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刀戈
浓墨般漆黑天幕笼罩,府邸漆红蜿蜒的长廊下灯火点点。前院朱阁灯火通明,花梨木窗上映出两道身影。
守卫在周围来回巡守着,高举着的灯火将院中一排葳蕤的槐树都照亮了。
书房静谧至极,从外风尘仆仆回来的武炎身上还着着甲胄,脸上散乱的发鬓间都是乌漆嘛黑的灰尘,看上去颇为狼狈。
他却浑然不在意,眼里都是兴奋的光芒,恭敬的将手里的一个灰瓦罐递给了面前的殿下。
“殿下,此事已成。”
李燃一袭青灰色麒麟纹宽袍,背脊直挺负手而立,形容清冷贵矜。颀长的身姿站在灯下就几乎挡住了大半的光芒,他若有所思垂了垂眸,抬起手接过了那罐子。
那灰扑扑的瓦罐躺在那修长骨结分明的白玉指节间,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但是李燃却毫不在意,将那瓦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黑褐灰烬一样的东西就散在了掌心,正是纯正的黑玄铁铁粉。
李燃眉心微挑,摩挲了一下那灰烬,薄唇便一瞬牵起,将那罐子合上扔还给了武炎,声音低磁清越带着些古怪的笑:“很好,此事必定万无一失。”
武炎也松了一口气,小心将那盛着铁粉的罐子收好,然后道:“等秋猎后,那匹铁器也应该到西北了,到时候太子必定百口难辨。”
说到围猎,李燃眉梢微挑了一下,转过身来,那原本被遮住的光影又重新照亮了整个房间,他望着武炎略微思索了一下,道:“过几日围猎,你便时时跟着皇子妃保护,务必护其安然无虞。本殿不在,她怕是会到处跑。”
嘤嘤今日就在外跑了一天,围猎那日不同寻常,她若是耐不住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出了什么事便不好了。
李燃还有些不放心,李恒并不是那样好对付的,所以他还做了两手准备。
皇祖在时就嗜好狩猎,上岭禁苑连绵不绝,地势复杂,是极好的埋伏地点。
而父皇这些日子让李恒入禁军历练,原本攥在父皇手里的神策军都供他差遣。
是以,若是此次围猎若是神策军守卫出了什么问题,那也是太子的问题,怀疑不到旁人的头上的,毕竟那将领都是被李恒带领布置兵力分布的。
有些昏暗的烛光洒在乌黑的鬓发和眉眼间,显得有几分冷戾。
李燃漫不经心拿出白帕,将指节间的铁粉擦掉,铁粉印在帕子上被抹开就像是浓郁的血被抹开了一般。
这一次,他要让李恒死。等到铁器事发,再给李恒这个“先太子”头上抹上永世洗脱不掉的罪责,连带着元家一起,史册留名。
武炎想到皇子妃,神色有些犹疑,此等大事是他一手操办的,但是事到临头殿下却要他留在皇子妃身边,这怎么想怎么都难以甘心。
他赶紧道:“殿下三思,属下是营中最善弓箭者,若是属下去了皇子妃身侧,到时候怎么能保证咱们的人必能射中太子?”
李燃瞧了他一眼,牵唇古怪道:“最善弓箭者?你莫不是忘了,本殿还在。”
武炎一愣,反应过来殿下竟是要亲自动手。若说整个营中,谁的箭术最佳,都会说是武将领,但是实际上,在殿下面前那些雕虫小技必是要惹殿下笑话的。
殿下自小骑射从不懈怠,是在杨尚书的指导下从未间断的练出来的。杨尚书所授那都是些沙场上出来的杀招,最是讲究快狠准,箭矢出弦的时候丁点儿都迟疑不得,力道也是格外的狠辣。
也因为如此,在外骑射之时殿下从不用十足的狠招,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是最关键的时候。
可是殿下出马风险也是极大的,若是不慎被人发现,整个二皇子府便是要万劫不复,甚至牵连甚广。
武炎抬手就惶恐请殿下三思,但是李燃所想做的事情,从来就不会改变。
声音低磁冷然嗤笑一声:“本殿可不是太子那个优柔寡断的草包,大丈夫行事断然没有瞻前顾后的,此事万无一失,必不能有失手!”
