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文康
莫晓原本只是让谭允星去试一下镜，没想到真的通过，于是又突然多了许多需要和谭允星当面交代的注意事项。
“允星，上次在姜昂那里，他和莫嘉一直有合作，莫总也跟姜昂通过气，所以在望归亭的片场，他还是非常照顾你的，但朱泓和莫嘉之前没什么合作，我给莫总汇报了一下，公司的意思还是给朱泓透个底……”
“不用。”谭允星坐在莫晓对面的沙发上打断了她的话。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谭允星向前微微倾身，语气和缓下来但态度依然坚决。
“我已经在这个圈子里了，外公和舅舅，还有你们，不能把所有的合作方都打点个遍吧，那和我直接顶着影后之子的身份出道有什么区别？ ”
莫晓语塞，她心里明白谭允星说的没错，一个两个合作方可以沟通，但是人一多，谭允星的身份终究瞒不了多久。
“我不能，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大家知道我是莫温如的儿子。”
谭允星微垂着头，细长的手指颤抖着、紧紧地攥着沙发上的蓝色抱枕，抱枕早已被攥得失去了原本的形状，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仿若一只遍体鳞伤的幼兽。
莫晓跪在沙发前的地板上，轻轻地抱住还在颤抖的谭允星，男孩的脑袋抵在她怀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莫晓忙用手背抹去自己眼角的泪，然后手掌轻轻抚着男孩脑后的头发。
谭允星在家休整了几天后，提前一天前往片场。
商务车里孙巧巧坐在副驾用手机处理工作，谭允星坐在后排的座位上闭着眼小憩。
到达片场的时候已是黄昏，现场还在如火如荼地拍摄。
男人在镜头下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藏蓝色西装，腋下夹了个老式公文包，踏着一双鞋底早已磨偏了的牛皮鞋，叉着腰站在路边烦躁地看了眼车流，下一秒就把公文包垫在屁股底下，坐在马路牙子上抽烟，后背的汗浸透了衣服显出一个难堪的印迹，男人的眼神则在面前匆匆而过的车流中放空。
他是文康，一个事业不顺的普通男人，但很快，他会卷入一场凶杀案，再也无法回到平静的人生。
谭允星看过程彻的戏，但从未这样看过。
他总以为一个演员的演技会因为某部电影的拍摄技术、配音配乐、后期剪辑而有所加成，可眼前这个男人哪里需要哪些，他的文康早已是活生生的、真实的、完整的人。
谭允星曾无数次坐在影音室里，回看程彻的作品，程彻常常使他平静，是那无数个难以入眠的深夜里，抚慰他的良药。
可眼前的程彻，恐怕已失去他该有的药效了，在这个嘈杂的片场，谭允星懊恼地发现，他清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在胸膛里鼓荡的声音。
车流约莫已在程彻眼前过了四五遍，才听到朱泓喊了声“咔——”
灯光和摄影组已经开始重新布景，下一场戏的演员正在对戏，程彻今日的戏份已经结束，他站起身来，拿起地上的公文包轻抖尘土，交给道具组，便准备去卸妆回酒店，站在不远处的陈小湘拿着程彻的手机和水杯迎了上去。
程彻边走边打开微信回复信息，李山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微信问谭允星是不是拿到了朱泓这片子的男二，程彻想着已经明天谭允星就能进组，李山也是他信得过的人，便说了实话。
李山仿佛正守在手机旁等着程彻的回复似的，没几秒那边的信息又发过来了。
“允星这小孩性格有点怪，特不爱搭理人，不过对工作很认真，演戏特有灵气，你在那边多照顾着他点儿。”
李山是个热心肠，这是他对外的人设，可也不全是人设，程彻就没见过李山这么爱交朋友的人，只要让他看得上的人，他就能义无反顾地单方面交友，跟对方喝最多的酒，或为对方操最多的心。
程彻自问这辈子做不成李山这样的人，但不妨碍他喜欢和李山做朋友，李山这种傻人，总得有个人在背后给他托着底，才能永远有傻福。
程彻正准备给李山回复，却听朱泓大喊了声“小谭”，程彻倏然抬头，站在自己正前方十几米开外的谭允星与自己对视一瞬，似乎没什么攀谈的意思，只一点头便快步朝着朱泓的方向走去，朱泓这声喊得倒是正好，大家只当谭允星尊敬导演，没人看出他脚步慌乱的痕迹。
程彻脚都已经迈出片场一半了，自然也不会再折返回去，径直去卸了妆便离开了。
“多操心你自己，少管别人家的闲事。”程彻两三个小时后给李山回了信息。
那天露台上姜昂曾说过谭允星不会是自己的粉丝，看今天谭允星的神情，程彻才是有些信了，哪里有粉丝对偶像是连抬抬手打个招呼都没有的？
程彻阖上眼，有些悔了，他入行十年，从未做过如此自作多情的事情，少管别人家的闲事，骂的不是李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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