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六章 坑死阁老【五】
曹阁老头一天把史御史和马府丞叫进了曹府,许梁第二天便知道了。在客来居的雅间里,黄道周依许梁的意思,把史御史带了过来。
史御史见包间里四名配刀的青衣侍卫虎礼眈眈地看向自己,便知道今日的事情难以善了。
许梁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子旁,笑吟吟地看着史御史,问道:“昨日曹阁老特意把你和顺天府府丞马远叫了过去,又有什么交代呀?”
史御史讪讪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曹阁老因曹家二公子的事情,心情不好,把我和马府丞叫过去饮酒解闷。”
许梁冷笑道:“你们师徒倒真是情深意重哪!”
“曹阁老对下官,倒确实是不错的。”史御史心道:昨天商量的要紧事情,在场的人只有曹阁老,马府丞还有史御史本人,连曹家的管家都被曹阁老支使了出去,是以,客厅里商议的事情,除了在场的三人,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
史御史便是在赌,许梁即便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许梁便紧盯着史御史,嘲讽地道:“史大人在回答本官的话之前,应该想清7≈,楚了再说。”
史御史心中一惊,眼光躲闪一下,依旧坚持不改口:“大人明查,我说的句句都是实情。”
许梁眯起了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你们三个把客厅的大门都关了起来,只是为了陪曹阁老饮酒解闷?”
史御史又吃了一惊!商谈的时候确实是关了客厅的大门的,这事居然许梁也知道?
曹府里有许梁的眼线!史御史暗自惊呼。
“是……是的。”史御史声音低了许多。双手开始找不到地方安放,头上开始冒细汗。
许梁轻叹一声。道:“看来史大人是想让史家绝后了!”说着,朝屋内一名青主侍卫说道:“传令下去。把那对母子沉到海里去喂鱼!”
侍卫应一声,便朝外走。
史御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大呼道:“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许梁怒哼一声,盯着他道:“还想骗我?!昨日你史大人离开曹府回到家里,书房的灯便彻夜未熄!而那马府丞离开曹府后就径直去了郊外!见了一个叫涂千秋的小地主!钦酒解闷,也能喝出这等后遗症出来?本官倒稀奇的紧!”
史御史顿时手脚冰凉,惶然抬头:“你跟踪我?!”
许梁哼哼两声。朝那侍卫点头示意。
侍卫便要出门,史御史见状,惨然跌坐在地,叫道:“且慢!我说,我什么都说!”
在史家唯一的血脉威胁面前,史御史终于无奈地妥协了!史御史心里长叹一声:恩师,对不起了!便低着头,神情沮丧地将曹阁老的安排的事情说了出来。
据史御史所说,曹阁老终于决定要对诏狱里的袁崇焕用绝招了。这次构陷袁崇焕。与以往的道听途说,子虚乌有的罪名不同,这次曹阁老是下了血本的。
依曹阁老的计策,由史御史上书弹劾袁崇焕。用三万两白银贿赂前内阁大臣钱龙锡,为了坐实这次的罪名,曹阁老费尽心思。找来了一名证人:钱龙锡的管家涂千秋,也就是顺天府丞马远昨天去找的那名住在京郊的小地主。
袁崇焕是边将。钱龙锡是内阁大臣,天子近臣。边将勾结近臣。形同谋反!这宗罪名若是坐实了,袁崇焕和钱龙锡必定完蛋!
史御史说完,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呈给许梁,道:“这便是下官拟定的弹劾奏折。”
许梁接过仔细看了看,又扔给黄道周阅览。
黄道周读完,将奏折还给史御史。
“大人,从奏折上看,如果坐实罪名,确实能够将袁崇焕和钱龙锡致于死地。”黄道周分析道:“只是,下官还是不明白:袁崇焕已经是蹲在诏狱里的囚犯,而那钱龙锡早在去年十二月便罢官归田。这两个人,一个是囚犯,一个是无权无势的庶民,曹阁老构隐他俩,有什么好处?”
许梁凝神想了想,盯着史范,沉声问道:“曹阁老老谋深算,这事没那么简单,肯定还有后招!是什么?”
