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背信弃义
原来,赵匡胤陈桥兵变篡位建立宋朝后,为防止各地方节度使联合举事,当政后急忙安抚各方势力,纷纷给各地方节度使升官加爵,以期快速稳定局面。
当使者到达潞州时,昭义军节度使李筠不甘心归降于宋朝,想当初与周太祖、周世宗感情甚笃,现今怎能向贼人卑躬曲膝?其麾下有一幕僚名叫闾丘仲卿,甚有智谋。眼见使者将至,忙献计于李筠:“大人,吾等先假意归降,再从长计议。”万般无奈之下李筠不情不愿地受封后向宋称臣。除了保持昭义节度使不变之外,此次赵匡胤还加封李筠为中书令,属正二品官衔,可谓位高权重。
招待朝廷使者的酒宴上,酒过三巡,俗话说闷酒易醉,李筠几杯闷酒下肚便已大醉,遂命随从取出周太祖郭威的画像悬挂于厅壁上,对着画像感激涕零道:“陛下,罪臣罪该万死啊……将来无颜面见于泉下啊......呜呜……”众人皆惊,在朝廷使者面前公然悼念前朝君主,这可是忤逆之罪。未等李筠说完,闾丘仲卿早已扶住李筠对左右道:“李大人醉酒,速安排歇息。”等李筠被左右架着扶去卧室后,闾丘仲卿对使者拱手施礼道:“令公被酒,失其常性,幸毋怪也。”使者道:“素闻李大人好酒,今日一见……”说到这里,故意停了停摇了摇头才接着道:“出人意料啊。”
“李大人爱酒但不善饮,酒量甚小。其一日九饮,每次先嗅上半天才轻啜一口,像他这般饮酒,不要说一日九饮,吾等就是九十饮亦无妨。”闾丘仲卿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使者含笑道:“李大人对新加封的中书令不喜反泣,这却又是为何?”闾丘仲卿满脸郑重道:“李大人身经百战,早已看淡功名,席间失态实因其酒量欠佳,失其常性。”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使者便匆匆起身回京复命去了。
时光飞逝,两月之后。辰牌时分,李筠与闾丘仲卿等心腹幕僚正商议反宋复周大计。其子李守节则极力反对,认为与宋交锋,风险远远大于成功,不如安分地向赵匡胤拱手称臣,既能保住荣华富贵又无需动刀动枪。李筠听后直气得须发怒张,一巴掌把一张桌子拍得稀烂,骂道:“你个畜生,枉我为你起名守节,你应该叫失节、变节。”正在这时,忽闻有人来报:“宋国有使者求见“。闾丘仲卿瞪了那人道:”是朝廷有使者求见。”那人连忙道:“是的是的,闾丘大人教训得是。”闾丘仲卿转头对李筠道:“目前大计尚未成熟万万不能泄露,一会大人要不露声色,相机行事。”
众人出门相迎,见一使者立于阶下,忙请进府衙,见那使者从怀里取出一物,高声道:“圣旨到!”李筠犹豫间,其子李守节早已安排人摆好香案,闾丘仲卿拉了一下李筠衣袖暗地里使了个眼色,李筠遂领着众人跪拜接旨,只听使者念道:“制曰:夫褒有德,赏元功,古今通谊也,兹闻中书令李筠之子李守节为人忠正,宣德明恩,守节秉谊,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现封尔为城皇使,速回京复命……”李筠听到此处头上直冒冷汗,后面使者念什么也没听清。
待使者走后,李筠正与闾丘仲卿商议应对之策,李守节推门而入道:“爹爹,孩儿愿意孤身一人进京一探究竟。”闾丘仲卿与李筠对视一眼,闾丘仲卿微笑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贤侄了。”
翌日,李守节带了几名随从,晓行夜宿,不一日来到京城汴梁,层层通报后来到前殿侯命。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瘦削的太监手持拂尘来到李守节面前。李守节见那太监年约四十,眼睛精光一闪即逝,李守节禁不住打了个冷战。那太监姓王名继恩,为人八面玲珑在宫里左右逢源,深得赵匡胤信任,只听王公公道:“跟我来。”随后领着李守节穿堂过殿。
李守节虽然来过京城两次,但皇宫却不曾来过。总觉得走在这皇宫里,心里没来由地觉得自身渺小,心里无端端地恐惧起来。
来到文德殿,李守节恭立门口,王公公进殿道:“禀告陛下,李守节已到,恭候陛下传唤。”只听得一声音有如洪钟响起:“传他进来。”李守节大气不敢喘,忙进得殿来。眼睛余光看到一身形奇伟、龙威燕颔之人正端坐御椅上,不怒自威,睥睨天下俯视众生之势呼之欲出。李守节知是当今圣上太祖赵匡胤,双腿一软纳头便拜:“微臣李守节,叩拜皇上。”太祖沉声道:“太子,难得你来啊!“李守节半天没回过神了,见左右并无他人,等明白过来后汗出如浆,磕头如捣蒜道:“皇上明鉴,罪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必是有小人陷害罪臣父子。”“哈哈哈,你多次劝诫你父亲,朕早有耳闻,今召你面见寡人,朕自是看重于你。”
