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对面并排停放的老式汽车,车顶的凹陷处已经蓄了满满一滩水,偶尔溢出的部分,顺着车身滚落到前面的雨刮器上,发出噗的声音,淅淅沥沥的小雨仍未停歇。
棓苣的耳朵一下竖起来,胡须也朝下收敛着。
番林起身,一只腿跪在鞋柜旁的矮垫上,刷一下拉上窗帘。
斑车以一种放松的姿势倚靠在沙发一角,昏昏欲睡。
刚好快到十一点。
陆和这会儿也刚到家,送了棓苣之后,公司又打电话让他去处理一下加急件,于是忙到现在。
屋里还是维持着出发时乱糟糟的状态,他熟视无睹,把袜子一起脱下塞进鞋子里,接着进了卧室。
来不及碰到开关,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下,他踉跄两步,差一点滑倒。
弯腰捡起来,没有细看,直接从原地抛进洗手间的面盆里,里面的东西太多,加上这一件,已经浅浅冒了尖。
陆和又走过去,拿起刚才那件,原来是棓苣今早脱下的,又放下。
下面还堆着几件泡软的衣物,捞起来闻一闻,有些发酸,他把水重新换了一遍,倒了些洗涤液进去,加上刚才那件,按进水里浸泡,看上去并不打算洗。
明天再说。
他站在洗手间,对着没有镜子的地方洗漱,眼下有些青色黑眼圈,显然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而另一边,斑车也正准备做牙齿清洁。
番林从柜子里找出一套之前买的电动牙刷,安上电池递给它,棓苣木木的接过来。
“待会儿我怎么做,你跟我学”,然后就领着它进去洗手间。
“棓苣”面前躺着一根大小均等的洁牙棒,亮出两颗白白的犬齿对着它,不知道如何下嘴才好。
洗完脸之后,斑车还是继续尝试用原始的方法把脸弄干,水被甩得镜子上到处都是。
番林手上准备递出的毛巾的动作僵住,她把毛巾重新挂在架上。
“棓苣”,叫了他一声,番林从洗手间远远的探出一颗小脑袋来,“你可以进来教他洗漱吗”。
汪!
(好)
洁牙棒顶在喉咙里,下不去也上不来,刚刚吞咽地太急,它没有完全融化下去,站起来走路时,棓苣感觉它在里面左右摇晃。
棓苣来到门口,他需要稍微仰视才能看见她的脸。
“好”,她退到后面去,在斑车旁边让出空位来,“那你们一起喔”,番林推上门,只留下一点缝隙,“我上去整理房间”。
拖鞋走远的声音,棓苣往后抵了一下,把门完全关上。
斑车盯着镜子里的眼睛,小灯环绕在镜子四周,里面那双眼睛,瞳孔看上去有些发亮。
棓苣直切主题,
汪!(你洗个澡吧)
汪汪!(我都能闻见你的汗味了)
“…我不要”,“眼睛会不舒服”。那些水就像陆和车上的导航,定了位一样,只会朝它眼睛里钻。
“汪!”(不会的)
“汪汪汪”(我跟你保证,洗完澡很舒服)
“…不要”,他别想骗我。
“汪汪。”(番林不会喜欢臭臭的家伙)
斑车想耷拉一下耳朵,它的态度看上去有些许松动,很好!
“汪!”(听话呀斑车)
“呜…,好吧”,“但是我想…你跟我一起”
“汪!’(!不要)
“为什么”,“你不是说洗澡很舒服吗?”
“骗我?”
“汪!“(没有),但是棓苣变成狗之后,上次喝了太多洗澡水,已经有阴影了,但如果有药浴的话,他还是很乐意的。
“一起…“
汪呜~(好吧)
热气化成雾,雾是浮在磨砂门上的云朵,盖住清晰的氧气。
里面是哗啦啦的水流声,一人一狗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洗澡呢,所以只能听到声音。
“你帮我擦泡泡”
“汪!“(你平时是怎么洗的)
可以听到犬吠里隐藏着不满的抱怨,还有皮肤被浴球摩擦的声音,狗指甲敲在瓷砖上的嗒嗒声,很浅的甩水声。
“你也这样”,又传来一阵甩水声。
汪!(我不要)
番林轻叩两下门,里面的对话声中断,只有两份很浅的呼吸声。
“毛巾挂在门口了”,拖鞋又走远了,地上摆放着一双男士拖鞋,四只小狗码的拖鞋。
一只湿漉漉的手打开门,把毛巾取进去,里面传来擦拭的声音,门又重新打开。
客厅里空无一人,通往阳台的落地窗玻璃却被打开了,外面有一些黄黄的光源。
斑车想要去阳台,被棓苣制止,告知吹干毛才可以去玩,它只好苦着脸,托棓苣去吹自己与它的毛。
番林窝在吊椅里,在露台翻书,雨有时候会跟她的眼神一起下降在书页上,有时却只停留在虎口的地方,待一会儿就被体温蒸发。
还是上次那本书,
“
它跟我玩闹一番就跑去了别的地方,有人带了一只高加索犬来,牵着狗的人看着也很魁梧。
毛会在奔跑时蓬得很高,像海浪一样卷起又铺开。
我又会在什么时候拥有属于自己的小狗呢?
