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飘魂见鬼（三）

当然，随着我年纪的长大，我逐渐的懂事以及从母亲等亲人们的口中使我慢慢了解了叔叔家的一些事情，才知道婶娘郁郁寡欢的原因。

        那是因为我的叔叔经常责怪我的婶娘，责备她肚子不争气，骂她是个不下蛋的鸡，让他在亲戚中抬不起头来。

        先开始，家境并不是很宽裕的时候，叔叔也是最多埋怨婶娘肚子不争气，发发几句牢骚罢了，随着年纪的渐长，又待到叔叔的腰包慢慢涨了起来，口袋里有了钱，在外又有了名声之后，叔叔的心情开始变得狂躁不安起来。

        尤其是像叔叔这种在物质方面上的需求都已满足了，而在精神需求上永远没有达成心愿的时候，他的性格一下子更是变得非常的暴躁了，对于婶娘，仿佛是越看越不顺眼，每天辱骂责备不说，三天两头的就非常频繁的动起家庭暴力来了。

        可怜的婶娘在叔叔的拳脚下，不知痛苦的哀叫了多少回，可是叔叔哪里顾及过婶娘的感受？每次在外面受了窝囊，都少不得回来找婶娘出气，尤其是每当酒醉后，将心底的牢骚一股脑儿的都发泄在了婶娘的身上，让婶娘几乎成了他泄愤的工具。

        常年的家庭暴力和对婶娘人格上的侮辱使得婶娘似乎已经麻木了，大概是也受了那重男轻女封建思想的桎梏原因，在她看来自己未能给叔叔延续香火的确是她自己的过错，怨不得别人，慢慢的，性格懦弱的婶娘从一开始的痛苦哀求竟逐渐地演变成了逆来顺受，仿佛已然非常习惯了叔叔的暴力，到后来不管叔叔如何的打骂，她也是一声不吭，直到叔叔自己累得手脚无力，停止了暴力，婶娘也不与叔叔争嘴一句。

        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我真没有想到婶娘竟然如此的可怜，尽管十分疼爱我的叔叔对我是言听计从，只要我在的时候，从未敢对婶娘动过粗，可是我毕竟再亲也只是他的侄子，不能与他自己的家庭生活时常联系在一起，我每一走后，叔叔对她又则是另外一个面孔了。

        叔叔不但对婶娘如此，对他自己的三个女儿也是不曾给过几分好脸色，虽然不是像对婶娘那样经常施以棍棒拳脚，可也是经常的高声喝骂，平时要求的极为严格，有碰到看得不顺眼时，动辄也是拳脚相加，让我的几个堂姐堂妹对叔叔也是十分的望而生畏，一个家庭就好似叔叔一个人在行使权利，旁人不得干涉一般。

        就连我的奶奶有时看不下心出面维护她的几个孙女的时候，都少不得被叔叔责备一番，让人听闻尤为光火。

        可是又有谁敢站出身来指责叔叔的不是呢？连奶奶的话都不敢，更莫说其他的亲戚了，用他的口气来说，除非我的父亲尚在，或许方能让他有所收敛，不会再去施使那家庭暴力。

        除了叔叔的这个缺点，其他的方面，叔叔都是十分的优秀，简直可称完美了，对人对事俱是非常的热情，谁家有点什么困难只要找上了他，没有他不愿意出手相助的。

        叔叔这种在外一个大好人，在家大男人的性格委实让我曾经郁闷了许久，真不知道叔叔的内心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其实也是到了现在，已快半百的我自己在经历了人生许多的风波以后，多多少少能够体会到了那时叔叔的心情，那是一种虚弱，一种来自内心的惶恐，在外人面前越是因为他的出名越是怕人嘲笑膝下无子，嘲笑他的无能，嘲笑他没有积攒阴德！

        说到底，都还不是那万恶的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毒瘤所导致的结果么？

        可惜的是那时的我对于这些事情都还不是很懂，不然早就给叔叔好好的劝解劝解了，否则也不至于到现在长眠不起了！

        且说那次我与母亲还有妹妹收拾好了行李，自行坐车往叔叔家赶去的时候，我记得清楚，那一年又刚好润了月份，虽然尚还是冬月，可天气已十分寒冷，而叔叔住的乡下比我们的城里地势又高了许多，车子才刚刚离开县城，上了山道，红彤彤的天空如同一个蓄谋了甚久的憋屈的人在发泄心中的怨恨似的，不一会儿，伴随着凛冽的寒风，天空居然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鹅毛大雪来。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之后，当我们赶到叔叔家时，地上的积雪居然已经厚的快没过我的小腿肚了。

