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假面舞会

欢快音符响起的瞬间，丹旸移开覆在面颊上的双手，明眸含笑，上扬的嘴角比开场时收敛了矜持了一些，双手配合音乐在周身画一个半圆，打开的双手像是芭蕾舞演员一样至于小腹前，精致的下巴微扬，雪白的肩颈曲线像是天鹅一样优美。

        音乐剧歌剧魅影选段，masquerade，假面舞会。

        这一段热烈而欢快的旋律出现在第二幕的开场，为了庆祝重新装修好的剧场，剧院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假面舞会，人们似乎已经从半年前魅影砸下吊灯的恐惧中走出，穿着奢华的衣裙在舞池中和戴着陌生面具的人跳舞。

        已经和子爵秘密订婚的女主角克里斯蒂娜也在其中，她害怕魅影知道她与子爵的关系再次震怒现身，把子爵送给她的戒指穿成项链戴上藏在衣服里，强掩心底的惊忧，和子爵一起在舞池中随着音乐起舞。但渐渐的，子爵风度翩翩的笑容和言语安抚了她，让她不由自主地露出笑靥。

        这是全剧少有的大型欢乐场景，因为是合唱，音乐也格外磅礴大气，虽然丹旸在多方考虑后没有在曲子中加入人声，但无数乐器的音符在指挥手下交织在一起，依旧能让人想起20世纪初，黑夜中闪耀的宏大辉煌巴黎歌剧院。

        迈过白玉般的阶梯推开大门，便是一个个永无岛般的梦幻舞台，首饰盒般晃眼的水晶灯明亮如昼，绅士淑女们杯酒交错，绸缎摩挲，奢华盛大的场景。

        情窍初开的克里斯蒂娜和心爱的子爵一起在舞池中旋转，衣裙飞舞，忘了心底阴霾的她步履轻快，笑容灿烂纯粹。

        丹旸开场舞蹈动作后压步加快了速度，接了一串捻转步[1]，轻快的旋转滑行像是渐渐忘却心事的克里斯蒂娜，粉色裙摆像是明朗的少女心一样翩翩飞扬，冰刀一点，便卡着音乐节拍落了个轻快优雅的华尔兹跳[2]，落冰后冰刀如有生命般以不可思议的倾斜程度游走，双手双脚随着音符舒展张开，身体呈大字在在冰面滑走。

        熟悉她的冰迷们在开场的时刻看到这个熟悉的动作，立刻就猜到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大一字进axel跳，哪怕只是个2a，高远度也十分可观，配合着音乐的重音稳稳地落冰，划出漂亮的轨迹。

        第一个漂亮跳跃落冰引来了热烈的掌声，将欢快的音乐推向了又一个高潮，一组换足联合旋转后，丹旸就像是舞会高潮时的克里斯汀一样，在欢快的氛围中渐渐忘了心底的阴霾，明亮的眼眸闪着发自心底的愉悦笑容，冰刀在冰面上刻出深深的痕迹，如风一般掠过裁判席的长边，举起右手跳了一个3flip。

        落冰的同时，音乐陡然一变。

        一声震鸣后，剧中魅影出场的专属音乐thephantomoftheopera旋律响起，管风琴震鸣出诡异的氛围，丹旸脸上笑容消失，颀长的细白肩颈微一瑟缩，惊恐地四处张望，一连串的刀齿步[3]从裁判席面前跑开，进入了步伐部分。

        为了得到四级步伐的认定以及节目的连贯性，不少选手都会在节目情绪比较稳定的一个阶段专心表演步伐，或是安排在重要跳跃全部完成的结尾高潮处进行情感冲击，丹旸这种即是转折点又不是最终的情况，很是少见。

        这个独特的音乐剪辑，是丹旸在休赛季，从某位和她同病相怜的旧友那里得到的建议。

        ‘3分钟的时间，很难把克里斯蒂娜的全部情感变化表现出来，剪辑加入过多的曲子会破坏原有的音乐美感，既然这样，我们不如从masquerade的舞会片段开始，这段剧情是音乐剧第二幕的开场，先用欢快宏大的masquerade调动了观众的情绪。’

