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城之前
“现在不想？”夜烛不懂，祉不是急着离开赤地吗？
“对。我迟早要离开这里，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夜烛更加困惑，现在不是离开赤地的最好时机吗？任务已经完成，离陆地边界的路程也走了近一半。
“没什么，我只是答应了要回去。”祉自认跟唐容没有什么交情，也付了租金，但是她不想失信。
“啊——”地上的高幸突然大叫，四肢抽搐，大汗淋漓。
这是做噩梦了？夜烛按压住他的双手，想再查看一下。高幸的双眼突然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夜烛一动不动。
“高幸！”夜烛喊他。
“夜烛？”高幸这才恢复神智，大口调整自己的呼吸。
他坐起身，回忆晕倒之前的事，一转头看见贾道南躺在旁边，脸上神情立即变得惊恐：“他为什么在这！夜烛，我们快跑！不对，你们见到那头怪物了吗？解决掉没有！”
“高幸冷静，什么怪物？”夜烛询问。
“我们快跑，它要追来了！不能带上他，它就是冲着贾道南来的！”
“小点声，高幸。这里暂时安全，能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了吗？”
“要离他远点，我们快走……”高幸彻底失去冷静，无法回答夜烛的问题，起身要跑。
夜烛束手无策，打算先绑住高幸。
“砰”出其不意，祉一拳打在高幸的右脸上，一字一顿：“给我冷静。”
高幸被打回地铺上，一脸错愕。
“到底发生什么了？”夜烛再次问道。
高幸半天没说话。
见他受了那么大刺激，夜烛决定之后再问，劝他：“高幸不要怕，我们现在离曲河很远，你口中的怪物暂时不会追来，你先休息一下。”
高幸这才开口：“我们都会死的。”
……
原来，昨日，贾道南带领的一队遭遇一只怪物的突袭。那只怪物由细沙汇聚而成，像人一样有四肢，直立行走。它能操纵沙子，钻入人体搅烂脏器，最后破体而出。一队的人毫无招架之力，短短几招，仅存活六人。贾道南带人冒险躲进河里，没想到一只恶骨熊就在附近，当头跳下，踩烂一人。沙人这时也追上，跟恶骨熊相斗。剩余五人本想趁机远离它们，结果水中的食人鱼又发动攻击，最终只有贾道南和高幸幸存。
“我观察过，沙人的攻击都是针对贾道南的。受伤的赵大哥觉得自己跑不了，便想拖住它，让我们快走。但是沙人径直穿过他的身体，直奔贾道南。”
高幸啜泣着，讲到这，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夜烛，你不知道赵大哥死得有多惨，我们快回城吧！别管贾道南了。”
祉问：“恶骨熊和沙人谁胜？”
“我忙着躲避食人鱼，没有注意，好像看到恶骨熊倒下了，激起一个大浪，后来就不清楚了。”
夜烛和祉终于明白为什么水位会突然上涨，鱼群会往下游慌乱逃窜。她们对视一眼，都知晓这沙人不容小觑！
“夜烛，你一定要相信我，沙人会来找贾道南的。”高幸急切说道，眼神忽然变得锋利，他一把推开夜烛，把她挂在小腿侧的匕首夺来，刺向贾道南的胸膛。
祉先他一步，用手抵住他的臂膀，此时匕首的刀尖已碰触到贾道南的衣服。高幸见状想拉开祉的右手，但祉的拳头已狠狠锤向他的左脸，打得他后退几步。
夜烛厉声道：“高幸，你疯了！”
高幸失了魂一样，没有理会夜烛的指责，喃喃自语：“我就不该出城。想保他是吧？一起去死！不该出城的，一起死……”说着，他举起匕首，刺向自己。
夜烛上前阻拦，但慢了一步，匕首已深深插进高幸的心口，他抽动几下后，没了动静。
夜烛去探他的鼻息，然后转头对祉说：“祉，把其他人叫进来吧。”
“嗯。”
夜烛把发生的事及高幸口中的沙人一一讲给众人听。
章承兴看了一眼高幸的尸体，说道：“高幸他年纪小，但加入赤御军已经三年，居然害怕到要自杀，这个沙人恐怕比以往的怪物都要凶残。”
柳素有些不以为然：“高幸他胆子还没我大，会不会夸大事实？”
“未必，连恶骨熊跟沙人斗都处在下风。”水师应道，又问，“能确定它是冲着道南来的吗？”
夜烛答道：“高幸是这样说的，一面之词难辨真伪，恶骨熊、沙人谁胜谁负也难以确定，他只观战了几眼。两败俱伤也是有可能的。”
周乐安一听，紧张的神情一下放松：“那我们不是就安全了？”
祉一盆冷水泼下：“这些都只是猜测。”
“对，”夜烛说，“我们知道的信息太少了，而且这沙人跟之前的巨兽一样都是新出现的，如果相遇，一定是场硬仗。”
“还有一点，如果高幸说的话不假，它们首先攻击的都是贾道南。”
祉这话一出，众人沉默。回想起来，之前那头巨兽除了从地里钻出来时吞了一个人外，后面的攻击方向好像确实是冲着贾道南的。
“这……不太可能吧？”章承兴不大相信。
“是这样的。”一个人的声音从地上传来——贾道南醒了。
“道南你醒了。”水师蹲下，帮忙扶起他。
贾道南虚弱地说：“你们快走吧。我能感觉得出，沙人的目标是我。”
章承兴忙道：“这怎么能行！我们不能丢下你不管！”
“章大哥，听我说，这个沙人十分怪异，不怕火不怕水，甚至能操纵河底的沙粒。它的出现颠覆了以往我们对怪物的认知。你们快走，别白白丧命！”贾道南语气无力但十分坚定。
听到贾道南的话，祉陷入沉思：的确很怪异，不止是沙人，而是这里所有的一切。为什么赤地有那么多凶猛的怪物，却还能建立一座城？这些怪物为什么会有那么奇特的能力？巨兽、沙人这类野兽之前没有攻击过赤地城，为什么这次会在城外攻击贾道南？难道毒雨会使一些野兽产生变化？可这也不能解释它们把贾道南作为目标……
