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裹挟的真相
妲灵一醒来，就往山顶山跑。
往生道顶端的桑旻，一早就知道她要来，已等候多时。
毕竟昨日那番大场面的异动，只要是在息薄山上的，没有一个是不知道的。
妲灵这次来，没打算与他废话，他若还不肯说出实话，就只能被她折磨，即便痛到极致，也做不出分毫反抗。
“还不说？”她眉梢微挑，眸中戾气渐深。
“妲灵，你休要如此卑鄙！”桑旻在往生道中翻滚，抽骨扒筋的疼痛，和着骨血冲破肌肤。
他觉得自己快要炸裂了，只在一瞬之间就会碎成一摊烂泥。
他掌心拍地，挣扎地大喊:“你会有今日的后果，全都是因为你当初的多管闲事，试问一下，你又怪得了谁？”
“你再说一遍。”妲灵上前一步，额角被黑气笼罩。
“再说一遍又何妨？”桑旻大有破罐子破摔的趋势，他看向身前的墙体，用尽浑身的力气喊:“你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全部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如果你当初没有自告奋勇地来息薄山当什么斯月圣主，而是同我一道前往咻暝界铲除魔族，你压根就不会遭遇这一切。”
“你以为你自己有多的能耐？竟然妄想着能够承担起全族的罪孽，结果怎么样？你一心为他们好又如何？你拼了命地守护他们又如何？临到头来，他们不仅亲眼看着你落入陷境无动于衷，还在暗处为我们偷偷助力。”
“你还记得你那个叫连白疑的朋友吧，他是听了我的建议，才去偷袭你的。”桑旻回忆起往事，眉宇之间舒展开来。
“若不是那样的话，你早就能离开息薄山，去游历四海八荒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了。”
“如今逍遥快活的人，是他连白疑，与你毫无干系。”他说完这句话，忽然没忍住，“噗呲”地笑了:“妲灵啊妲灵，你说说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你不惜放弃一切前来拯救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你真以为你那祖母是为了你？她同我们一样，是为了慈悲筋，就连将她扔下噬魔深渊、以此来刺激你的主意，都是她来出的。”
“现在都知道了吧，是不是觉得当初的自己很愚蠢？”
桑旻的声音如淬了毒的链条，裹在她的周身，不仅让她无法动弹，更让毒药侵入她的肺腑，慢慢地夺了她的呼吸。
她的胸口不住地起伏，到了呼吸困难的地步。
可她仍然直直地站着，没让桑旻察觉到她的变化。
直到周身痛感消失，桑旻才靠着墙体，嘴角释出嘲弄的笑:“你不用假装平静，我试过的，根本平静不下来。”
“别人都有原由，那你的原由呢？”妲灵紧握拳，咬牙发问。
她或多或少都能想到，在千年前那场浩劫中，前来抢夺慈悲筋的来者中，他们的最终目的与需求。
唯独想不到桑旻的，身为不可一世的战神将军，在九重天上的地位，已是鲜少有人可与之比拟。
而一向对情爱、物欲等不屑一顾，从降生之日起，只钟情提升武力的他，已是魔界异族闻风丧胆的存在。
妲灵实在想不到，他抢夺慈悲筋的原由。
“你想知道？”桑旻狡黠一笑，邃随意躺倒在地，双腿交叠摇晃:“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终有一天我会知道。”妲灵眯起双眸。
“那就希望那一天能早点到临，早一点满足你的愿望。”
本已走远的妲灵听到此话，忽然停下脚步:“桑旻，你我相识多年，你真的以为，我瞧不出你的真面目吗？”
“……”桑旻不答，被说中了心事般，逐渐变得僵硬。
他知道她讨厌什么，所以做出的每个举动和每句话，都在试图激怒她。
身为天族旁支傍水族族长的遗孤，妲灵自幼被族人鞭策着成长，只望有一天她能独当一面并继承父志。
而她没有辜负族人的希望，年纪轻轻就头脑灵活且骁勇善战，并以一己之力打败妖兽鵸鵌，在天族一战成名。
后又加入天兵天将行列，被天君派允与战神桑旻一同前往咻旻界铲除，近年来向天族多次挑衅的魔族。
但大军还未出发，变故就突如其来。
人间况主式渡九迦突然殒命，斯月族族长碧溪落因罪受罚，永生永世锁于翳峰山夹道。
斯月族人乱成一团，跨越山水向人间况主式渡九迦的母族—傍水族求救。
妲灵与族人商议后，放弃前往咻旻界，只身前往息薄山稳定大局，这一去，就去了整整三百年。
三百年中，她与斯月族人相处甚为和谐，不仅认识了诸多好友，还遇到了一位对她慈爱有加的长辈，也就是如今被关于往生道途中的弃莲毋主。
