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按说呢，这话不该我说。可我有一句话要问你。”二太太端起了一盏茶，轻轻啜了一口后淡淡问道，“二丫头，翰林家的孩子你都看不中吗？”
梅翰林的儿子，不到二十岁的举人，在京城里也是小有才名的。
二太太自己的父亲就是翰林院掌院，她回娘家的时候，没少听见父亲夸赞梅翰林的儿子。
可以说那孩子前程是一片大好。
这样的人家越眉竟还看不上？
二太太就笑了。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家才配得起你的身份？”
二太太本身对嫡庶并不是那么看重。不然，她当年也不会嫁给二老爷了。
只是越眉有那么个生母，名声在京城里又轻浮的很，哪个正经人家会愿意让她进门？梅翰林大概是上辈子欠了靖国公的，才应下亲事吧？
其实二太太还真没猜错。早年梅翰林进京赶考，路遇水匪，一条小命儿险些交代了，还是靖国公救的他。所以靖国公一提起这门亲事的时候呢，梅翰林没口子就答应了。等回到了家里，被妻子指着鼻子骂他用儿子报恩什么的呐。
“侄女……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小姐啊。
越眉艰涩地开口，却在触及到二太太了然而又清明的视线时候，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
“好了你先起来吧。我会告诉老爷，让他去和大哥说说。动不动就跪下，可不是国公府姑娘的做派。”
越眉大喜，顺势起来连连道谢。二太太摇了摇头，命丫鬟带她去重新洗漱梳妆，免得回去的时候让人看见了误会。
越嘉从里间走了出来，脸上一片嫌弃。
“不要多想，你的前程自然比她要好得多。”二太太摸着女儿的脸低声道。
晚上二老爷回来，二太太果然对他说了越眉求上门的事情。
二老爷一听就气了，拍着桌子恨声道，“哪儿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梅翰林的儿子我见过，长得清清秀秀的，又聪明上进，哪一点配不上她了？”
“叫我说大哥也是糊涂。”二太太梳着头发，从铜镜里看到二老爷睁大眼睛，回过头来看着二老爷，“女儿什么货色他难道不知道吗？把这么个东西塞进人家翰林家里去，不是害人家吗？”
如意说过，这要是恨着谁家，就用败家女儿去跟谁家结亲，用不着几年你就能看见结果了。
二太太很以为然。
就越眉这丫头，一看就是个不安于室的，心高皮厚，往后不定会搞出什么事儿来呢。
二老爷叹了口气，他大哥估计也是没办法了。自己女儿什么德行，他能不知道吗？可到底是自己的骨肉，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误了终身。把她嫁到梅翰林家里去，一来他对梅翰林有过救命之恩，无论如何梅翰林夫妻两个要看在这一点上高看越眉一眼。二来梅翰林的次子是个读书人，越眉好歹有些才情，二人能够说到一起去，夫妻情分自然会好些。三来就是，靖国公府门第怎么也比翰林高了，他这是低门嫁女，便是有个什么，他也好从中说话。
否则，真让越眉进了哪个皇子皇孙的府里，他一个国公，分量可就不够了——再有一点是靖国公最担心的，越眉只是他的庶女，想进皇族宗室家里，除非是做小。堂堂靖国公之女，怎么可能去给人做小？
二老爷了解他的大哥，就靖国公的傲气来说，他宁可亲手掐死了越眉，也不会让她当妾的。
“行了，我去说说吧。”二老爷觉得吧，也不好就真就非把越眉嫁到梅家去的。这你情我愿还好，听妻子说越眉的样子，可是不情不愿的。万一后边出什么事，两家都不好看。
第二天，二老爷找了个空子，请靖国公喝酒。
靖国公和这个弟弟还是不错的，别看两个人一文一武，但坐到一起，话是说不完的。
二老爷是把人请到了京城新开了没两年的逍遥坊。这个逍遥坊能摆酒宴客，可又不是酒楼；能听曲观舞，却也不是青楼；想玩两把也能找到搭子，亦不算赌坊……而且逍遥坊本身乃是一座极大的宅邸改造，里面处处雕梁画栋，楼台轩榭样样不缺，乍一进去，弄不好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宅院。因为挺独特，不过两年间就在京城里声名鹊起。甚至有些外地行商之人特意跑来京城享受一番。
在京城里开这样的地方，背后的东家肯定不是一般人。可就算是二老爷这样在京城里自觉很是吃得开的，却也不知道这幕后的老板是谁。
当然，这并不影响二老爷时常到这里来和友人小酌一番。毕竟逍遥坊景致那是相当不错的。
“大哥。”几杯酒下肚，二老爷就觉得自己胆子大了点，“听说你给二丫头看了门亲事？”
靖国公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因为两家说好等明年春闱后才下定，所以都没有往外说。
“二丫头啊，她都求到我们二太太头上了，说是让她婶娘救救她嘛。”
不出意外，就看到靖国公黑了脸。
二老爷嘿嘿一笑，一点儿也没觉得为越眉招了事儿，“我说句话大哥别怪我，这做亲呢，是结两姓之好。如果二丫头实在不愿意，还是算了吧。人梅家又不是娶不上媳妇，这么不情不愿的，就是勉强凑到了一起又有什么意思？都是为了孩子啊……”
二老爷拉了个长声，被他哥一看，又赶紧停下来了。
咳嗽了一下，二老爷觑着靖国公脸色，“那个，大哥你比我了解二丫头。她要是不乐意，这回是闹到二太太跟前来了，都是一家人自然没什么。下回万一……跑到人家梅家那孩子跟前去闹，那不是结仇吗？”
就越眉那性子，还真不是干不出来这事。
靖国公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了。”
就，就这么一句？
那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啊？
二老爷百爪挠心的，就想听自家大哥一个准话啊！
心里默默纠结，面上还要保持风度，二老爷含笑执起了酒壶……
如意在家里安胎，不知道靖国公府里这些狗屁倒灶的乱事儿。越洹也不乐意见她听见这些，更是吩咐几个丫鬟不许在府里嚼舌头。不过，二太太时常过来看望如意，自然会向她说一些。
如意也觉得越眉大概脑子不太正常，说实话，就光白姨娘的名声，就已经足够让越眉难嫁了好么！敢跟郡主打擂台抢男人，教养出来的女儿会好么？
就她和越眉短短几次接触，就知道这丫头心比天高。虽然如意并不认为出身代表一切，可现下的世界，身份还真是一个坎儿。
“我跟你说这些，是让你防着点，她敢到我那儿哭天抹泪说不愿意嫁翰林家，明儿就敢到你这里说想嫁皇子皇孙呢。”
二太太摇着菱花扇慢悠悠说道。
如意正喝着茶，险些一口喷出去，忙咽了下去摆手，“不会不会，谁不知道我家相公跟白姨娘那一脉势同水火呀。”
这下二太太也忍俊不禁了。这话也就是如意敢大喇喇说出来了。
“人心难测，为了自己前程，谁知道她会干什么呢。总之你小心些，她要是来了，能避开就避开吧。”二太太特别想说，但凡越眉拿出她娘那股子爬床的狠劲来，如意还真未必是对手。
想到这里二太太心里头没来由的一突。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勉强压下了心里的忧虑，又和如意说起了就要到来的太子妃寿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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