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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原来如此


秦铮身穿一身黑色锦衣,顶着夜色露水而来,周身布满凉寒之气。

        他推开门在门口站了片刻,才往里走,对惊异地看着他的侍画、侍墨沉声开口,“你们出去!”

        侍画、侍墨对看一眼,犹豫地站在那里不动。

        “出去!”秦铮又说了一遍。

        二人回头看了床上昏迷不醒的谢芳华一眼,又看秦铮目光落在帷幔内,齐齐退了下去。

        房门关上,屋中一室黑暗。

        秦铮来到床前,站了片刻,才伸手挑开了帷幔,里面躺着的人昏睡着,气息浊重。即便他不会医术,但这样虚弱浑浊的气息,还是让他知道里面的人病得厉害。

        锦被覆盖,她只露出脑袋和脖子,脸庞似乎比采纳之日见她消瘦了不知多少。

        他抿起嘴角,将帷幔挂起,坐在了床沿。

        坐了片刻,他慢慢地伸手,掀开被子,去握她放在身侧的手。

        手指刚碰到,她忽然难受地喃喃,“云澜哥哥……”

        秦铮手一僵,面色顿时沉了。

        “不要死……”谢芳华又难受地摇头。

        秦铮忽然撤回手,腾地站了起来,脸色比这深夜还沉,涌起滔天的怒意,死死地瞪着谢芳华。

        过了片刻,他扭头向外走去。

        “秦铮……”

        他刚走几步,床上的人忽然又难受地喊了一声。

        秦铮脚步猛地一顿。

        谢芳华的声音似乎要哭出来,“秦铮……”

        秦铮慢慢地转回头。

        “秦铮……”

        谢芳华又连续地反复喊着。

        秦铮看了她半响,见她只不停地喊他的名字,再未说一个字别的,他的怒意一点点儿地在她难受的哭音下渐渐地退却,又踱步走了回来。

        声音虚弱,嗓音干涩,气息浊重,鼻音和哭腔浓浓。

        这样的谢芳华,似乎溺在了水里,只靠这一个名字才能将她救犊。

        秦铮听了半响,又重新坐下身,抓住她胡乱要抓什么的手,握在手里。

        “秦铮……”

        “秦铮……”

        “秦铮……”

        谢芳华紧紧地握住秦铮的手,口中不停地喊着他,似乎要确定什么。

        秦铮脸上的怒意和僵硬渐渐地散去,黑夜中,他似乎压抑隐忍着什么,许久,伸手将她从床上拽起,抱在怀里,声音沙哑,“我在这里。”

        一句话,似乎安定人心的避风港!

        谢芳华无意识地向他怀里靠了靠,伸手紧紧地抱住他,不再喊了。

        秦铮忽然闭上了眼睛,抱着她的手颤了缠。

        谢芳华彻底安静下来,不多时,沉沉地又昏睡了过去。这一次,面色安然,再无魔障和挣扎。

        秦铮抱着她坐了半响,睁开眼睛,看着她穿着单薄的睡衣窝在他怀里,他低头蹭了蹭她的脸,将她放在床上。

        谢芳华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襟。

        “我在这里!”秦铮又说了一句,身子随着她躺下,将她复又抱在怀里,“睡吧!”

        谢芳华手渐渐放松。

        侍画、侍墨在门口等了片刻,没听到屋中的动静,也不见秦铮出来,对看一眼,避远了些。

        天色未明前一刻,秦铮从房中出来。

        侍画、侍墨在门外守了一夜,见他出来,立即迎上前,低声请安,“铮二公子!”

        “好好照看她!”秦铮丢下一句话,轻身跃过海棠苑的高强,离开了。

        侍画、侍墨连忙进了屋。

        只见谢芳华依旧睡着,眉头有些微轻蹙,但还是安稳。

        她们来到床前,伸手试她额头,顿时惊喜,“小姐的烧退了!”

        “言宸公子说小姐这一次发热来势汹汹,退烧最少要两日。没想到这么早就退了。”侍画讶异地道,“不知道铮二公子用了什么办法让小姐退了热?”

        侍墨摇摇头,“铮二公子不懂医术,能用什么办法?”

        “也是!”侍画纳闷。

        “走吧!小姐怕是还要再睡些时候才会醒。我们也去歇一歇。”侍墨低声道。

        侍画点点头,二人一起出了房门。

        秦铮几个纵跃,悄无声息地出了忠勇侯府,高墙外,言宸负手而立,等在那里。

        秦铮看到言宸,挑了挑眉,“我已经足够小心了,没想到还是惊动了你!”

        言宸转过身,上下打量他片刻,“忠勇侯府目前的护卫都交给了我暂管,尤其是海棠苑,我既住在那里,哪怕一只苍蝇飞过,我也必须要知道。更何况你这么一个大活人。”

        “你可以当做没看见!”秦铮看着她。

        “本来我早已离开京城,偏偏受你所请,多留了两日。没想到却是为了留下给她看伤看病。”言宸看着他,“我平生还未当过别人棋盘下的棋子。铮二公子,你是否该让一个不愿意当棋子的人明白执棋的原因?”