今晚的月亮很昏暗,但当它正式登场时,晚风也很有默契地一起停止。
会场的人数越来越多,大家在背后不断议论些什么,不知道话题是关于这场婚礼,还是这颗月亮。
我站起来,决定去后台寻找米戈,月亮应该是一位奇怪的灯光师,只会打出自己想要的光效。
它一路跟着我,我躲进黑暗的楼房建筑,它也悄悄潜入,这些冷白色的光实在有失偏颇。
光线忽暗忽明,阴影投射在地面,看上去有点失真,在这些忽远忽近的光线里带着点模糊。
拐弯的时候,忽然从草丛听见有物品撕咬的声音,我立在原地,僵直了身体,慌乱中联想到,这里本来就是郊区。
野兽出没,脑子里出现了这个。
身边一时无人,应该装作若无其事地快速跑过去吗?
当时只顾着愣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也是直到后来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拥有手机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这种危机时刻忘记。
手袋在无知觉中被指甲紧紧掐住,人在极度害怕下好像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来自黑暗的动静也越来越大,根本无法分辨,那是来自什么生物的嘶吼声,被恐惧感彻底笼罩之前,有个脏兮兮的东西一下就窜到我的脚边,躲进我的双脚缝隙,它颤抖得比我厉害。
地上留下一连串泥土印,足迹相迭,带着下过雨的潮湿,停留在我的脚边。
草丛里有一双亮亮的,带着很强侵略性的眼睛仍然在盯着我们。
路灯却在这时突然亮了,快速逃走,我们看见对方都吓了一跳,我也终于被吓得尖叫出声,脚边的可怜虫一下竖直了耳朵。
这么近的距离,我还是无法看清它的脸。
我尝试挪一下脚步,它便寸步不离地跟上来,重新踩着我走过的位置。
瑟瑟发抖的身体,遍体鳞伤的身体,这是我对它的第一印象。
那也是,我第一次碰见我的小狗,我决定要好好爱它。
”
折腾一通,毛发被完全吹干,棓苣已经累得就地躺下,不想再做任何事。
“番林…“,“我们洗好了”,被水雾蒸腾过的声音听起来清澈干净,继续带着一点鼻腔。
斑车穿着番林的睡衣,丝绸的质感使它有些局促地贴在皮肤上,像一尾慵懒的金鱼。
“嗯”,番林抬起头看它,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书本被轻轻放置在桌上,她拢了拢开衫,站起来,从班车身边擦过。
手抬起来,放在他头上揉了揉,然后收回手。
斑车放松了一下肩膀,它愣在原地,自己也抬起手摸了摸头,好像和番林摸它的感觉不同。
它悄悄舔舐着自己的虎牙,走上去抱起那本书,贴在自己的胸口处。
“进来了,斑车”。
话音未落,番林已经从里面关了灯,斑车于是跟着进来。
雨不知何时已经没有再继续下,只有那些草地里的水依然在夜晚发出微响。
棓苣睡在靠近插座的地板上,旁边放着一个大吹风机,下面垫了一层波西米亚风格的地毯。
他睡到一半会换一种姿势,变成趴着或是躺着。
斑车走过来停下,放下那本书,很端正地坐在他身边,从上而下地俯视着棓苣睡觉的姿势。
他头发上的水没有完全干,刚才只顾着帮他吹,忘记了自己。
这会儿一滴水就从鬓角上跳下去,刚好掉落在棓苣那亮黑色的鼻尖。
棓苣伸出前爪擦拭了一下,怎么也够不着,睡梦里的他看上去对这件事十分苦恼,眉宇间的川字纹沟壑加深。
斑车于是贴近他,它想用舌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像人类那样,伸出手,用食指把水珠沾下来。
终于解决,棓苣又安稳地继续睡下去,斑车给他悄悄拉上一个毛毯,它还听见番林在哼歌,是自己完全听不出的调子。
那个小窝实在太小,现在的自己根本睡不进去,斑车望着番林为它买来的小窝发愁。
正想着自己今晚睡在哪里,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堪堪指向十二点。
二楼的浴室门被打开,番林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向斑车走来,嘴里还在继续着调子。
她在它面前停下,又蹲下来,缓缓靠近,然后从一旁抽走吹风机,一言不发。
之后就再次走上二楼,番林的卧室门被关闭。
一阵之后又被打开,她扶在把手那里,由上而下地往着斑车。
“你们上来睡”,她的头向右看去,轻轻点了点,“这边的房间”。
斑车把棓苣抱起来,这样他也还没有醒来。
它把他像一个小宝宝一样放在怀里,明明是中等偏大的身体,却在他怀里显得有些乖巧。
鼻子里的呼气声仍然沉甸甸的。
番林有时候会觉得他们不像互换了身体,至少现在看上去是这样。
她的小斑车正在照顾着住在它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番林也跟在后面走进来,斑车把棓苣抱进房间,放在床铺上,床垫受到重量微微下陷。
他一个人就占了四分之一的位置,斑车把他放下后又起身,拉过被子将它整个覆盖住,只留出一颗斑点花纹的圆脑袋。
“你真乖,斑车”,番林又走上来,现在它没有站直身体,轻而易举的便能摸上它地头发,毛茸茸,软乎乎的。
斑车却只是侧过来,盯着她,眼睛比刚才在室外看起来还要亮一些,它讨好似的蹭着番林的手,用脸也蹭蹭番林的手背。
看上去就好像,想要得到一些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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