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的名字是后藤天
“8212，可惜，再多047分就能打破我的世界纪录了。”
听到后藤天的分数，丹旸半点也不惊讶，还有闲情指指点点分析原因。
“也就是天这赛季发挥太不稳定，要不然这样完美的发挥，p分再涨涨，肯定能破我当时的记录。”
“而且天她一向是赛季前段状态比赛季后段好，她自由滑如果还能有今天这样的发挥，怡溪你想拿奖牌就难了。”
“……我回去了。”
“要我送你吗？”
“不用，丹旸姐你就好好准备新闻发布会的感想吧。”
在最后感想二字上加了重音，池怡溪慢吞吞地站起来，装作没看到丹旸瞬间垮下的肩膀，步履轻快地推门走了出去。
竞技体育是凭实力说话的地方，在这环境长大的丹旸除了面对章教练和自家爸妈时收敛一点，其他时候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常把人气到说不出话来。
所以，每当面对套路接套路，一句话能挖十个坑的记者们时，她都会特别痛苦。
唉，各行都有各行的苦，运动员也不好当啊。
虽然内心极不情愿，丹旸还是收拾好了心情，面带微笑地出席了新闻发布会，除了在某个记者问她是否已经跟不上自己开启的四周跳时反问了一句您认为跳跃难度是花滑最重要的东西吗，一切还都算正常。
结束后，后藤天和丹旸目瞪口呆地目送了一秒收拾好东西瞬间离场的蒂娜，然后才慢悠悠地并肩离开，路上随意聊了两句。
“刚刚那种家伙的问题一听就是在挑事，旸你随便糊弄一下就好，怎么还认真起来了？”
“可能是最近被当做老将唱衰唱多了，稍微有了一点火气。”
“嗤——，这么容易就动气，难道是被说中了？”
“你这个只有3a的家伙都还没认输，我怎么会在这里停下脚步。”
“诶，你这口气，看来对自由滑很有信心啊。”
“光论信心，我可比不上天你。”
“……总觉得你在讽刺我。”
“怎么会，天你是要站上顶点的人不是吗？那句话我还记着呢。”
“嗯，我会的。”
面对丹旸这句玩笑意味十足的话，后藤天却异常认真地给出了答案。
就如她面对记日本媒体最爱问的讨人厌问题——下辈子还想做花样滑冰运动员吗？——时认真给予肯定回答一样，带着满腔热忱，近乎虔诚地表达自己对花样滑冰的纯粹热爱。
在对花样滑冰的喜爱方面，丹旸就没见过能超越后藤天的人，哪怕是她自己，也自愧不如。
所以她最不喜欢的，便是在完美发挥的后藤天之后出场。因为这人发挥好时的炽热情感太富有感染力，哪怕是对花样滑冰一无所知的人都会忍不住站起来为她鼓掌，之后出场的人，总会有种进入了后藤天应援团地盘的感觉。
这次的gpf后藤天状态绝佳，丹旸宁愿在蒂娜后面出场也不愿在她后面。
然而，长节目丹旸的签运依旧不佳，出场顺序抽到了倒数第二位，在后藤天之后，蒂娜之前。
“我就说系了鞋带后要先洗手再去抽签，都怪俞哥你当时不让我去，结果抽到了这么个前有狼后有虎的位置。”
“抽签仪式马上到你的时候跑去洗手，你怎么不干脆让国际滑联主席替你抽了算了？”
“唔也不是不可以，这样我还能多睡一个多小时。”
“……姑奶奶，马上就到你出场了，消停点专心热身行不？”
“既然俞哥你都这么认真地请求了，我就勉强同意吧。”
在俞锦怒气即将冲破顶峰的时候，丹旸见好就收地闭上了嘴，目光扫过休息室的挂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推开休息室的门，和准备去等分区陪池怡溪的俞锦告别，与章教练碰了个正着。
“哟教练，怡溪上场了？”
“嗯，马上就是你了。”
池怡溪抽到了第三位出场，恰好在后藤天前面，因为还有丹旸这个小祖宗，章教练把池怡溪送上场后连人开场动作都没来得及看，径直转身回了后台。
面对个子没长多少，习惯性浅笑时还带着几分不羁稚气的大弟子，章教练冷静地老生常谈：“无论其他人表现如何，你要战胜的永远只有你自己。”
虽然这话过去也听过很多次，此时此刻，丹旸却从里面听出了另一层意思，眉头不着痕迹地一皱，半开玩笑似的问道：
“教练你这话说的，难道哪怕我clean了，也战胜不了完美发挥的其他人？”
蒂娜长节目难度基础分只比她高了53分，哪怕不考虑她在短节目上拉开的分差，靠着长节目的节目内容分的优势，丹旸也不认为自己会输。
但话一问出口，对上章教练犀利如刀的目光，丹旸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如果她真的有自信能赢，方才就不会那么问，而是会直接应是。
在冰场混了这么多年，她还真是越滑越回去了。
心虚的丹旸垂下视线没再说话，让她稍感意外的是，章教练没有就此展开再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她做了一组热身运动，然后就让她换鞋准备出场。
因为方才的小插曲，丹旸有些心绪浮动，走进嘈杂喧闹的比赛会场时才发现此时广播刚报完后藤天的名字，这位排在她前面的选手刚滑到冰场中心，还没有开始比赛。
