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将生对于见到李欢欢的情形已经做了充分预计:可能是因为房租不够了要借钱,一般将生帮着周转两个月,李欢欢在有钱后也会还上,虽然最久的一次还款期她拖延了一年,现在还欠着最后一笔一万块。也可能要帮着她清理下乱糟糟的房间,李欢欢心里有事儿时就顾不上住家卫生,尤其那个水池脏得不能见人。
更大的可能是以上两件事都做了,将生还要陪着李欢欢再坐上几小时,听她连哭带骂地说完几段感情后回家,走前不忘将垃圾带下楼。
将生敲了两下门,李欢欢马上开了,露出一张精神状态不佳的脸。将生被她的红眼睛吓得一惊,李欢欢说你来啦。她一露出委屈的表情,脸就好看了两分。
关上门,她立即缠到将生脖子上呜呜哭,说陈将生,你说我们这种没钱又不好看的女本子是不是不够资格谈恋爱?这种声音一出,形象又回来了两成。
对于这个不够格的问题,将生以前就回答过她,“我们谈过,我们不好看,那会儿我们也没钱。”
李欢欢擦了泪,早就黏固的眼影在脸颊拖出道长长的脏印,将生给她递纸,她直接罩在鼻孔上发出响亮的冲破天灵盖的一声,将生身体微微不适地往后靠了靠,听李欢欢开门见山,“你能不能帮我把钱要回来?”
“找谁要?你借出去多少?”将生觉得李欢欢可能谈了场账目做不平的恋爱。
“你等着。”李欢欢打开手机记事簿,上面记着物品和对应价格:从几百块的ysl黑管到一万多的爱马仕连衣裙,林林总总几十样,加起来有七八万块。李欢欢再打开自己的各种借贷app,“我借钱买的。”
你帮我把东西要回来,我去别的地方转手,能凑回来点就凑回来点。我现在清醒了,觉得这个不明不白的恋爱谈不起,留给我的只有借贷和不甘心。李欢欢说都怪我傻,总是脱不了“姐姐”的魅力,想要找成熟美艳大气高端的姐,但是钱花出去了,还是够不上人家,就换来个暧昧。
她喜欢“姐”这点将生是清楚的。将生比她大三岁,李欢欢还曾经开心地说,“我也有姐姐了。”甚至夜里交流时的癖好是喊“姐姐”,手机里的小说app也专门建了文件夹,“姐姐老婆”,关注的不少人也是符合她审美的各种“姐”,另外她还是俞飞鸿铁粉。
将生一边帮她洗碗一边听李欢欢絮絮道来,彻底搞明白了怎么回事:李欢欢去年跳槽到另外一家公司做仓库发货员,一来二往认识了位姐味浓郁的离异妇女,见人家脸型有点俞飞鸿,眼睛非常俞飞鸿,就姐来姐去地熟悉上。约吃饭,约看电影,帮她带孩子,还创造机会也要给人家送礼,对方推不掉后收了。当然人家也是懂事的人,和公司领导不知道说了什么,竟然将李欢欢提拔为主管,工资还涨了一千五。
和将生谈恋爱时李欢欢不说一毛不拔,但拔起将生的毛毫不手软。这让将生有些心态失衡,说你以前总说我幼稚,我也认。可我觉得你这个事办的比我还幼稚,也不地道。再说,送出去的礼泼出去的水,这怎么要?
李欢欢说我也晓得不地道,可是能要回多少就是多少,我欠款窟窿总要填的吧?我在家算了好几天,真的,实在没法子再拖了,连房租都快付不起,西北风吹到嘴边才猛然发现恋爱算个屁。
“哦,我不帮你要回来礼物,就是见死不救了?”将生擦着曾经专属她的燃气灶,心里盘算着自己能支持李欢欢多少钱渡过难关还不会被潘文秋发现。
“她这人你可能也认得,就在你们那个农贸市场。”李欢欢在将生到来后情绪明显安定,给自己倒了杯水润起嗓子,“贺蔷你晓得吧?”
