？”
项绫还是一样的坚定点头，“从未改变，我都决定了，你还犹疑什么？你是怕我会背叛你，还是怕我要去紫宸山庄当细作？”
“当然不是。”林蓦然说：“我只是心疼你，你不只顾及你爹，还要顾及我，现在怀着孩子还要跟我走那么多路，我却一直没有发现。”
“我不怕长途跋涉，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项绫说：“我爹虽然对我很好，但是女儿迟早要嫁出去的，过一段时间，他就不会那么怄了。楚国女人的地位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在乎我，只是填补对我娘的亏欠。我现在也有了你的孩子，说什么，你都不能丢下我，否则我亲自带兵向紫宸山庄宣战。”
她的话让燕窝忍不住笑出来，意料之中的被林蓦然白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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