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讨个公道
平阳城外棚户区，聚集着从四面八方逃难来的流民，男女老少蜷缩在低矮的窝棚中，麻木地听着寒风呼啸，看着雪花飞舞，等着每天一次的施粥。
有人敲着盆高喊，“放粥了，放粥了！”
原本死气沉沉的人立刻活了过来，争先恐后往城门口跑。
王大壮的鞋被踩掉了也顾不上捡，光着脚踩在被践踏成黑污冰水的地上，拼命往前冲，生怕晚一刻就会像昨天一样领不到粥，媳妇和孩子再不吃东西，就要饿死了。
终于领到了粥，王大壮高兴坏了，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往自家窝棚走，丝毫察觉不到光着的那只脚上的冻疮裂开了，正在往外渗血。
好不容易没撒没倒没被抢，顺利把满满一碗粥端到了自家窝棚门口，王大壮赶紧喊媳妇，“春儿，春儿，粥来了，快把娃喊起来.......”
可没人应声，王大壮心里一咯噔，低头快步钻了进去，却见媳妇呆愣愣抱着儿子一动不动。
王大壮看着儿子苍白发灰的脸，紧闭的双眼，手抖了抖，粥溅了出来，若在平时，王大壮肯定要心疼的赶紧舔干净，可现在他却只觉得心口生疼，嗓子眼像是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儿子死了，媳妇傻了，王大壮跪在地上仰头望着天，眼眶酸涩的厉害，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老家闹饥荒，饿死了爹娘，卖了大闺女，换了五斗粮，带着媳妇和剩下的娃逃往平阳府。
这一路，二闺女病死了，小闺女不知道被哪个天杀的偷了去，大儿子冻死了，就剩下一个小儿子，今儿也死了。
媳妇也傻了，连他都不认识了，不吃不喝，抱着儿子的衣服一个劲儿唱小曲，怕是也活不过这个上元节了。
一家九口，就剩下他一个好的，王大壮实在想不明白为啥。
他爹娘都是老好人，他和媳妇也是老实本分人，从没害过谁，一年到头辛苦种地养牲口，不图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
可到头来，家没了，人没了，他们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为啥要遭到这样的报应啊？
窝棚周围的人见王大壮跟傻子一样跪在地上拼命捶地，没人上前，没人询问。
这种情况他们都习以为常了，棚户区哪天不死人，今天你死明天我死，早晚都是一个死，熬一天是一天罢了。
可今天不一样，有人突然咬牙切齿骂了起来：“要不是那帮狗东西把粮食价弄的那么高，我家也不至于买不起粮出来逃荒，本想着来到平阳府就有活路了，可现在这样，跟等死有啥区别？”
这话听得众人心有戚戚，谁没吃过粮价一天一涨的苦，谁不是在家熬不住了才出来逃荒，谁不想着来平阳府寻个活路啊。
可城里当官的说了，城里房子都被雪压塌了，收容不了这么多人，只能帮他们在城外盖个窝棚，先勉强过冬。
有人叹气道：“你们只是买不起粮，我家才是真被害惨了，被收粮食的二道贩子骗的毛都不剩，上好的白米十文一斤卖出去，买的时候红粮面都涨到了三十文一斤，本想着卖了粮食给儿子娶媳妇，结果弄的一家人没吃没喝出来逃荒，儿子也死在了半路上。”
顿时好些被粮贩子坑了的人都嚷了起来，大家发现原来在粮价上涨前，好多二道贩子都在低价收粮食，把他们手里的粮食低价买了去，再把粮价抬高，害的他们活不下去。
众人越说越气，越想越恨，这分明就是一个局，哪个王八蛋设的啊？
有消息灵通的立刻嚷了起来，“我知道，我听守城门的官爷说，是老历王指使城里的大富商江家囤积粮食抬高粮价，把赚的钱偷偷送给北羯，好让北羯扶持他造反当皇上呢！”
“我也听说了，老历王还指使手下在那个啥山谷里埋伏，想把罗老将军给杀了，幸亏太子及时带兵过去，救下了罗老将军，老将军知道老历王要造反，就在知府晚宴上把老历王抓了！”
“抓的好！这种狗东西就该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个啥啊，人家是皇叔，皇亲国戚，朝廷要保他，派了钦差过来，要把他带走，不让太子和罗老将军杀他呢。”
“凭啥？这还有没有天理了？狗东西把人都害成这样了，要不是粮价那么高还买不到，谁出来逃荒啊？放着好好的家不要，出来住这种破烂窝棚，大过年的为一碗稀汤寡水的粥打破头！”
“就是，咱们本本分分活不下去，他都造反了还要保，皇亲国戚的命是命，咱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义愤填膺。
王大壮听在耳中，血液翻腾，之前所有的困惑不解愤懑怨恨都找到了出口，不是他们遭到了报应，是坏人作恶，害的他家破人亡，活不下去了！
巨大的仇恨支撑着王大壮站了起来，他抽出一根木棍握在手中，颤抖着大吼道：“老子要去讨个公道，管他娘的皇亲不皇亲，老子家里的人都要死绝了，老子不怕！”
说着，便大踏步朝城门走了过去，光着的那只脚已经冻得红肿不堪，血水混着冰水一滴滴落在泥泞的雪地上，像在污浊中绽放的一朵朵梅花，刺的周围众人眼睛生疼。
“我跟你去！我就不信，这天下还没有个能说理的地方了，凭啥咱们穷人就要受苦？凭啥皇亲造反都没事？凭啥？！”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怒吼，一个青壮男子走出来，跟在了王大壮的身后。
“去他娘的，反正活不下去了！算我一个！”
“我也去！跟这些狗娘养的拼了！”
“拼了！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我就不信老天爷不长眼！”
“我也去！”
“我也去！”
................
群情激奋，越来越多的人都跟在了王大壮身后，逐渐汇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慢慢向城门逼近。
呼啸的寒风似乎都被这股冲天的怒火吓退，止住了肆虐，变得温和了起来。
而此时的城内大街上，也有一支队伍正在朝府衙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吕庄，他身后是拉着数道长条幅的府学学子们，一道道三尺宽一丈长的条幅，罗列着老历王的种种罪名，再后面是几百名身穿统一府学学子服的学子们，他们一边走，一边振臂高呼：
历王上官旸，哄抬粮价，欺压百姓，通敌叛国，罪大恶极，朗朗乾坤，只求公道！
声势浩大，引得无数人围观，学子们一边走，一边喊，一边将教谕姚策今日清晨写的征讨檄文内容告诉众人。
姚策的这篇檄文开篇就历数了历王上官旸的累累罪恶，层层揭露，有理有据，令看过此文的学子们无不义愤填膺，吕庄这个实际经历过此事的证人，又刚好返回府学，学子们不由争相向他求证。
得知文中所列罪名皆属实，姚教谕也是实在不满朝廷让钦差带走老历王的举动，才一气之下奋笔写下此文，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愿让恶人误国毁民！
学子们敬佩姚策的孤勇，愤恨朝廷的纵容，一致决定推举吕庄为领头人，一起去知府衙门告状，要求官府严惩历王及相关人员，还世间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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