        ‘紧接着，魅影的出场音乐thephantomoftheopera打碎了欢乐，气氛直转坠入极端恐慌。嗯，原本剧中在短暂的管风琴前奏后直接进入了剧情对白，但我们这里剪辑一下，直接接上thephantomoftheopera这首歌作为高潮，把你的节目推向一个高潮。最后再用比较广为人知的舒缓曲子结尾，丹旸你觉得怎么样？’

        踩着冰刀，丹旸脑海中闪过医院花园里青草泥土的味道，清亮温和的嗓音，以及带着淡淡笑容，面容苍白的俊秀男性。

        下周，那家伙也要开始新剧的演出了，今天的短节目，也是她送给他的开演花篮。

        她都表现得这么好了，他可不能拉胯拖后腿啊。

        孩子气的竞争心态随着脑海中的画面一闪而过，丹旸面上表情不变，随着节奏渐渐变紧的音乐，在捻转后接了个小跳，像是受惊的小兔一样不安张望。

        克里斯汀对魅影到底怀抱着什么样的情感，各大评论网站上都有无数种说法，有人说是对教导自己唱歌发掘自己才能的感激，有人说是对他诡谲行踪外表的恐惧，有人说是男女之间纯挚的爱……当然，最常见的是把这几种组合起来，三分这个两分那个，拼成的一个复杂情感。

        人的感情确实是复杂的，这样主流说法在文字分析上没什么问题，但在表演层面就有些难了。

        人的五官肌肉不是自带注解的小说，若是没有之前长长的剧情铺垫，在镜头前沉浮了几十年的影帝也无法演绎出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和四分漫不经心的眼神。

        想在短短三分钟内塞下一部两个多小时的音乐剧女主的情感起伏，反而会起反作用。

        多年的训练在身体上刻下了烙印，哪怕是一边回忆一边表演着，丹旸的每一次转体步伐变刃依旧无比清晰。

        逃开的粉裙女孩在冰场上时急时慢地奔走，在一个溅起漂亮冰花的急停时，皱着眉唇瓣紧抿，一副焦虑苦恼挣扎的模样。

        魅影虽然神出鬼没，永远带着面具无人知晓他的真面目，在剧院被当做恶魔的象征。但他也是教导她音乐的老师，是让她能站在舞台正中闪闪发光的恩人……

        音乐来到thepointofnoreturn最后一段绵长深情的音符，丹旸完成了最后一小段步伐，而后转三加莫霍克[4]，稳稳地落下了最后的连跳3lutz-3t。

        漂亮的滑出后，她用燕式[5]滑过了冰场短边，滑行的时候微皱着眉闭上了眼睛，放下浮足时眉头舒展睁开了眼睛，目光坚定地直视前方。

        ‘无论中间有多少纠葛，最终，克里斯蒂娜还是选择了离开，这是她的选择。’

        ‘魅影不为世人所认同，他的爱一直没有退路，但克里斯蒂娜不同，她有爱她的子爵，有美丽的歌喉与容貌，她可以站在闪亮的舞台下发光，而一旦被魅影带走，她就再无法回归这样的生活。’

        一串夏塞步[6]在冰面划出漂亮的圆弧，丹旸在节目的最后速度丝毫不减，跳接换足旋转转得飞快，之后加了个大跳急急地滑到冰场正中，涂着精致淡粉指甲的右手划过颈侧，似乎从上面摘了什么下来，而后以比摘下时更加轻柔的动作，缓缓放开了虚握的掌心。

        ‘八音盒的音乐出现在这部音乐剧的开头结尾，最后，克里斯汀在魅影以为她跟子爵走了时又回来，把魅影给她的戒指还给了他。’

        ‘你也不用想太多复杂的爱呀崇拜什么的情感，舞会时是欢快，魅影出现时则是慌乱迷茫，下定决心之后的话——’

        ‘祝福与再见就挺好。’

        这时候，音乐由庞大的管弦乐队变为了简单的八音盒，粉裙女孩在略显孤零的音乐中沿着长边滑行，接了一长串与开场相似，但又更加缓慢捻转步，被刻意放慢的手臂舒展动作带着安抚心情的意味，浅浅的笑容像是初春雪花，在仿佛要在雪白冰面下起雨的轻盈乐声中，她以自己过去少用的珍珠旋转[7]方式，在高速旋转中把手脚由圆形拉开，化作标准的椭圆贝尔曼[8]，给这忧伤的音符划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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