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偃旗息鼓罢
在她形似枯海的记忆地图中搜索一阵，没能搜到关于“辜风”二字的任何信息。
“呐。”思来想去间，她取出一粒药丸递给他。
“这……是什么？”辜风哆哆嗦嗦地接过，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开心丸。”她笑着回答。
在看着他咽进喉咙后，立即收回笑容故作深沉:“骗你的。”
“啊～”他吓得低吼，扣着舌根想要吐出。
被妲灵当胸一掌，拍进了腹中。
“不想死，就跟我来。”她转身向右，窜向后山。
辜风左看右看，憋着一脸的愁苦，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上她。
两人来到后山，停在一条狭窄的小道前，小道从外到里，连着一道石墙。
妲灵伸手在石墙上试拍了一下，黑溜溜的眸子一转，一个鬼主意瞬间生成。
“哎。”她随意地回头，郑重地询问:“会拆墙吗？”
辜风当际摊下双肩，焦急万分的眉眼罩上一层无奈，就差没有直接吼出“药都吃了，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这几个大字了。
“你来。”妲灵从小道退出，给他让出施展空间。
他先靠近些许，又向后退几步，助跑上前一脚猛踹，一脚不够再来一脚，三脚，四脚，五脚……
石墙岿然不动，只在四边边角处，出现几道可有可无的裂缝。
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打湿胸口衣襟，再顾不得其他，他于旁边山脚寻得一块前方尖锐、后方敦实的石块，卯足了力气朝前扔去。
“哎等等。”在他将扔未扔之际，妲灵伸手将他拦住。
他举着头顶的石头，一脸发懵地看着她。
只见她拳头半握、扣了扣石墙，石墙便顺着裂缝处“哗”地一下，塌了。
“厉害。”妲灵竖起拇指，随即眉眼轻斜:“上前，带路。”
“你，你怎么……知道？”辜风撤步向后，惊骇顺着他的天灵盖浇灌向下。
妲灵得意地笑了笑:“要是连我都不知道，就没人会知道了。”
她站在清朗的阳光下，眉眼皆蒙了一层透色。
往生道是一条垂直通道，可从秦毂窟直接进入往生道下方，只有通过不断地厮杀，将尸体踩在脚下，才能借力往上爬。
能够到达往生道顶端者少之又少，但他们只有到达了顶端才知道，所谓唯一通道、逃出秦毂窟不过是前人留给后人的谎言。
没有人能够逃出秦毂窟，生生世世都不能。
辜风迈步向前，踏过地上的碎石时，撇眼看向一旁即使被掩藏过、也很容易找到的石墙机关，心中闪过万般悔意。
早知道如此，还装什么呢？
比起之前的洞口，此处洞口狭窄得多，需要同时弯腰屈膝，才能勉强通过。
两人才没走多久，前方就响起一道沉闷且沙哑的声音，像将将苏醒的兽:“你来了。”
辜风齿根发颤:“是。”
那人立刻警觉:“嗯？怎么了？”
“呃……”辜风朝后看了一眼妲灵。
她已就地坐下，还轻松地朝他挥手。
“没什么，今日火势起得急，我来看看你这边有没有受到影响。”
“那点小火势，能伤得了我？不过我今日确实颇感不安，我居然在这山中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就跟当年的她一模一样……”那人的声音一点点深沉下去。
辜风额间的汗珠也越来越密集，他再次回头看妲灵，对上她目光的瞬间，觉得身上的血肉都被榨干了，不由得砸了砸干涸的嘴角。
“你说的那个人是什么人？对我们的计划会不会有影响？”他抬袖擦了额头的汗，在看见妲灵捏紧拳头，却唯独竖起大拇指，并将拇指缓而慢地划过脖颈后，在极度恐惧下说出这番话。
听到这里，妲灵满意地抬了抬下巴。
清甜的笑容从她的嘴角散开，整个人添了一种诡异的气息。
“怕什么？她早死了。”洞中人不满地加重语气。
“啊？什么？”辜风在一声惨叫后，直接跌坐在地上。
他看妲灵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那你…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他死死拽着衣角，一口一口抽着粗气。
“只有归苏死，我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洞中人的声音渐弱，随后传来一记刀插进血肉的声音。
黑暗中丢出一块不大不小黑色石块，辜风抬手接住，并不感到奇怪与惊慌，而是动作娴熟地将黑石用手帕包裹，放入上衣夹层中。
双手撑在地面，从地上爬起，缓而慢地朝洞口走出。
来到妲灵面前，双手呈上包住黑石的手帕。
两人走出山洞，他才敢出声解释:“将石块放在圣主三尺内燃烧，就会使他伤势难愈，且久病难医。”
