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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琴箫和鸣


  柴守礼用郭威留下的钱,建了四间瓦房,顿时觉得宽敞明亮多了。

  韩通也隔三差五给柴豫送来些好吃的好玩的,日子就这样平淡如水地过了七年。

  柴豫九岁时,也开始跟韩振威习武,有时候韩通代父传艺,柴豫还时常见到一个六七岁的文静女童,后来得知其叫韩清韵,清韵是韩通的妹妹,即韩振威的女儿。常跟其娘读书学画,大抵是女孩家不喜弄枪舞剑,不曾见其随父习武。

  这天,柴家门口来了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人,不远处停着五六辆马车,还有十五六个随从。

  这青年从村头就下了马车,迈着方步,谦逊而不失自信,径直走向柴守礼家,其雄姿英发气度非凡。

  李秀莲打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年轻人,忽然泪如泉涌:“荣儿,你回来了,这……这不是娘做梦吧!?”

  “娘,孩儿回来看您老人家了,当然不是做梦!”

  第二天午时,柴荣备厚礼去看望师父韩振威。师父自是喜不自胜,柴荣不但没让他失望,而且文武兼修,谦逊有礼。

  其时郭威辅佐刘知远刚打下江山,刘知远登基称帝,改国号为汉,史称后汉高祖。郭威辅佐后汉高祖称帝有功,官封枢密使。

  柴荣离家后跟随郭威,时常为郭威出谋划策,事无巨细地为郭威安排得妥妥当当。攻城略地更是无往不利无坚不摧。郭威得此养子自是乐不可支,对柴荣既喜爱又器重。

  柴荣正在向师父谈论过往,韩通兴冲冲地撞了进来。二话不说,当胸就是一拳:“大哥,好啊,现在倒人五人六的了,来来来,咱们比划比划…”韩振威看看儒雅稳重的柴荣,再看看莽撞粗鲁的韩通直摇头:“通儿,整天没个正经样儿,你可得好好跟你大哥学学!”

  “好好,我跟他去好好学学。”说罢,拉过柴荣就来到后院,然后在石桌上摆了酒菜,大马金刀往那一坐,就与柴荣畅饮起来。两人本来自小就肝胆相照趣味相投,几年没见,似乎要把这几年没说的话要说完一般。两人无话不谈,直至天黑,两人大醉方休。

  这次柴荣在家停留了十多天,其间跟父母商议后,将原来四间瓦房推倒,在原有基础上重新扩大修建一座四合院。

  那十几个随从有人负责砍树有人负责凿石,有人负责挖土有人负责搬运,有人负责砌墙有人负责木工……显然是柴荣从军队里挑选的工兵。

  当然韩通也来帮忙了。那些条石,原本要两人抬或四人抬的,韩通一手一块往腋下一夹,便大踏步往前走去,又长又大的木头也是这般运法,直看得那些随从目瞪口呆:世间还有这等大力士!?

  这天早晨,柴荣唤过正在院里练剑的柴豫,拉着他手一道来到屋旁边一松林,柴荣扶着柴豫稚嫩的肩头无限疼爱地道:“弟弟,明天我将返洛阳,你如今九岁,须更加勤练武多读书,好好侍奉爹娘,哥哥在家时候少,你要替哥挑起这副担子!”

  “哥哥放心,我一定不负你重望!”小柴豫胸膛挺得直直的道。

  “哥哥相信你!将来你再大一点,我接你和爹娘一起到洛阳!”

  说完,柴荣从腰间解下一柄佩剑,递给荣豫。

  柴豫双手接过佩剑,见剑鞘甚为古朴,为黑漆奇木所制,连柄剑长约两尺八寸,短于平常三尺六寸的长剑。柴豫拔出佩剑,只见剑身青光幽幽,寒气冥冥。显然非寻常利剑。

  “此剑叫青冥剑,相传春秋铸剑名匠欧冶子,以溟海奇石欲铸此剑,,耗尽毕生精力未果。临终前,欧冶子之女冥儿不忍其父抱憾离世,毅然跳入熔炉之中,瞬时烈焰冲天,天地无光,一柄宝剑破炉而出,剑身青光幽幽,寒气冥冥。又因冥儿跳炉之时,全身青装,故名为青冥剑。“柴荣道。