平日为了隔绝外界多余信息，教练都会让她在选手通道内活动身体，直到前一位选手的节目还剩下半分钟左右时喊她进入场馆，今天怎么会提早了这么多？
丹旸略带疑问地转头看向章教练，却只看到了他和平日一般的沉稳冷静的面容。
“丹旸你很好强，无论是跳跃难度还是表演呈现都想做到最好，这是你的优点。”
“哪怕你的目标超越了你当前的能力范畴，你也会一次又一次地挑战自己的极限，对运动员来说这是好事，所以我从来没有认真阻止过你。”
“但是现在，你的身体和精神已经超过了你的极限，无法支持你进行下一次挑战，需要暂停一下了。”
章教练的声音和过去一样吐字清晰，平稳有力，但丹旸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懂他的意思。
超过了极限？她出发前还去医院检查过一次身体没有问题啊？教练这是什么意思？
烦躁的心绪一涌而上，丹旸下意识咬住了指甲，看到金粉流光的精致红色丹蔻时又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若无其事地把手放了回去，按照教练的示意，认真看起来了后藤天的比赛。
后藤天这赛季长节目的选曲是德彪西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这首曲子在花样滑冰界也是一个热门选曲，俄罗斯的花滑女王塔提亚娜·列尔曼，就是用这首曲子拿下了2014年的索契冬奥金牌。
女子花样滑冰选手年纪都不大，哪怕是成年组也很少有超过二十五岁的选手，这种温柔细腻的曲子，本色演出就能有很不错的效果。
像是塔提亚娜，她气质清冷淡然，像是寒冬雪夜的明月一样孤高而美丽，滑这首曲子时就像是静谧如水月光下，从雪山深处走出的精灵少女。
不过这首温柔细腻的钢琴曲，偏偏不太适合后藤天一贯欢快活泼，元气满满的表演风格。中国杯一起合乐的时候，丹旸曾看过后藤天有意克制自己嘴角的弧度，以温和平静的姿态进行滑行表演。
滑冰滑了这么多年，后藤天的表演能力当然不至于连这种小清新风格的钢琴曲都表现不了，但驾驭不擅长的表演要花更多的精力，滑亚麻色头发少女的时候，后藤天引以为傲的滑行速度就比过去慢了不止一个档次，连带导致跳跃的高远度也下降了不少。
中国杯到现在也就一个多月，要说后藤天在这短短时间内点满了表演天赋能滑出塔提亚娜那样的节目，丹旸是绝对不信的。
但短节目新闻发布会后，后藤天信心满满的表情，又让她隐隐觉得接下来的表演，肯定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东西。
澄澈如水的清朗钢琴声在场馆中响起，雪白冰面正中的可爱娃娃脸女子穿着一身金丝刺绣滚边的白色连衣裙，不规则的荷叶袖如藤蔓般垂绕在她手臂上，落出一截雪白纤细的手腕。裙子没有水钻点缀，但因为布料混纺了银色的金属丝，会场亮如白昼的灯光倾泻而下，就能看到点点银光闪烁。抽褶出漂亮层次的裙子下摆堆叠在膝盖上，层叠的裙摆静态时有些繁复厚重，但随风飞扬时舒展绽放，如流光般闪耀。
不过，与纯净洁白的裙子相反，如鸟儿展翅般在冰场上飞速滑行的后藤天笑容明快，比朝阳还要耀眼，如灼热夏风般卷席在场所有人的心扉。与她视线对上的瞬间，丹旸的呼吸不由得停滞了一瞬，没有去看后藤天游刃有余的单足步伐，在她落下3a-2t连跳，引起爆炸式的尖叫欢呼口哨声时，才猛然回过神。
天她放弃了小清新滑法，选择用自己最擅长的快乐元气风格来演绎这首曲子？那她选择这首曲子还有什么意义？直接滑欢乐颂不好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丹旸看着后藤天在落冰后接上的漂亮捻转步，又发现她此时的表演情感，和过去滑欢快明朗曲子时不完全相同。
后藤天在轻缓的音乐中舒展手臂，细腻的滑行配合音乐或长或短的音节在冰面划出漂亮的痕迹，而这些动作，与她轻快明朗的笑容结合在一起时竟有一种奇妙的魔力，暖洋洋的，从人的心底缓缓流到四肢百骸。
后藤天第二个3a完美落冰时，丹旸从她的表演中读出了她想表达的东西。
——无论你们怎么想，这就是我的滑冰，我不会模仿任何人任何风格，我就是我。
恍惚间，丹旸仿佛看到了在日本初遇时，从冰场另一头嗖嗖地滑过来，还没挡板高却极具存在感，笑容灿烂肆意，大声自我介绍的小小女孩。
——我的名字是后藤天。“天”是“顶点”的“点”[1]，是未来会站在花样滑冰顶点的女选手！
虽然在身体状态最佳的时候错过了奥运，去年索契冬奥因为状态不佳只拿了铜牌，没有四周跳被无数媒体冰迷当做下降期只能黯然退役的老选手，后藤天她没有放弃，还是和过去一样，自信满满，闪闪发光地贯彻自己喜欢的滑冰，向着顶点不断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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