千年前的浩劫中，妲灵再怎么被折磨被□□，始终都没有妥协。
而她最终疯癫成魔，是为了上九重天，替以弃莲毋主为首的、被迫害的斯月族人讨一个公道。
却从来没有想过，真相竟是如此。
当初她初上九重天，因戾气过重与众神大打出手，最终引来众怒，众神不仅要剔了她的神骨，还要将她永生永世打入无尽深渊。
力排众议、在众神手下护住她的，除了帝君午珩，还有所有的傍水族人，他们长跪在莲花台前，祈求众神饶恕她。
在这千年中，她因不堪忍受被心魔折磨的痛苦，而一直拒绝再回到傍水族，族人非凡没因此忘记她，反而更加殷勤地关心她。
孰是孰非，孰轻孰重，妲灵已经分得很清楚了。
难过只是暂时的，她定会查明一切真相，这一次，她谁也不为，只为自己。
她大步向前，迎着猎风回到木屋。
归苏在木屋前负手而立，眸光向前延长，陷入一种不可言状的悲伤当中。
妲灵向他靠近，脚步停在他的身前。
他垂下双眸，与她对视，一股清润从他眼底流出，落进妲灵的瞳孔。
“阿苏，你在看什么？”察觉归苏目光，她伸手摸向脸颊。
泪水不知是何时从她的眼角落出来的，发现时正挂在眼角处要落不落，配上她故作明媚的笑容，让见此场景的归苏心上一紧，悲伤就从眼底钻了出来。
妲灵此时还不知道，他是因何如此的，只是觉得他心事重重，不太开心的样子。
她本来想安慰他的，但想到什么，停下了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
有时候她会常常忘了，面前的人究竟是千年前的魏采，还是千年后的归苏，亦或是在这千年中，与她甚少见面说话的帝君午珩。
三个人多重身份，有与她喜结连理共赴巫山的凡人相公。
有为了一个慈悲筋、几番将逼她于死地的恶魔。
有力排众议论、救她于危难的帝君午珩，
有为赎此身罪过，答应她承受三万雷刑的圣主归苏。
她会常常恍惚，不知道自己是该爱他？恨他？还是谢他？
他身上有诸多谜团，她一时半会看不清楚。
她摇摇手，走向归苏后方:“辜风到哪里去了？”
“你找他？”归苏回头，妲灵已坐到了屋顶上，一下接一下地晃荡着双脚，他瞳孔骤地一缩，语气不自觉柔和:“所为何事？”
“他不是说，希望我能帮他救出他的父亲平辜吗？”妲灵无所畏惧地朝下望，眼尾依旧红着。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不在乎，而是习惯地掩饰悲伤。
她不是铜墙铁壁，被自己所信所爱的人背叛，怎么可能会毫发无伤？
她唯一的好处是，虽然难过但不会纠结，事到如今他们因何背叛欺辱她的，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个，一直将她裹挟在迷雾中的真相。
“你是说，你要进入往生道？”归苏艰难吐字，她已亲眼瞧过往生道中凶险的境况，竟还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即便一切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还是难以接受。
这些日子以来，他所做的一切、意图改变她想法的举动，竟然都是徒劳。
她还是一如当初，炽烈而孤勇。
“怎么，阿苏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她笑吟吟地看向他，起身从屋顶飞下来，落下他的身前:“阿苏若有其他的好办法，我就听你的，不去了。”
归苏向后撤开半步，解开两人之间缠绕到快要窒息的气氛。
她之所以如此，为的是逼他妥协，说出当初的真相。
可她不知道的是，即便倾尽所有，他亦不会开口。
“没有。”他摇头，回视她的目光。
妲灵滞了一瞬，眼中笑意消散:“阿苏觉得，还能瞒我多久呢？”
事到如今，她已将真相猜了个大致。
也逐渐明白了，归苏不愿告之真相的原由。
但比起一直蒙在鼓里，享受稀里糊涂的快乐，她更希望将一切的揭晓，即便那是血淋淋地、不忍直视的，她也一定要掀开，因为未知往往比真相更可怕。
“阿苏放心，无论真相如何，我都会坚定自己的想法。”她把住他的手腕，微微一笑。
她这句话中，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对自己说的，另一个是对归苏说的。
她会坚定自己的想法，一是坚定自己、不被任何苦难打倒，二是坚定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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