        一阵土狗的犬吠声后，满脸堆笑的叔叔早已亲自出门迎接了。

        "嫂嫂，不好意思，家中里里外外都只有我一个人忙活，没有个放手的空闲时间，所以没能亲自来接你们，还望嫂子莫见怪啦！"叔叔边说边接下了母亲装满东西的背篓，满是歉意的对着我的母亲说道。

        "你说哪里话？每次都是劳烦叔叔接送是小，还得在你这混个十天半月的伙食，嫂子都不大好意思了！本是寻思莫来的好，到是你这侄子却总是唠叨要见你这叔叔，没得办法，嫂子只得厚起脸皮又得叨扰叔叔了！"母亲微笑地对叔叔说道。

        我心里暗笑，心道母亲也甚是狡猾，一下子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向了我，但我怎能将母亲的话给说破，当下也颇是灵活，开口便叫道："叔叔，您这么久也不来看我，我都想坏您了！"

        "呵呵，好侄儿，"叔叔笑着摸着我的头对我母亲道："嫂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都是一家人，怎么说是叨扰呢？再说大哥不在了这也是我的责任嘛！"

        叔叔极是会说话，母亲与我听得心里都是暖哄哄的，毕竟血浓于水，父亲不在了自然就是叔叔最亲的人了。

        我欢快的牵着叔叔的手蹦蹦跳跳地进了叔叔的屋里，我一进屋就高声叫着："奶奶，婶娘，我来了！"

        不过奇怪的是这次居然只有我那慈祥的奶奶听到我的叫声跑了出来，见到果然是我来了边乐呵呵的笑着，边一把拉着我的手道："呵呵，是奶奶的乖孙子来了啊，好，好，真是让奶奶想坏了！"

        "妈，您老人家还好吧？"母亲此时见了奶奶出来忙也走了过来给奶奶问安。

        "还好，还好，我们一家子这么久没有聚到一起，这次来了一定要多呆些日子，不要一过完年就跑了哦！"奶奶说到这里，眼圈似乎要红了，"奶奶年纪也越来越大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好活，你们一定要多陪我呆个几天，免得我挂念啊！"

        母亲一听老奶奶如此一说，忙急声插话道："妈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您老人家福大命大，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到时候还要与我们过几十个大年的，这腊时腊月的怎么能这样说呢？"

        母亲说完也不待奶奶回答，左右一环顾居然问出了也是我想问的话来："咦？怎么不见我那大妹子人呢？"

        奶奶本来比较开心的脸的一听到母亲问到这个问题，突然之间就好似笼下了一阵寒霜，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唉，莫提了，她在楼上房里呢。"

        母亲见老奶奶变了脸色，又在那里叹气，心里颇觉奇怪，又问道："妹子咋了？莫非是病了么？"

        奶奶也不直接回答母亲的问题，仍只那叹气："唉，你自己去看吧！"

        奶奶一句话，说的我们都是心上心下的，尤其是母亲仿似非常急于见到婶娘一样，将手中牵着的年纪尚小的妹妹交给奶奶道："来，妹妹，快和奶奶去玩，妈妈去楼上看看！"

        看到母亲往叔叔的楼上走去，感到有点奇怪的我也连忙上楼跟着母亲想看个究竟。

        待我满心欢喜地追上楼，跟着母亲的呼叫高兴地喊了几声，却都没听到婶娘回答，开始只道婶娘是不是已经睡着了没有听到我们的叫唤，可我与母亲推开房门一看见婶娘的样子的时候，我与母亲一下子都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哪里像是以前我所见到的婶娘的样子？之前的那个衣着整洁、聪明能干的婶娘再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蓬头垢面、神情呆滞的一个妇女正傻呆呆地坐在房间里的窗户之前。

        见得我们进来，也没有回答我们一声，只转过头来缓缓地看了我们一眼，就又将脑袋转向窗口，嘴里边低声地哼着，右手又轻轻地拍着怀里抱着地一个布娃娃。

        "大妹子，大妹子，你这是怎么了？"母亲一见到婶娘的这个样子，眼泪不由夺眶而出，噙泪高声喊道。

        见母亲朝婶娘走了过去，我也跟着走近了婶娘，与母亲一起高声呼叫起婶娘起来。

        可是婶娘就好似耳朵已经聋了似地，对我和母亲的呼唤声置若罔闻，仍是只顾拍着怀里的布娃娃，低声哼着什么。

        这次因为我离得婶娘近了一点，居然清楚的听清了婶娘在哼一首童谣："大月亮，小月亮，哥哥起来学木匠，嫂嫂起来舀糯米，糯米舀得喷喷香，打起锣鼓接幺娘……我的乖娃你莫哭，打个弯弯是你屋，我的乖娃你莫怕，转个拐拐是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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