李守节听闻后心里稍宽,内心充满无限感激,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强大压力,这压力来自一种居高临下的恩惠,自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不由得感觉自身渺小至极,恨不能为其粉身碎骨以报万一,当下不由得感激涕零,有感而言:“微臣即便肝脑涂地,也要力劝家父诚心实意归附皇上。”赵匡胤听闻后龙颜大悦:“好啊,那寡人派你回潞州劝你父亲前来面朕。”“微臣谨守圣命。”李守节恭恭敬敬地道。
从皇宫出来,李守节如释重负,自己也不知什么缘故,连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似乎都记不起,只觉得皇恩浩荡,自己唯有遵旨行事。
扬州城北面,一座雄伟的官邸拔地而起。白墙青瓦,朱红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书两个烫金颜体大字‘李府’。府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落英缤纷,暮春已至。
暮色四合夜凉如水,窗内烛光摇曳,窗外斜风细雨,雨水沿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如泣似叹。
书房内一浓眉阔脸年过半百的的老者正凝眉停笔沉思,只闻窗外屋檐水断断续续的滴落声。思忖良久,浓眉轻舒遂低头奋笔疾书起来。
这阔脸汉子正是手握重兵叱诧江南的淮南节度使李重进。淮南节度使为唐肃宗至德元年(公元756年)设立,置所在扬州。淮南节度使在北宋时期管辖扬州、楚州、滁州、和州、庐州、寿州、舒州江南等地即长江以北、淮河以南地区,与潞州节度使形成南北呼应。
书毕唤来仆人道:“传翟守珣来见我。”不一会儿一个面黄肌瘦蓄着两撇焦黄鼠须的中年男子进入房间,李重进道:“守珣,我一直担心的事终究发生了,赵匡胤欲调动我前往青州任职,其目的昭然若揭,我一直拒力推迟,但迟早将兵戎相见,现下你速将此密函交到潞州节度使李筠李大人手里,是咱们的唯一出路,事关重大事不宜迟,你速去速回。”
“大人,属下素有耳闻,李筠为人骄纵自傲,与他合盟甚为不妥,所谓合作者,须同心同德互取长短者,如此才事半功倍,而李筠远居西北,居功自傲治军不严,明知其弊还与其联盟,岂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请大人三思。“
“守珣,外界传言不足信矣,李大人与我交情甚笃,高平之战后更是惺惺相惜,你只管将此密函交与他,他自会全力与我合作。“
翟守珣见李重进一再坚持,便道:“大人请放心,既然如此,我一定如期送达。”翟守珣双手接过密函,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内衣,然后又按了按,这才放心。
李守珣走后,李重进如释重负,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把积郁在胸口的愁结呼了出来。翟守珣跟随自己多年,为人机智多谋,对自己忠心耿耿,此事交给他去办最合适不过的了。记得正阳之战时,其更是不惜为己挡敌箭而身负重伤,那关键的一役,要不是李守珣为自己挡箭,自己性命不保事小,正阳如败,那淮南之战也将胜利无望。随后自己率众杀敌,一鼓作气,斩首万余级,追奔二十余里,杀大将刘彦贞,擒裨将盛师朗数十人。世宗大悦,诏书褒谕。其实自己心里清楚,取得这样的战绩,李守珣功不可没啊!虽眼下处境堪忧,但有这样的人追随自己,也心慰了。
李重进从书桌后站起身来,双手负于身后伫立窗前。目光透过细密的雨幕,借着缺月疏星,远处有一桥亭仍依稀可见。李重进披衣推门而出,屋外细雨如丝,踏雨缓行,不知不觉已到桥亭。桥亭建于曲桥宽阔处,桥下溪水潺潺,凭栏远望,夜色已浓,残月如钩,虽已暮春,乍暖还寒。
李重进习惯每晚都到桥亭坐一会儿,喜欢这种晚风拂面的感觉,那样会让人头脑清醒,头脑清醒就不容易犯致命的错误。远处灯火阑珊,不知不觉夜已深。想到爱妻也许正在等待自己入寝,最懂自己的就是她了,她知道自己喜欢在这个时候独处,从来不曾来打扰过自己,想来她已经哄着春娇、虎娃入眠了。
远处谯楼传来两记锣声,接着又传来两记梆子声,二更天了,这是勤劳的更夫在提醒人们该入睡了,但李重进睡意全无。
六年前,也是这样的暮春之夜,残月依旧,细雨依然。但却无法听到这样的更鼓声,杀声震天早已淹没了周遭一切的声音,在那样血流成河的夜里,哪还有人去敲锣击梆呢?