        秦铮看着他,“棋子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和价值当的!况且既是我所请,你也不算棋子。无非是求之相助而已。”顿了顿,沉声道,“何必要知道原因?”

        “不知道原因到也没关系!”言宸看着他,“我只问你,你可知道焚心之毒的解法?”

        秦铮脸色发沉,默然不语。

        “看来你是知道了!也是,南秦四皇子能知道的事情,南秦的铮二公子又如何会不知?”言宸抿唇,“可是如今,谢云澜知道了,她也知道了。这样一道天沟,你如何跨越?”

        秦铮沉默不答。

        “若是我说,让你放弃,你可会放弃?”言宸又问。

        秦铮背转过身,看向忠勇侯府的高墙深院,目光沉沉,“死也不放弃!”

        “这话可惜你是对我说,若是对她说就好了!”言宸也转过身,看向高墙深院,“天快亮了,不想被人发现,你走吧!她的病你大可放心,只要我在,自然不会让她出事儿。”

        “多谢!”秦铮不再多言,丢下一句话,转眼便消失在了忠勇侯府墙外。

        言宸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许久后,抬头望着天色,黑夜深沉,黎明破晓。他收回视线,纵身跃进高墙内,回了海棠苑。

        昨日皇帝虽然病倒,但今日却挣扎着起身,破天荒地上了早朝。

        满朝文武惊异之余,齐齐担心皇上龙体,劝皇上保重龙体。

        皇帝明显能看出病中之态,气色十分之差。众位大臣都不敢拿奏折奏禀烦扰他。

        他高坐在金殿上,俯视了一圈朝臣,沉声开口,“众位爱卿,无本奏来?”

        众人齐齐摇头。

        皇帝看着众人,“你们虽然无本,朕却有一件事情忽然当朝征询众位爱卿的意见!”

        众人闻言顿时都打起精神,洗耳倾听。

        “三皇子、五皇子不堪大用,监朝以来,政绩平平,不见效用,使得朝野乏力。朕甚是失望!皇子无能无为,朕该自省,其母族也该反省。”皇帝缓缓开口。

        众人心顿时提起,揣测着皇帝此言的意思。

        “朕斟酌再三,三皇子、五皇子虽然无才无德无为,但贵在恪守本分,前去看守皇陵合适。至于,柳氏一族和沈氏一族,两族为官者,悉数免职,两族三日内,责令都迁离出京,返回故里。朕在朝之年,不予录用。”皇帝话落,咳嗽了两声,“这样安置,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众人听罢,齐齐震惊。

        三皇子、五皇子去看守皇陵,柳氏和沈氏两族为官者全部免职,迁移出京回故里。这是彻底地将三皇子、五皇子打压到底了。这样一来,两人哪里还能再有夺嫡之力?显然是一举熄灭了两人的储位争夺之路。

        若是这样的圣旨一经下达,皇子里谁还能与四皇子争锋?

        难道皇上是决心要册立太子了?才会在病中坚持上朝,处置三皇子、五皇子,为四皇子扫清障碍?

        一时间,众人惊疑不定,惊异莫名。

        “左右相,两位爱卿,你们以为如何?”皇帝见众人无人答话,为首的英亲王也不言语。他目光落在左右相身上。

        左相看了右相一眼,出列,“回皇上,臣以为可行!”

        “嗯!”皇帝点头,“右相呢?”

        右相恭敬地出列,“皇上能如此当朝提出,定然是思虑多时,臣以为……”顿了顿,反问道,“皇上的皇子并不多,三皇子、五皇子虽无大才,但也不是不可用。他们去看守皇陵,谁来协助皇上理政?”

        “不是还有四皇子和八皇子吗?”皇帝道。

        “四皇子自然有大才,这八皇子……是否过于年幼?”右相又问。

        “朕记得王兄在秦倾这么大的时候,也已经跟着学习朝政之事了。”皇帝看向英亲王,“是吧?王兄?”

        “回皇上,正是!”英亲王点头,须臾,又犹疑,“可是,三皇子、五皇子并无大错,这样处置,恐怕不太妥当。”

        皇帝闻言沉下脸,“临汾桥之事,王兄不知,自然做如是想法。但若是知晓临汾桥之事。你就不会觉得不妥了。”

        英亲王一怔,“皇上是说临汾桥是他们……”

        “南秦江山,是祖宗的基业。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基业。”皇帝又道,“为了荣华富贵,皇权宝座,将基业置之不顾?朕还怎么敢用这两个儿子!”

        英亲王霎时明白了,顿时住了口。

        朝中忠臣都不是傻子,也明白了对三皇子、五皇子的处置根源所在。

        皇帝不大肆彻查,宣扬出此事,恐怕除了拿不到把柄外,还是因为顾忌皇室颜面。照此说来,这样处置,算是网开一面了。自古夺嫡,鲜少有能全身而退,兵不血刃者。可是当朝却能如此。也是幸事儿一件。否则指不定会株连死杀多少人,流多少血了。

        “嗯?众位爱卿,还有何疑虑?不妨直言!”皇帝又看向众人。

        “皇上圣明!”右相躬身,“臣觉得处置妥当!”

