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离人泪（上）
洛卿尘抱住苏浅。黑雾幻化成无数条黑蛇，在他们周身游走，尖利的毒牙一次次掠过他的咽喉。苏浅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洛卿尘左支右绌。那些碗口粗的黑蛇后伸出一个水缸大小的蛇头，张开血盆大口，朝洛卿尘咬去。
一道金光飞入大蛇口中，然后飞出，大蛇悲鸣，狂躁地摇动庞大身躯，蛇尾将甘泉殿顶出个大窟窿。
那金色的物事飞回殿门口，在碧城面前邀功，口中衔着的一丈长的血红蛇信如同红绫，尚且滴着血水。碧城点了点头，那金色飞虫扔掉蛇信，钻入碧城袖中。
大蛇化作黑烟消散，邪神从烟中走出，唇边滴落鲜血。那条蛇信在地上盘旋了一圈，飞入他口中，消失不见。
“魔界金龟，”邪神浑浊的眼睛望向碧城，“玉靥是你什么人？”
碧城不理会他，快步走到洛卿尘身边，担忧道：“洛师兄，你还好吗？”
“无事。”洛卿尘摇头，蹙眉望向怀中的白衣女子，“只是阿浅……”
苏浅已经完全昏迷，右臂奇异的伤口正以缓慢的速度朝全身蔓延。
“那是药石斛，等到蔓延至全身，她就会变成一尊石像，只剩一颗心还在跳动。灵魂也会被困在石头内，永世不得超生。”邪神冷冷道，略显阴险的眸子望着碧城，“既然你们与魔尊有牵连，我暂且放过你们。”
邪神冷笑着看了眼昏迷的苏浅，化作一股黑烟，飞出了甘泉殿。
“药石斛，”碧城喃喃，“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苗疆的一种巫蛊。”
洛卿尘望着苏浅毫无生气的脸，右手紧了紧，道：“碧城，你随我一同回归子山，将阿浅放在丹朱师叔的碧水棺中。然后，我会去苗疆。”
“我也同你一起去。”碧城忙道。
洛卿尘看她一眼，碧城坦然与他对视。洛卿尘移开目光，淡淡道：“好。”说罢，抱起苏浅，出了破败坍塌的宫殿。
碧城垂首，心中泛起一抹委屈。洛卿尘望她的最后那一眼，有种淡漠的疏离。是因为自己跟魔族的人扯上关系的缘故吗？可她也是迫不得已，若是不借助玉靥的力量，她根本没有把握逼退邪神。
或许洛师兄只是因为圣女生死未明，心情不好罢了。碧城想要说服自己，但心下仍旧郁郁。
夜色已深，甘泉殿内没有燃灯，漆黑一片。碧城站了许久，才朝外走。出了宫门，不辨方向，随着心意，来到一幢雄伟宫殿外。
殿外侍女东倒西歪，躺了一地。碧城脚下微顿，抬脚越过高高的门槛。
在皇案后找到胡小离的时候，他抱着个拳头大小的七彩坛，一脸落寞。
听到脚步声，胡小离抬头，看到是她，将脸扭到一边。
碧城在他旁边坐下，道：“人死不能复生。”
“我没有伤心。”
声音有些堵，显然是哭过一场。
碧城点头：“没有伤心，只是大仇得报后喜极而泣罢了。”
“娘亲不是他杀的。”胡小离道，“是花破子。他吸收了娘亲的妖气，我认得他额间的冰晶蝴蝶痣。”
碧城看向他脚边那个大些的坛子，道：“这里面是花破子的骨灰吧？”
胡小离点头：“他的骨灰跟红姨混在一起了，我分不开。”
“那个红衣女子也是狐族之人？不是说狐族在二十年前已经灭族了吗？”
“我也一直以为她死了。”胡小离眼中露出凄凉之意，“在皇城外见到她时我就心存疑惑，但她说可以帮助我进皇宫，便没有多想。”
“现在看来她帮你也是另有所图。”碧城道，想起自己与小狐狸的相遇，实在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
胡小离声音闷闷的：“红姨她，与花破子在一起……”
碧城看他神色，知道二十年前的狐族内乱必有隐情，不便多说，转移话题道：“花破子算是罪有应得。你的心结也解了，你父王他……是爱你母亲的。”
胡小离不语，许久之后才开口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有一位青梅竹马的皇后，就是因为这位皇后，他抛弃了母亲跟我。”
“那位皇后现在在宫里？”
胡小离摇了摇头：“她死了。”
碧城有些唏嘘，想来当年人间帝王与狐族公主的那段爱恋曲折又伤感，其间内情只有当事人知晓了。只是不知那纠缠到一起的三人到了另外的世界，爱恨情仇是否能够说得清楚。
碧城用手敲了敲面前的皇案。
胡小离看她一眼，道：“作什么？”
碧城又敲了下刚才的地方，转了转眼珠，笑道：“这里有一个暗格。”
胡小离凑了过来。碧城拉开暗格，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幅画。”碧城道，精美的雪浪纸入手质感极好。她展开画轴，手顿在半空。
虽然那画只露了一半，胡小离已经看清了画上之人，道：“这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位皇后。他果然爱她至深，在日夜批奏折的案下藏着她的画像。”是为了朝夕相伴吗？
胡小离有些郁郁，扭头不再去看那画轴。
深深看了眼画上的凤冠女子，虽然只露出半个身子，但那双眼睛她是极为熟悉的。过了许久，碧城才将画轴收好。
胡小离抱起地上的七彩坛，两只坛子一起放入袖中，道：“碧城，你跟我回妖族吧。”
碧城回过神来，“啊？”了一声。
胡小离有些生气：“你愿意来就来，我可没有求你。”
碧城抓住他衣袖，道：“我与你一同回去。”
胡小离有些吃惊，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忙道：“现在便走。”
“现在便走。”碧城笑道。
想起洛卿尘抱着苏浅离去前看自己的眼神，碧城便有些难过。他定然是不希望自己跟他一起去苗疆的吧。若是如此，自己还是识趣点好。
胡小离回握住她的手，有些红的眼睛终于露出笑意。
水镜破裂，悬浮在空中的幻影倏然消散。
静香讶然抬头，望向榻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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