妲灵回头，目光平静:“他在里面做什么？”
“他，他在凿洞。”辜风垂下目光，这样的妲灵，最是可怕。
“凿洞做什么？”
“……他，他想逃出来。”他正说着，突然一股力量迫使他抬手掐住自己的喉咙，要把自己活活掐死般拼命使力。
妲灵眯了眯眼，逆风而站同时沉下嗓音:“桑旻。”
一道深若长渊的呼唤，如钟撞声般朝前荡起。
只在瞬时之间，辜风松开双手，一骨碌跌坐在地上，空洞的眸子失了魂般。
她抬步越过他，朝原路返回。
片刻寂静后，沉闷的嗓音一道道响起:“是你，是你！你回来了！”
后又变为欣慰的长叹:“好，好！好极了！”
——
“阿苏，是在寻我吗？”妲灵提着裙摆绕过拐角，一眼见到人群中的归苏，正抬目巡视左右，似在寻找什么。
她杨着灿烂的笑脸靠近:“不是寻我也没关系，我刚才去后山看了看，发现了这个。”
手指一根根散开，掌心落了一颗青色的梅子。
正在为山间变动而愁闷不已的归苏，听着她如银铃般动听的嗓音、看着她近在迟尺的笑靥，似有一道清风掠过心口，将心上尘氛尽数扫落。
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接过她掌心的梅子，放在指尖端详一阵。
“后山有一片的梅子树林。”
“对，你也知道？”
“都是我亲手栽种的。”
“……阿苏种那么多梅子树，做什么？”
他愣了会，如实回答:“我也不知。”
“那我，可能向阿苏讨要些许？”她向前一步，站在他的眉眼下，娇憨地抬头向上望。
将他眉眼的轮廓，以及散落其中的情绪都看得分明。
他身量硕长，整体偏清瘦，一袭普通的白衫罩在他身上，添了几分沈腰潘鬓之色，亦不失淑人君子之风。
又是一阵“哐哐”抡大锤砸墙的声音传来，妲灵脚尖打滑，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小心！”归苏一臂搂住她细如若柳的腰，将她一把带入怀中，另一臂自她后脑环绕一圈，分别用上臂及掌心严实地捂住她的双耳。
玲珑的身躯被他提起些许，陷入他宽厚而温暖的怀抱中。
待锤声稍稍平歇，他将她从怀中放出，忙着躲避她炙热的目光，却不小心露出如火烧般红透了的耳廓。
她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背着手步步朝他靠近:“阿苏，知道的吧。”
话只说一半，特意拖长口气等待他的反应。
“什么？”当他带着疑问抬头看她。
她才彻底释放出眼底笑意:“我喜欢阿苏，从见到啊苏的第一面起，就喜欢上了。”
妲灵俯身向前，似扑入花间采蜜的蝶，张杨而大胆地吸食花蜜，而归苏仰身向后，像被蝶踩弯了的花枝，已被搅得晕头乱向，半点反抗也做不出。
“阿苏。”她唤他一声，将他从无措中揪出。
双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身躯拉直并摆正，指尖顺着小臂下滑，握住他修长如玉的指骨，放在她温热的掌心掂了掂。
继而眉眼微杨:“阿苏，等我回来，好不好？”
归苏还不明白她此话何意，眉头皱了皱表示疑惑，却在她清亮眸子的攻势下，鬼使神差地点头:“嗯。”
“谢谢阿苏。”她向后退开三步，朝洞口望了一眼，又回过头来望他，这一眼中蕴含着许多他看不明白的情绪，有心疼、无奈、遗憾，叹息……
这一眼过后，疑云在他心中越团越大。
一颗细石从山顶滚动，心有余悸的人犹如惊弓之鸟，发出一阵惊慌失措的吼叫。
细石落下的同时，妲灵猛地朝洞口跑去。
她将将冲进洞口，第三道锤声响起，“哐”地一声巨响，将人耳骨都快要震碎。
冲到洞中深处，当锤声彻底消逝，妲灵打开紧闭的双眸，两股血红顺着脸颊无声无息地淌下。
“三声锤响，偃旗息鼓。”她讥笑了一声，上前一步:“嫪浮，你就不想见见故人吗？”
“你……你真的是……”墙壁内涌出一道女声，颤颤巍巍地说着话。
妲灵低头轻笑，扯下系在手腕处的红绳:“你心急如焚地想要回到落鬼窟，不是为了去见你那个情人吧。”
轻叹声层层叠起，组成刺骨剃肉的刀。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知道日日都需要待在往生罐中，是多么痛不欲生的日子吗？他害了我，我也必定不会让他好过。”
“他如何害你？”
“他分明承诺了我，却反悔了……”
“事实上自被秦毂窟放出那日，他就已经告诉过你们，一旦从秦毂窟中出来，便再也无法进去了，既是如此，他又怎会承诺带你回落鬼窟之事？”
妲灵打断她:“即便是我数千年不曾回到这里，也由不得你如此诓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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