史御史很无辜地看着许梁,摇头道:“昨天曹阁老只是要我写这样一封奏折,然后就让我先离开了。至于大人所说的后招,我不清楚,曹阁老应当是交待给马府丞了。马府丞比我后离开曹府。”
许梁想起青衣卫的报告,那史御史和马府丞,确实是一前一后地离开曹府的。两人离开时相隔的时间,也近半个时辰。
许梁缓缓点头。
史御史小心地问道:“大人,既然您已经知道了曹阁老的安排,那我手上这封奏折,还要不要呈上去?或者,大人需要改动一些地方?”
许梁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了。单凭你这封奏折,还动不了袁崇焕。曹阁老要你什么时候呈上去?”
史御史道:“曹阁老吩咐的急,要我明天早朝就呈上去。”
许梁道:“奏折的内容不用改动,只是你得设法推迟五天再呈上去。”
“哦。”史御史无奈地应下了。
黄道周带着史御史返回都察院,许梁在包间里仔细想了好一阵子,吩咐一名青衣卫:“传令铁头,设法弄清楚那个涂千秋什么来历,马府丞找他做什么。”
青衣卫领命而去。
晚间时候,铁头回到了东江别院,附在许梁耳边,小声地咕嘀了好了阵子。许梁顿时恍然大悟。
“少爷,曹阁老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铁头道,“咱们怎么办?”
许梁皱眉思索一阵。抬头看向铁头,神色狠厉地道:“青衣卫在京师布局近三年时间。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青衣卫的布下去的棋子,也该发挥点作用了!”
铁头心知许梁已经有了决定,胸膛挺直,朗声道:“少爷放心,青衣卫从不下软蛋!”
“好!”许梁满意地拍着铁头,沉声道:“接下来,咱们这么做……”
仔细吩咐了铁头一阵,铁头顿时如同打了鸡血。兴冲冲地出去布置任务去了。
再一次朝会上,许梁力挺曹阁老的提议。待散朝之后,许梁追上曹阁老,摆出最真诚,最亲切的笑脸,陪着曹阁老返回内阁值房。
东阁大学士徐光启在过道里,再一次看见许梁一脸谦卑地笑脸,从曹阁老的值房里走出来,不由站到了过道中间。挡住了许梁的去路。
“徐阁老!”许梁无奈,只得停步,拱手问候。
徐阁老打量着许梁,面色极其复杂。良久,长叹一声,道:“许大人。朝庭是大明的朝庭,即便曹阁老为难你。曹阁老之上,还有首辅。次辅,还有当今陛下为你做主。许大人实在不必如此在曹阁老面前委曲求全的。”
许梁一阵错愕,才明白过来,徐光启这是看见自己费力地巴结讨好这位曹阁老,只当自己是迫于曹阁老的淫威,委曲求全呢。
徐光启这是在替自己鸣不平哪!许梁心中有些感动,然而他这样做的缘由又不便对这位关心自己的内阁大学士明说,想了想,便走近了徐阁老,轻声说道:“下官多谢徐阁老厚爱。兵法有云:欲先取之,必先与之。下官这样做,自然有不为外人道的原因,阁老静观其变就是。”
说罢,许梁趁着徐阁老仍在思索许梁这句话的意思,便拱拱手,绕过徐阁老走了。
曹阁老的心情很好,今日在朝堂上,他的几项提议再一次得到了崇祯皇帝的赞赏。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得意门生史范迟迟不见上奏折弹劾袁崇焕!曹阁老麻利地处理了堆积在桌案上的政务,便抽身回了趟都察院。
把史范叫到房内,曹阁老劈脸就问道:“老夫让你上的奏折,怎么到现在还毫无动静?”
史范心中忐忑,回答的时候便不怎么顺溜:“恩师,这道奏子事关重大,我担心有失,这两天又仔细改动了一下奏折用词,是以才晚了些。”
曹阁老不悦地道:“一道普通的弹劾奏折,用不着讲究用词!你写好了没有?给老夫看看。”
史范受了一场训斥,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快,闻言便取出那份随身藏好的奏折,交给曹阁老。
曹阁老有些老花眼,便将那份奏折端远了,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交还给史御史,满意地点头道:“这样就好!”又居高临下地指示道:“明天早朝,你便将奏折呈报上去!然后按计划行事!”