贾道南休息一会，继续说道：“我命令你们即刻回城。”
“那你怎么办？”水师问。
“我在这里吸引沙人注意力，能拖一会是一会。至少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走，要是把它引到城里，后果不堪设想！”
“……还是我来吧。反正我也不打算回城了。”水师说道。
贾道南脸色一滞：“水师你……”
“道南，我已经走到这了，不想回去。”
贾道南这才看到水师右边的断臂，坚决反对：“不行！你这不是送……”
没等他说完，水师趁其不备，劈下手刃，将贾道南打晕过去。
再见了，道南。水师在心里默默告别，又抬头对其他人说道：“不管沙人和恶骨熊有没有两败俱伤，沙人的目标是不是贾道南。我之后会假扮成他，返回寻找沙人，将它引走。”
帐内一片寂静。
水师笑笑：“诸位别傻站着，快点启程吧。”
“你疯了吗！”章承兴怒道，“沙人很好玩吗？一个个赶着去送死。”
水师拍了拍章承兴的肩膀：“章大哥，别激动，我只是想回家而已。路上如果碰到沙人，顺便帮你们引远点。”
章承兴质问道：“你就这样，离得开赤地？遇到你应付不来的怪物怎么办？要渡海怎么办？”
“赤地不缺木材，我到时挖个独木舟就好了。至于怪物，之前搜寻药材时，我们小队就没碰什么，我相信自己的运气还在。”
“运气？那你的右手怎么没了？”章承兴更加生气，“你参加这个任务就是觉得自己运气好到能够离开赤地？”
“不是。我是走到这里后想起以前的同伴，才想把未做完的事做完。至于右手……失误而已。”
“同伴？失误而已？”章承兴火冒三丈，挥拳要打水师。
周乐安、崔胜两人忙拉住他，往旁边拽。
见拳打不到，章承兴改用脚踢，嘴上依然不停：“水师，你知道你的命是多少人保住的吗！我不准你去送死。”
水师神色一凛，跪了下来：“章大哥，那你知道回家也是他们未竟的遗愿吗！”
听到这话，章承兴闭上了嘴巴，脸上怒气未消，他挣开周乐安和崔胜的手，甩飞帘子，走了出去。
一旁的周乐安在章承兴擦身而过时，好像看到他的眼角有泪，大感震惊，章大硬汉也会哭？
崔胜过去扶起水师，想劝慰，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
“我没事，崔胜。”反而是水师先安慰他。
夜烛见此情景，知道自己该下决定了：“那就按水师的建议做吧。”
“好。”柳素跟其他几人一起离开去收拾，走之前她还看了一眼夜烛，原来之前考虑的是离开赤地的事。
帐内，仅剩水师、夜烛和晕倒的贾道南。
“你果然还舍不得这里。”水师对夜烛说。
“是。”舍不得也好，不想冒险也好，都是夜烛这次不会离开的理由。
“这样也好，不会让新任务连累到你。”水师松了一口气，“你也快去准备吧，夜烛。”
“……好。保重，水师！”夜烛抱拳道，她明白多说无益，只能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会的。”水师朝她笑笑。
柳素的营帐里，她跟何念念正在打包。
收拾得差不多后，她问：“念念，为什么明明知道离开赤地的途中会九死一生，外来者还是想离开？”
何念念想了想，反问：“柳素，你想回家吗？”
“想啊。虽然家里只有一个烦人的哥哥，但是第一次在外面待那么久，还蛮想他的。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只想早点回家。”
“所以啊，外来者也是。哪怕他们失忆，习惯了城里的生活，但赤地总归不是他们的家。”
“我都已经习惯她们在身边，差点忘了她们是外来的。”柳素感慨道，脑海里浮现夜烛和祉的身影，“如果有一天她们也要离开，我们是不是应该支持她们。”
“如果他们能顺利回家，那当然支持啊，可是这似乎不太可能。”
“念念，你说赤地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也像赤地这样危险吗？”
“不清楚呢。我看过一些书，上面描绘了很多有意思的地方，就是不知道在哪，是真的还是假的。”
何念念口中的书，柳素也看过。等级森严的暴/政、国泰民安的图景……书中讲述了一个个大不同的国家，让她也曾对外面心生向往过，却自始至终都不敢离开赤地。
外面的天色渐暗，柳素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期望寄托到了水师身上，说道：“希望水师平安。”
“嗯！”何念念应道。
此时的水师已经换上贾道南的衣服，还重新扎了发髻，加上两人身形相像，从远处看，难以分别他是水师还是贾道南。
“也不知道沙人靠什么分辨？气味还是视力，好在天快黑了。”水师自言自语，把贾道南换下的绷带绑在自己手臂上，“保险起见，还是沾点血吧。”
章承兴突然进来，水师见到他，愣了一下，底气不足地喊：“章大哥……”
章承兴没有回应他，背起贾道南，转身就走，水师不敢多言。
走到帐篷门口，章承兴停住，郑重道：“至少我知道，我的那些兄弟们没有救错人。”然后头也不回，前往集合点。
在他身后，水师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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