那是高平之战最艰难的时候,周世宗柴荣御驾亲征,此次北汉主刘崇勾结契丹,联合数十万大军欲灭后周,此战胜负关系到后周生死存亡,是故周世宗柴荣不顾个人安危,身先士卒,指挥大军英勇杀敌,一时间士气大增,无不以一当十。
但终因敌众我寡,突然左军溃不成军,纷纷败退,将士们大有退却之意。我自己那时已杀红了眼,见情况危急大吼一声,挥军与翟守珣并肩杀入敌阵,截住敌军。此时,宿卫将赵匡胤也振臂高呼:“圣上尚且不顾龙体安危,我辈岂敢苟活?”率先冲入敌阵一口气杀敌十余人。一时间士气倍增,纷纷奋勇杀敌。赵匡胤杀得正酣,突然背后一契丹士兵挥大刀向其头顶劈落,此时正杀得兴起的赵匡胤浑然不觉。眼看赵匡胤将丧命于刀下,翟守珣刚好在近左,电光石火间一掌推开赵匡胤,这一刀却劈在了翟守珣右背上,当即落马。赵匡胤这才知晓翟守珣救了自己一命,转身一棍将那契丹士兵脑袋打开了花。慌忙抱起翟守珣道:“你怎么样了?”见翟守珣双目紧闭早已昏死过去,如此重的刀伤,想必不死也必残,想到为救自己而受如此重伤,当下急道:“你救赵某一命,我必护你一生周全。”
战斗一直到深夜,双方正僵持不下,后方突然杀声震天,一队人马杀将过来,老远叫了一声:“重进兄,我来也。”然后挥师杀入敌军,一时间敌军溃不成军,大败而逃。原来是李筠率领五千援军到了。全部人马趁势追杀敌军,此战以周军大获全胜,亦巩固了大周江山。
战后翟守珣在医师精心医治下,调养了半年之久刀伤方愈。期间赵匡胤频频来访,给翟守珣送人参、灵芝、药丸,关怀备至。
想到这里,李重进微微皱了下眉,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安排得不妥,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妥。多年的戎旅生涯让他的这种预感很准,很多次这样的预感让他避免了很多次危机,但这次总是想不起哪里安排欠周全。思索良久不得要领,长长叹了口气。
突然感觉自己有些累了,几十年戎马生活还不曾有过这种感觉。当初追随周太祖郭威时,因自己是其外甥,虽然举贤不避亲,但自己首先得是“贤”,须顾全大局不可给太祖难堪,是故自己每逢杀敌总是冲在最前面,遇到难事也敢于自己承担。也因为这样的性格而招人嫉恨,独与韩瞠眼韩通成为至交,因其也是性格直爽、勇猛过人,与自己志趣相投,但可悲的是早已惨遭杀害了。
想当初与太祖、世宗及韩通杀敌喝酒,想谈甚欢,甚觉人生欢畅,现下他们都一个个撒手人寰,自己孤身一人,自己还是什么时候喝过酒都不记得了。世间唯独李筠与自己还能交心,曾经一起南征北战一起把酒言欢,但两人相距千里,一南一北,如何面见?世间还有谁能与我猜拳畅饮、推心置腹地促膝长谈呢?翟守珣?虽然曾一起出生入死,但好像他一直是个拘谨的人,从不与我多言半句。世间知己难觅,所以还是孤独者居多。
李筠目前的处境与自己一样,我们南北呼应的局面已对赵匡胤构成威胁,势必对我们各个击破,我们只有同心同德共抗赵贼,才能光复大周,但愿这封信能早日送到他手里。想到这里,李重进心里捏着一把汗。
远处传来一声梆子的声音,三更天了。李重进困意更甚,突然间觉得厌倦了这种血雨腥风的日子,曾经的知己一个个离去,留给自己的只是孤独,战乱不断生灵涂碳,这种日子何时休?甚至想,如果不是觉得愧对太祖太宗,自己还会与赵匡胤针锋相对吗?