史范点点头,语气低沉地拱手道:“是,学生全凭恩师吩咐。”
得意门生如此顺从自己,令曹阁老老怀甚慰。抬头看看天色,见已临近傍晚,曹阁老便吩咐史御史道:“今晚到老师府上去吃晚饭,再把马府丞一道叫上,一会老夫有些事情,还得交待你们。”
史范在曹阁老面前,只有听话点头的份。于是两人出了都察院,往曹府方面而去。
曹阁老的官轿到了曹府门前,闻讯的曹府管家带着几名下人迎出大门外,见着曹阁老从官轿内出来,管家躬身道:“老爷回来了。”
曹阁老轻嗯一声,点点头,语气淡然地问道:“马府丞到了吗?”
管家点头哈腰地道:“回老爷,马大人也刚到,小的领他去了客厅。”
曹阁老听了,便朝史范一招手两人准备进府去,忽见不远处的曹府的厨房侧门处,前后两辆马车上面装满了成筐的萝卜青菜,正准备往里送去。三名厨房的下人们正在帮着扶着马车。
曹阁老惊咦一声,问管家道:“管家,那里购置这么两大车菜,是要做什么?”
管家循着曹阁老的目光看去,见了侧门的情景,便陪着笑脸说道:“老爷,这是二公子托人送回来的,听说是二公子做事的商号里匀余出来的菜,二公子知道老夫人喜欢吃酸菜,特意让人送回来给府上做酸菜用的。”
曹阁老闻言一愣,曹阁老的结发妻子喜欢吃酸菜,曹府上下无人不知。听得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二儿子摆弄回来的东西,曹阁老便心中有气,轻哼一声道:“谁稀罕这个逆子送回来的东西!管家,给我扔出去。”
管家听了,面有难色,苦着脸朝曹阁老道:“老爷,那些青菜小的去查验过了,都很新鲜!况且怎么说这也是二公子对老夫人的一片心意,老夫人知道了,心底多半也会很高兴的。”
管家打量着曹阁老的脸色,小心地建议道:“老爷,您看,这东西都送到家门口了……”
曹阁老方才其实也是气话,听得管家的几句劝说,便也不坚持要拒收了,冷着脸拂袖进了曹府。
崇祯三年八月初二,艳阳天。
金銮殿的朝会照常进行。许梁心知今日的朝会将有大事情要发生,特意打量了眼值守的给事中和御史们,见六部给事中竟然全部到场,不由精神一振:好戏要开场了!
大殿上方,秉笔太监王承恩拂尘轻扬,朗声道:“诸事议毕,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群臣便安静下来,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谁还会站出来说事。
噔噔的脚步声自靠近殿门口的方向响起。都察院山东御史史范走上大殿前方,朝崇祯皇帝三叩九拜,双手捧着奏折高呼:“臣山东御史史范,具拆弹劾前蓟辽总督袁崇焕,胆大妄为,以白银三万两,贿赂前内阁大学士钱龙锡!袁崇焕身为边关大将,不思保家卫国,反倒勾结近臣,拉帮结派,意欲谋反!臣肯请陛下彻查!”
史范说完,大殿内顿时嗡嗡作响,底下的大臣们都震惊不已,议论纷纷。崇祯皇帝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盯着史御史手上捧着的奏折,沉声道:“给朕呈上来!”
崇祯翻看完史御史的奏折,啪地合上了,盯紧了史范,沉声道:“史御史,袁崇焕是朝庭大将,钱龙锡曾是内阁大臣!你所奏之事非同小可,你手里可有确切的证据?”
史御史昂然拱手,振振有词地回道:“回陛下,臣是都察院的御史,有听风闻奏的权力……”
崇祯便生生连吸了两口凉气,刚欲说话,忽然底下又一名青袍官员站了出来,朝崇祯拱手道:“陛下,臣高捷有疑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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