        皇帝点头,又看向其余朝臣。

        左右相英亲王都同意了,其余忠臣自然不再多言,纷纷上前附和。

        “那此事就这样定了!”皇帝对身旁摆手,“吴权,传朕旨意!”

        “是!”吴权垂首。

        圣旨一经下达,不多时,便传去了后宫。柳妃和沈妃听闻,当即晕倒。

        皇后大喜。

        圣旨下达后,闭门自省的三皇子、五皇子齐齐跌倒在地,虽然他们知道自己此生与皇权无望。但没想到下场竟然是如此干脆地去看守皇陵,连个闲散的王爷也没有封号。

        柳氏和沈氏两家得到消息,纷纷哀戚。多少年攀爬,想求富贵,可是到头来,没想到因为两只飞入宫里的凤凰,反而连累族中兄弟仕途,两族繁华顷刻间如流水。

        皇上圣旨虽然言明他在政期间再不录用两家,但是这等结局,谁都知道,再无人能与四皇子夺位。未来坐那把金椅的人是四皇子。临汾桥埋了重量火药炸他,他若是当政,如何会启用两家的人?这样一来,沈氏和柳氏至少两代再不能有人为官。

        “芳华小姐的病可好了?”柳氏一家之主对身旁的长随询问。

        那长随摇摇头。

        他叹了口气,“难道天要亡我柳氏一族?”话落,他吩咐,“芳华小姐虽然病倒了,但是忠勇侯府有云澜公子在。你亲自去找云澜公子。”

        那长随点头,匆匆去了。

        半个时辰后,那长随回来,低声道,“云澜公子说:若临汾桥之事,没有芳华小姐全力抹平相助。私盗军火,谋杀皇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三皇子、五皇子、柳氏、沈氏、柳妃、沈妃,两府族亲,怕是都会性命不保。如今三皇子、五皇子去守皇陵。柳氏和沈氏两族的人悉数保住了性命。宫中柳妃和沈妃没牵连,依旧是妃位。这个结果,已然最好。他说,得失利弊间,人要知足,不要贪图太多。否则,别说两代荣华了,就是家业根基也都会毁于一旦。”

        柳氏一家之主闻言顿时如醍醐灌顶。

        沈氏同时也得到了同样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谢芳华保柳氏和沈氏,也是因为秦钰回京,要用三皇子、五皇子制衡他。可是如今,已经制衡不住,此一时,彼一时,两族能全身而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柳家和沈家同时又对忠勇侯府捎去话,“如此大恩,柳家和沈家世代难忘!忠勇侯府和芳华小姐未来若有需要,两家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传到后,两家即刻吩咐亲人族人,准备离京返乡。

        处置三皇子、五皇子的圣旨下达后,皇帝连连咳嗽数声,再也支撑不住,吩咐了一句,让“四皇子监朝”后,便退了早朝,回了寝宫。

        孙太医随后就被招去了寝宫。

        朝臣们出了宫门,一时间议论纷纷。

        左右相和英亲王身边都各自围了一群人,此时很多人心里都明白,四皇子离太子之位不远了。也许不出几日,就会下立太子的圣旨。同时又都觉得皇上近来身体竟然不济得厉害,连早朝都支撑不住了。甚是奇怪。

        响午时分,谢芳华悠悠醒转。

        守在她床边的侍画、侍墨大喜,“小姐,您终于醒了!”

        谢芳华只觉得浑身疲软,揉揉额头,支撑着坐起身,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她疲惫地问,“我睡了多久?”

        “您发热了一日又一夜,今早又睡了一上午。”侍画过来扶她,“真是吓人呢!幸好言宸公子在,奴婢们才没被您吓出个好歹来。”

        谢芳华点点头,见屋中只有她们,问道,“言宸呢?”

        “言宸公子在小厨房呢,有一味药,他得亲自看着煎熬。而且您今早退了热,他又改了药方。这两日您喝的药,都是他亲自煎的。奴婢们插不上手,只累言宸公子了。”侍画道。

        谢芳华点点头,扯了扯嘴角,“幸好他在。”

        “可不是吗?有言宸公子在,他的医术好,又清楚您的症状,我们侍候着也踏实些。”侍画笑着给谢芳华捏捏肩,松松躺了两日僵硬的骨头,“您要喝水吗?”

        她话落,侍墨已经将水端来了,接过话道,“小姐出了那么多汗,每一个时辰,就要给您换一次被褥和睡衣,虽然我们定时给您喂了水,但耐不住流失的快。看您口干,肯定渴了。”

        谢芳华接过水,喝了一口,忽然问,“这两日一直都是你们照顾我的吗?”

        侍画、侍墨对看一眼,“是奴婢二人轮番照顾您的,只不过昨日夜里……”

        “嗯?”谢芳华看着二人。

        “昨日夜里,铮二公子来了,他来的时候,大约子时,黎明前才走。”侍画一边说着,一边看谢芳华脸色,声音微低,“铮二公子来了之后,便将我二人赶出去了。”

        谢芳华将空杯子递给侍墨,看着自己的手,低头呢喃,“原来如此!”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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