自己也不知道,或许会,也许不会,可惜世间没有如果!起身拢了拢衣服,看了看曲桥下面的溪流,溪流里月影被撕得粉碎,四周虫声唧唧,黑夜影影绰绰。
突然,哗啦啦......巨大的水声从曲桥下响起,溪流中水花四溅,几条人影手持刀剑从水底窜起,一起向李重进立身处急射而来。与此同时点点寒光闪现,破空之声大作,暗器如雨点般向李重进打来。
事出突然,饶是李重进久经沙场,也没想到刺客隐藏得如此隐蔽,居然事先潜伏在水里,还居然知道自己每晚有去曲桥静坐的习惯。从几个人袭击的角度、手法及暗器配合来看,显然是事先经过周密计划,几人分工明确,志在必得。即便躲过暗器也难免会丧命于刀剑之下。时间紧急万分,不容他多想。李重进一声暴喝,一掌拍在桥亭立柱上,桥亭摇摇欲倒,同时一手抄起外衣舞成一片罩在身前将暗器扫落,人早已窜出桥亭。刚出桥亭只听得轰隆一声,桥亭靠近刺客的那一面轰然坍塌,有三人被断柱、琉璃瓦击中掉入溪流,其余六七人早已跃上曲桥,如鬼魅般如影随形地向李重进袭来。
李重进一声长啸,身子急向后院掠去。李重进声音浑厚洪亮,早已惊动护卫、家兵。一时间灯火通明,吆喝声此起彼伏,那几个刺客见势不妙,几个起落已消失在夜色中。李重进急向后院寝居所在的内室跑去,穿过长廊,来到后花园。突然看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人,“四卫”中的“三卫”及“两士”中的“死士”赫然在列。
李重进有四卫两士,四卫为风无声、云中鹤、奔雷手、闪电手,江湖人称风云雷电四卫,两士是指谋士翟守珣死士丁一。
李重进见此情形,大惊失色。因为能同时将自己手下这几个一等一的高手打败都极少有人能做到,况且自己没听到任何打斗声。正纳闷间,丁一突然扭动了一下身体,李重进赶紧蹲下身子试图扶起他,丁一脸堂、嘴唇发紫,艰难地说:“翟……守……珣……出……出……出卖……我……们……”
“什么?翟守珣出卖我们了?”李重进震惊万分,没想到对自己忠心耿耿的翟守珣会背叛自己,难怪自己先前总觉得哪里不妥。
“是……快……快救……夫人……”丁一艰难地道。见丁一及其他三卫脸色都呈青紫色,显是中毒已深,忙从怀里掏了一粒“护心丸”喂丁一吞服,再探三卫均已无呼吸,忙朝内室飞奔而去。
一到门口,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李重进一阵天旋地转:夫人和春娇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咽喉被利刃切断,创口处流血不止,满眼充满恐惧……在床的另一头,一柄细而长的利剑从风护卫风无声左背后透胸而入,将他怀里的虎娃一起钉在床榻上。
李重进抱住他们,心里在滴血,一夜之间至亲至爱的人都惨死在敌人的利剑之下而自己浑然不觉,还谈什么保一方平安护他人周全?他一直这样坐着抱着母女俩,也不知道抱了多久,一直觉得这不是真的他们不曾离开自己,但直到感觉到她们的身体逐渐变冷,看到她们咽喉触目惊心的创口,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李重进轻轻放下夫人和春娇,好像生怕放重了把她们惊醒了一样。然后轻轻取出插在风无声及虎娃身上的长剑,把风无声轻轻地平放在床上,将虎娃抱在怀里。是啊,为了扬州城能固若金汤,我日日夜夜在安排布防,为了军队更有战斗力,我亲自操练军队。前几天虎娃还说自己要快快长大,帮爹爹打坏蛋爹爹就不用那么忙了。是啊,自己忙得都好久没抱抱他了,一眨眼他五岁,春娇七岁,都甚少像今晚这样看过他们,再一眨眼,他们都又不见了……
“这是'一剑封喉'索命干的。”丁一看着李夫人、春娇的伤口冷静地道。李重进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估计是刚才那粒护心丸救了他的命,再通过他自己打坐调理,已将剧毒逼出体外了。
李重进知道死士丁一的脾气:从不多说一句话,一个字能说明白的绝不说两个字,能不说话的绝不说半个字。但他说的十之八九不会错,凡事从不拖泥带水,只求简单,连名字也一样,百家姓里他的姓是最简单的,名字就更不用说了。一如他的剑,他的剑轻易不出鞘,一出鞘就会死人。在他的眼里,只有两种人:该杀的人和不该杀的人,与主人做对的人就该杀,自己的命是主人给的,主人的命比自己的命更珍贵。可主人从来不让自己保护他,主人说他能自保,说夫人及公子小姐更需要我们保护,但结果却连她们也没保护好。
