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爸爸妈妈知道了

转眼春节将至，眼看着刘钰一点点消瘦，张静却没半点办法。

        前几天医院的梅花开了，细密的，黄艳艳的，簇簇拥上了枝头，迎接她们的冬天。

        她们可以迎寒风起舞，伫雪地而立。冬天对她们来说就像春天一样，有含苞待放的希望，有呼之欲出的激情。她们站在寂静的夜里，嘲笑寒冷与黑暗的无能。

        可是张静不敢也不能，像人们所说的那样，站在爱情的制高点上，嘲笑死神的无能。

        梅花开得最旺盛的那天晚上，刘钰突然变得像个孩子一样粘着张静。

        张静要起身给刘钰倒杯水，刘钰动动手指缠住张静不让她走。

        “我去帮你接杯水，不去哪儿。”张静回握住刘钰的手，捏了捏他的掌心。

        张静要去旁边的家属陪护小床上休息，刘钰瞪着一双眼睛，仿佛在控诉张静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今晚你陪我睡吧”

        “我每天晚上都陪着你睡的。”

        刘钰挪了挪身子，给张静腾出三分之二的位置，用眼神示意她上床来。本来不大的一张床，给他这样一让，整个人都要掉下去了。张静很无奈，“病房床太小了，等你好了，我肯定天天陪着你睡。”她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哄小孩儿的语气。

        刘钰一语未发，还是看着张静，大有一种她不来他就不睡的趋势。

        无法，张静只能上床，把人拉过来贴近，避免掉下去，费了老大的劲。

        刘钰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张静闻着他身上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各种药味儿，感受着他的瘦弱，第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他的状况不太好。她扭过头看窗外的梅花，刘玉轻轻的说，

        “天花板真是病人的一本读不完的故事书。这上面有几条纹路，又有几条是纵横交错着的，还有多少线条可以组成一朵小花，一颗星星，我都知道，张静，我厉害吧。”刘钰真的在炫耀似的，一双眼睛很亮。

        “刘钰，你看外面的梅花，开的可好看了。”

        “老婆。”刘钰不看梅花，看着她。

        刘钰和张静是一对很别扭的夫妻，几乎从来不说“老公老婆宝宝宝贝”之类的话，不习惯于那样的肉麻。

        “你叫我老公，叫一声。”

        “老公。”张静高高兴兴的叫着。

        “叫我宝贝，再叫一声。”

        “宝贝。”张静又叫。

        “多叫几声，我喜欢听。”刘钰很高兴，全身的温度都在升高。

        “老公老公老公，宝贝宝贝宝贝……你是我的宝贝”张静一遍一遍的叫着，身子在发抖。

        好像要把过去的，或许，或许还有未来的，都补上。刘钰搂着她用力亲了亲，安心了。

        他说真后悔以前没教她好好喊自己老公，自己没叫她老婆。

        他说“老婆晚安。”

        张静说“老公晚安。”

        张静在刘钰怀里，刘钰把张静揽在怀里，彼此的心头都被填满了，沉沉睡去。

        第二天张静还是决定把刘钰生病的消息告诉父母，毕竟年关将近，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张静给爸爸妈妈定了车票，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老两口一头雾水的着急忙慌的坐上车就过去了，没来得及做什么准备。张静见到两人时，心里酸胀的不行，即便是刘钰生病的事情自己早就清楚到病情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了，在要把事情告诉已经年过六十的父母时，还是心生不忍。

        父母都是六十多岁还不到七十的年龄，可怜天下父母心，从女儿出生起就开始计划着将来要让女儿读好大学，要让她嫁个好人家。绝对不远嫁，也不能没有物质基础，不为别的，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没受过什么委屈，将来要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得让女儿幸福。两个人攥着这份让女儿幸福的心，跌跌撞撞走了二十年，女儿最后还是选择了嫁给刘钰。

        起初要嫁给刘钰，爸妈很不同意。因为新鲜感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散，感情的事儿，从古至今那么多仁人志士，没有一个人是能说的清的。谁又能保证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到底能热多久呢？

        所以爸妈软硬兼施，苦口婆心的劝，把所有远嫁的失败案例举了个遍，可是张静根本不听，她愿意相信刘钰的这碗热粥可以热很久很久，久到一辈子眨眼就过去了，这粥还是滚烫的。所以她反过来劝爸妈，希望他们能成全自己，爸妈看起来像成了封建时期的顽固守旧派，张静倒像是刘兰芝转世了。

        父母心里憋着气，也还是无法，没说祝福也没说接受。所以他们连婚礼都办得仓促简单，连一场蜜月旅行都要专门找机会才可以补回来。可是这十年里，自己的女儿，就像是长在自己心头的肉，哪里疼了哪里不舒服了哪里委屈了，都是能感觉到的。他们也的的确确感受到了，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还有那么一个愿意一心一意的爱着自己的女儿，能让两个人安安心心的把女儿的余生交到他手上的人。

        所以当物质和快乐同时被放在心底的那杆秤上时，两个人的心不约而同的偏向了快乐。女儿快乐，比什么都强。

        现在要张静亲口说出事实，怎么都不忍心。

        老两口看见女儿哭的伤心，也跟着慌张心疼。围着张静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怎么了怎么了静静，怎么就哭成这样了呀？有什么事情就和爸爸妈妈说，别憋在心里。”

        “爸妈，刘钰他生病了，是暴发性心肌炎，治愈率很低的暴发性心肌炎，都怪我，都怪我……我当时知道他感冒老不好，还不陪他去医院检查，让他自己一个人去医院，我其实没那么忙的，我可以一起去的……所以结果查出来了他也不跟我说，我后来知道了，我怕你们担心，就没敢告诉你们，对不起爸妈，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静激动到语无伦次，前后语句没有因果关系，但是他们听懂了，也听蒙了。任谁听到这样一个消息，都不能多么敏捷地做出反应来，这实在是，实在是太像一个笑话了，像是恶作剧，怎么都不像是真的，像是玩捉迷藏时负责捉的孩子辛辛苦苦找了一天，才发现所有的小伙伴早就回家吃完饭了，只剩下自己还饿着肚子，努力的寻找着，这实在是，很荒唐的事。

        但是命运就是这样，没什么可控诉的，没什么道理可讲，也许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他就是荒唐本身，就是恶作剧本身，就是笑话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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