“啊?”将生擦着灶台的手停下,“叫什么?”
“就是开豆制品店的贺蔷,她是我们公司老总的表妹,也是小分销商。”李欢欢脸上不再暗淡无光,而是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神采,“你们一个市场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帮我去问问,可能就有戏。”
将生心里一时复杂得难以言喻,如果她的心脏有形状,此刻就是个被刀划得汁水溢出的柠檬。李欢欢和贺蔷?她们俩暧昧?而李欢欢趁机用业绩提成刺激她,“要回来我卖了,第一个还你的钱。”
“这件事我帮不了。”将生马上回绝,“怪不得你问没钱是不是不够资格谈恋爱。欢欢,没钱也能谈恋爱,鬼迷心窍寅吃卯粮贷款充面子送礼还得要回来的操作却不适合。”
将生从前女友那儿回来的一路上心里都极度不舒服,既是因为李欢欢的荒唐,也因为贺蔷回馈的暧昧。一时她都搞不明白,不明不白的傻送礼和不清不楚的暧昧收礼哪个更可笑。贺蔷怎么也是这种人?
这事儿揣心里几天,将生见贺蔷时都冷淡了些,见面仅仅点头。“东茂小吃组”里她也不再发言,被舒窈圈着问周末去哪里吃饭时,将生说我就不去了,周末想休息。
她的休息就是扫辆单车沿着河边骑,看到风景停一会儿,看到漂亮的人呆一会儿。坐在桥边吃臭豆腐时,好久不用的二手货转让app提醒着她事情有变化。将生关注的李欢欢果然挂了一串货物,每件都有个形容,“十成新”。从口红到连衣裙,如同她记事簿里的列举。
这个“十成新”让将生心里舒服了些,既为李欢欢可以以高点的价格转手开心,隐隐约约也有对贺蔷人品的重新评估——说明贺蔷收了却没用过,也许她有苦衷的,将生一厢情愿地想。
她给李欢欢发消息,“人家也挺好的,还不是都退给你了,还是十成新。”
“可能因为我说我和你是好朋友。”李欢欢说陈将生,真豁出去时只能靠自己。
将生目瞪口呆,说靠自己还不是又卖了她陈将生?什么时候她面子这么值钱?此刻臭豆腐吃起来也不香了,她给贺蔷发去信息,“不好意思,我朋友李欢欢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那头回复得很快,“不麻烦的。”信息量太少,让将生猜测贺蔷是否不太高兴。毕竟她也帮忙打过招呼,按潜规则,她这些礼物收得也算合理。
这句话的节奏似乎没结束,等着将生说些场面话台阶话。将生等了会儿,讲欢欢做事有时不太成熟,我代她向你道歉。
贺蔷刚刚钻进自己的小电动汽车,好不容易得了闲,又要和将生解释这扯不清的事。她发了一大通,最终删除,问你在哪儿?我想当面和你谈谈。
将生手脚被吓得滚烫,她说我看看啊,我还是去找你吧,你在哪里啊,似乎有点远,你能等等我吗……零敲碎打发了一串,这是贺蔷最不喜欢的对话风格。她说你说话真不像你看起来的样子。我开车方便,把定位发给我。
不过二十分钟,贺蔷就在一家臭豆腐店外见到了将生,“哦,这家的比我家的好吃?”她笑着问将生,驱散两个人之间的些微尴尬。
“一般般,我只是肚子有点饿了。”将生推着单车,与贺蔷沿河步行。换以往,小剧场又要上演。可现在的将生只是尽量不打扰地瞧贺蔷,心里重新将她和李欢欢的梦中情姐做比较。
够资格形成话题度的“姐”,多是以力量型的面貌出现在众人面前,而贺蔷也是有力量的。她笑迎客人时,脸上的精明形成了一道防护堤:你可以和这个女人说两句玩笑话,但别想占到她的便宜。这是种不需要学历学识沉淀的精明,是在市井里摔打出来的。
所以贺蔷的“姐气”不同于公众视野里的姐:犀利、高贵、知性或温柔。她的姐气是混沌的,可也是迷人的,所以迷倒了李欢欢。
走神的将生让贺蔷不由发笑,“你好像很容易飘走。”贺蔷按住将生的自行车座,唤回她,“咱们三个人一起吃饭时,你的话最少,心里好像装着什么事,小陈,你心思很重。”不过贺蔷并不会冒昧到和将生谈心事,而是想解释一下困扰了两个人的事情。
“小李是我表哥公司的发货员,我去仓库时认识的。”贺蔷说小姑娘挺机灵,会来事,对我也客气热情,还别说,被她追在屁股后面喊“姐姐”有时也挺好玩。贺蔷说到礼物时神色一顿,“一开始东西她总要趁我不注意塞到车里。”
又后来——贺蔷说我觉得她人不错,也想交往看看。
将生如遭雷轰,“啊?”