死士丁一看了看风无声背部的创口,道:“索命干的。”近年江湖上突然有三个人以剑快著称,人们称其为“江湖三快剑”。三快剑的风格各异:死士丁一出剑就会有人死;’断喉剑’索命致人于死地的绝招就是瞬间断人咽喉,故江湖人称’断喉剑’;'不二剑'令狐楚以同一时间能刺出十三剑而名满江湖,他一招十三式,用完第一招从来不用第二招,故素有'不二剑'的雅号。人们都在想,如果这三个顶级的快剑高手哪一天撞在一起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其实不只是他们想,三快剑自己也在想,他们都在精研对方的剑法路数,以防哪天狭路相逢要决一高下的时候能从容应对。
为什么以’断喉剑’闻名的索命却未切断风无声及虎娃的咽喉,而采取从后背刺入呢?丁一翻过风无声的身体,见剑伤创口自后背透胸而出,这时风无声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丁一把了一下风无声的脉搏,脉象微弱不堪,近乎于无。
“没死!”丁一点了风无声胸背几处大穴将血止住,由于失血过多,风无声面白如纸奄奄一息。
接下来几天,风无声在房间静养,已无性命之忧。
李重进依然天天傍晚时分在桥亭里静坐,只是距桥亭数十丈的远的古松下,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双眼微闭的人,如雕像,严格地说更像死人一般,没错,他就是死士丁一。人站久了会累,但对丁一来说,站着却是在休息。站着他更能放松,站着他心里更静,双脚能感知从地面传来细微的声响,如脚步声、马蹄声、家禽走兽...甚至能觉察到主人现在双脚是前脚掌着地,后脚跟悬空,显然主人还没完全放松。,对了,现在放松了,双脚四平八稳的放在地上,主人,您确实也该放松了,丧子死妻之痛已让您心力交瘁。
桥亭已修缮完好,但内心却千疮百孔。李重进望着暮色中溪边的柏树林,里面新添了三堆坟冢,李重进起身,下曲桥,缓步来到新坟前席地而坐。
丁一也同一时间向李重进靠进了数十丈,立在一棵翠柏之下,始终让李重进保持在自己的安全距离之内,上一次的失误已让自己内疚不已,虽遭奸人暗算,但终因自己护主不力而至夫人、公子及小姐死于非命,主人不说但自己却内疚更甚,恨不能用己命换夫人、公子及小姐活过来。
李重进触摸着墓碑,冰冷而粗硬,往日那三个鲜活的生命却只能以石碑来替代。现在四口之家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团聚,悲乎,痛乎。
李守珣为什么要背叛自己?他曾经能舍命救自己也曾舍命求赵匡胤,难道他的人生信条就是谁得势就归附谁?前些天,从不多言的丁一,硬是费了一盏茶工夫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李守珣身揣密函即将远行潞州,临行前邀丁一及四卫一起畅饮饯行,几人不是主人的心腹便是值得信赖的谋士,李守珣此去千里之遥任务艰巨沿途凶多吉少,饯行是应当的,况且平常也经常在一起把酒言欢,因此并未觉有甚不妥,后面还是风无声自行留下在室外看护夫人安全,其余几人在后花园猜拳饮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觥筹交错间,几人已晕晕然不知所措,平常几人酒量从未如此不济过,正纳闷间,突然腹痛如绞。翟守珣突然阴恻恻地道:“诸位,不是你们给我饯行,是我为诸位饯行。“云中鹤痛苦地道:“送…送我们…去…哪…”
“送你们去阎王殿。”翟守珣三角眼闪着阴毒的光。说罢,磔磔磔地怪笑,全然不将丁一等人放在眼里,好像已经把他们当成了死人,自顾自地起身离座,欲往李夫人所在的内室去。几人腹痛如枪刺刀割,痛不欲生,起身欲去追赶阻拦,云中鹤方走得几步,一跟头栽到在地,口吐白沫气绝身亡。紧接着闪电手、奔雷手没走几步也纷纷倒地身亡。丁一逐渐感觉四肢僵硬麻木,无法行走,仅能言语。
“你下的什么毒?”