旁边的书案边的烛光噗嗤炸了一下,叫武炎心惊了一下猛然回过神来,赶紧后退一步领命。
就在这时候,门外廊道上传来守卫问安的声音“见过皇子妃。”,女子腕间铜铃声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逐渐飘近。
李燃背脊一顿,一瞬就扬眉看向武炎。
武炎瞬间明了,慌忙低头收拾方才查看铁粉留下的残局,蹲在地上擦干净。
那铁粉是被特意研磨过极,是为细腻的,着实不好清理。还有一股若有极为浅淡的硫磺味,干帕子也擦不干净,抹过铁粉的指腹间都还有痕迹,李燃蹙眉四下环顾了一阵,也没有找到屋子有盥洗的盆盂。
眼看脚步声渐渐近,他眉心一跳,看向了桌上的茶壶,道:“武炎。”
*
不多时,熟悉的娇气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外,悠长又带着几分愉悦:“夫君?”
江嘤嘤一袭藕荷长裙站在透着亮光的花梨木折门前,漆黑杏眸里都盛着细碎的光,修长的指节微微整理着臂弯间的披帛,唇角不由慢悠悠的扬起。
不是说剧情不可逆吗,她就不信等着这层层暗示铺垫下来,对李恒感情还没深到丧失自我时候的曹嫣然,会依然毫无芥蒂的看着李恒接近自己。
就算是规则也要遵循规则,它难道还能让曹嫣然强行降智吗,那可是在东宫里太子妃元雅容最头疼的敌人,几乎将她逼到了一个极为惨的地步。
二层廊道上夜风有些清凉,檐下挂着的风灯散发着微暖的光芒微微晃动着,将少女笔直修长的身影拉长。
很快花梨木折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李燃身影颀长一袭青灰麒麟纹衣袍就挡在了江嘤嘤视线前,遮住了屋里的灯光,他神色微敛,背着光的眉眼依旧隽秀:“嘤嘤怎么来了?”
江嘤嘤看到他袖口都被水渍入湿了,疑惑了挑了眉,视线穿过他向里间看去:“夫君这是在做什么?”
李燃语气微顿,侧过身让江嘤嘤能看清楚里面的光景,书案边灯烛明亮,武炎正单膝跪地上将碎裂的茶壶捡起来。
八成是武炎办砸了什么事,这坏东西砸的茶壶。
江嘤嘤眉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来,但是也没挑明,抬手就扯住李燃还干着的那侧袖袍,就道:“夫君这么晚还不回去,我便来看看。”
实则是想看看坏东西是不是还想着怎么处理曹家的事。
李燃抬手就牵过了身侧嘤嘤的手,许是在外面待久了,少女细嫩的指节微凉。他眉心就敛了起来,抬首没瞧间她身边婢女,不禁蹙眉道:“怎么不披些衣裳,婢子是怎么伺候的。”
嘤嘤素来待下宽容和善,仁和之主难免会叫下仆怠慢。嘤嘤特意留在身边的那几个,依照他看着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当日没有阻止嘤嘤将那几个婢女留在身边,就是想等着人犯下大错,再将人都清理掉。看来这样还是不行,还得先挑选些得力的婢女放在嘤嘤身侧才是。
江嘤嘤瞧见他衣衫上大片的水渍,心里唏嘘着谁更冷一点。瞧瞧李燃牵着的手,不也是微凉的吗,还有些水气。
李燃不放心衣袍上还有没有沾到铁粉,就不动声色将江嘤嘤带到了隔壁的房间。这间房间倒是不大,该有的陈设都有,一排的架子上都整齐摆放着书册。
就是不同方才的房间挂着山河字画,这四面的墙上架子上搁置着各种刀器弓箭,甚至还有一只牛角。
李燃抬手点上了灯烛和桌案边青莲炉中的熏香,哄道:“我去换身衣裳,嘤嘤在这稍等片刻。”
江嘤嘤十分乖顺的就答应了,等李燃匆匆出去,她就起了身眸色在四下看了眼,就想起了被自己藏在枕下的匕首,眉心就微微一挑。
她都快忘记这间事了,那天从宫里回来被褥就早被换掉了,床里床外都被打扫过了,等她找来青芜问起匕首的事,才道是在床下找到的。
江嘤嘤也没在意,毕竟李燃未曾说起,应当是掉到了床下。那把匕首是当日自己找来的,最普通没有花纹的匕首,为的是伤人之后不会被认出来是哪里出来的东西。
不过可惜那把匕首在青芜和婢女收拾屋子的时候就已经见到过了,难保以后发挥作用的时候不会被认出来,所以江嘤嘤便直接让人将其处理掉了。
这会儿她看着满室的兵刃,心里琢磨着回去后再弄一把。眸光落在挂在墙上那把寒意凛凛的长剑,不由眼底闪过一丝好奇,她都没有见过李燃用这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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