贺蔷脸发红,“我男的女的都谈过,现在离婚带着孩子,谈恋爱还是优先考虑女孩子的。”
将生的大脑无法拼接贺蔷的信息,又一声,“啊?”
贺蔷看她呆呆傻傻,笑着拍她胳膊,“哎呀,你这人大惊小怪的。‘啊’得小声点,再说,小李也告诉我了,你是她前女友。”
将生的嘴巴无声张开,贺蔷看出来了,还是一个字,“啊?”
两人都沉默起来,贺蔷先打破,小声问了句,“怎么了?离婚带孩子的女人不能谈女人?”
将生说倒不是,你们给我的打击迅猛又巨大,我的脑壳硬,脑仁小,要花点时间消化这个事实。哦,那你和舒窈呢?
单独提到舒窈,贺蔷的笑容里染上羞意,说,“嗯。”
嗯什么呐?陈将生在心里呐喊,“嗯什么呐?”她直接问出来。
“她有点那个意思,我……我想再看看。”贺蔷转脸看河水,眼里闪烁着一种叫作“希望”的光芒。将生看天,天色彻底黑了,除了路灯和街边小店的灯光,还有贺蔷的脸在发亮,贺蔷说,小陈,不怕你笑话。我和小李你来我往,是觉得她贴心直爽,送礼也大方,想必家境也不差。
将生没想到她如此坦承,这才重新咂摸起李欢欢的那句,“我们这种没钱又不好看的女本子是不是不够资格谈恋爱?”这时河面跳出一尾鱼,将生以卓越的素养判断那是条大鲤鱼,它在这条舒缓、狭窄而黑绿的河道跃着,跳着,鳞上反射着月光,可能这是鲤鱼一生中最美的时刻。
有句俗语叫“鲤鱼跳龙门”,但有千千万万的鱼并不能生活在壮丽磅礴的黄河中,即便有这样的鱼,跳过龙门化身真龙的也仅仅在传说中。更多的鱼生活在浅滩,沟渠,不知名的溪流湖泊中。没有机会见识到东流的江河,更没有抵达海洋的那一天。
将生这条不起眼的小鱼生活在吴中城两万多条水道之一,岸边荒草芜芜,河道淤积经年,水浑浊无力。将生也想尽力一跃,鱼头昂扬,鱼鳍展开,鱼鳞晶莹闪烁,鱼身优雅,鱼尾自如摆动——跳到满身都是月光,跳到生命力蓬勃的其它河流,如果这些不行,至少就让一生有一刻这般的定格。可惜,她太小太无力,只能呛着泥沙,吐着作呕的泡泡,缓缓的游向生命的尽头。
李欢欢的话有道理啊。将生忍住鼻酸,扬起笑脸告诉贺蔷,“舒窈不错的。长得好看,还是学霸,条件很好。”她说你看,我不做电灯泡是有道理的,她恨自己此刻还向贺蔷讨赏般地自夸。
贺蔷皱了皱眉,她带着怜意看着眼露苦楚的将生,“小陈,我觉得你误会了。”
将生摇摇手,“哪里有什么误会?”和她好像很相关,其实都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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