“七步倒。”
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八九个亲兵见状,纷纷抽刀上前将翟守珣围在中间,这些亲兵哪里是久经沙场的翟守珣的对手,没两个回合都纷纷丧命于翟守珣刀下。再无人阻拦,翟守珣向内室奔去。
慢慢地,丁一觉得自己呼吸快要窒息,这种感觉十分熟悉。七年前,自己刚出道不久,惨遭毒王南宫无毒的毒手。
世人皆怕毒,而南宫无毒却常年与毒物相伴,食蝎子、毒蛛、蟾蜍、蜈蚣,饮毒酒。常年啖其血,食其肉,寝其皮,与各种毒物朝夕相伴,更是将异域捕获的细鳞太攀蛇收归门下,细鳞太攀蛇乃世间第一毒蛇,比眼镜蛇毒强五十倍,比响尾蛇更是毒三百倍。南宫无毒如获至宝,终于练成举世无双的毒功——太攀神毒功。至此世间至毒已登顶化境,毒、食同源,于他而言,世间已无毒可言。
当时自己中了南宫无毒一掌,瞬间全身麻痹,呼吸困难,跟目前情况极为相似。所幸主人途经此地,主人曾经于南宫无毒有恩,在主人的再三请求下,南宫无毒答应帮主人施救但两人就此恩义两清,否则,自己焉有命在?自己与主人素不相认,却不惜以此为代价救自己一条贱命,自此丁一三番五次上门欲投李重进门下以报救命之恩,但均被其婉拒,主人一直说救你并不是要你来报答于我,后来在李夫人的请求下才收下自己。
风无声坐在李夫人的屋外的一棵梧桐树上。只有居高视野才开阔,这样才易发现风吹草动,风无声以轻功见长,常常无声无息就到人近前。然后就在这时,居然也有一个无声无息的人就到了近前,等发现时已到了李夫人窗前。这一惊非同小可,提足十二成功力激射而至,意欲阻止那不速之客。
等风无声穿窗而入进入李夫人房间时,李夫人及春娇喉间直喷出两尺多高的血箭,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断喉剑!”这一惊让风无声冷汗直冒,不容他细想,挥刀斩向索命的腰际,同时大喝一声:“公子快跑!”虎娃往大床那边跑去,索命用剑反撩,只听咔嚓一声,风无声单刀已断为两截,索命刚欲起身再刺虎娃,风无声贯足全部真气将手中单刀脱手向索命掷去,劲声激荡速度奇快,索命也略为一惊,没想到风无声并非浪得虚名。索命侧身躲过断刀,就这么缓一缓虎娃已快要下床向外跑,就在这时,门外想起急促的脚步声。
风无声急中生智大喊一声:“李大人,有刺客快带公子走!”索命见一个风无声自己两招三式尚无机会杀掉这小孩,现再来一个李重进,那更难上加难,当即长剑脱手激射而出,如电光石火般向虎娃背心射来,人也同时穿窗而出,江湖人人皆知索命手中的剑快,没想到他的剑脱手后也那么快,快得让风无声无暇细想,风无声手上已无兵器,用足全身力气,斜刺里向虎娃扑去,将虎娃抱在怀里。
索命穿出窗外落身在刚才风无声所蹲守的那棵梧桐树上,回头看时,见风无声及那小孩双双被钉死在床上,少顷,翟守珣进了房间,看到屋里情形,甚是满意,遂穿窗而出。他们事先商议周详,谁先得手谁就去接应对方,其实两人几乎同时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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