  小柴豫听得入了神,望着这寒气逼人的青冥剑,仿佛看到了千年前身着青衣的冥儿姐姐在烈焰中舞蹈一般。

  第二天,柴荣挥泪别过父母、弟弟及师父。十几个工兵继续筑墙建屋,待完工后再返洛阳。

  与他一同前往洛阳的还有韩通,柴荣与韩通交情甚笃,加之身边也很需要像韩通这样的勇士。听说可以跟柴荣一同前往,韩通乐不可支丝毫没有什么离愁别恨的,唯独拉过七岁的妹妹韩清韵,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女孩子家不要学文了,好好学武吧,免得被人家欺负。“说罢,挥了挥醋砵般的拳头继续道:“你要有哥这身武艺,看谁还敢欺负于你?”

  说完虎目一瞪,嚷道:“豫弟,我妹子可交给你了,你帮我照看好,有谁欺负她你只管往死里揍便是了。”

  “通儿,又在这胡言乱语的。荣儿,以后你多管教管教他,这孩子就听你的话,连我跟他爹的话都不好使。”人群中走出一位荆钗布裙的中年妇女,虽衣着简朴,但却典雅端庄。

  “娘,您…您也来了。“韩通搓了搓手讪讪的道。

  从那以后,柴庄便有一少年时常挑灯而夜读,闻鸡而练剑,甚是刻苦勤勉,这少年便是柴豫。

  自从柴豫听了哥哥柴荣在松林里的一番话,愈发用功,现在家里吃穿用度不用愁了,柴荣走时留了不少银两,柴豫一心扑在练武习文上,不用再耗费时间在其他家务琐事上。

  白天就去师父家,上午由师父教其武艺,下午便由师娘张红琴教习棋琴书画。韩振威之妻张红琴,原出生在一员外家庭,后因战乱家遭变故,下嫁给韩振威,张红琴从小家庭优渥,棋琴书画,样样俱佳。

  与柴豫一道读书学画的还有韩振威女儿清韵,由于文之一道清韵较柴豫入门早,故有时清韵还帮柴豫解惑答疑,一来二去,两人关系甚为融洽。

  晚上回家后,柴豫在灯下再将白天在师娘处所学的书、画温习一遍方才入睡。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十年已过。人们时常可看到有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一起学书画画,男的英挺女的温婉。男的练剑女的则含笑观之,练毕少女便为其拭汗。女的画画男的题字,抑或二人琴箫合奏一曲《高山流水》,清韵鼓琴,柴豫以洞箫和之…

  讲到这里,宁陆兆看了下正在灯下缝缝补补的钱琴韵,钱琴韵也正看着他。时光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柴荣时有回家探望二老、师父及柴豫,由于忙于政事,来去皆匆匆。韩通也偶尔回家探亲,别看韩通外形粗犷,实则是粗中有细。回家不是送妹妹清韵几支湖州上好的毛笔,就是买些宣城郡的纸、墨,或者给娘买一块端砚,当然一定还会给他父亲买上好的酒。

  柴荣让柴豫随自己一同奔前程,但柴豫无心此道,柴豫史书读多了,反而厌倦那种明争暗斗的官场生活,对眼下这种田园生活倒是自得其乐。柴守礼夫妇也是开明之人,更是不愿同往,因从小已将荣儿抱养给其姑父,不应再割舍不断而给荣儿增加负担,影响他侍奉其养父养母。

  柴荣见生父生母不愿同己前往,心想有弟在家照顾父母,自己还更宽心,也就不再勉强。

  这年秋天的一个晚上,柴守礼携夫人李秀莲来到韩振威府上。几杯酒下肚,放下酒杯感慨良多道:“韩贤弟,我年少时轻狂无知,祖业被我挥霍殆尽,承蒙我妹妹、妹夫提携,也感念韩贤弟“独具慧眼,对我家荣儿栽培备至而授以武艺,荣儿也算争气,如今总算混出个人样儿来了。豫儿也勤勉刻苦,在贤弟及贤弟妹的栽培下,艺业均有长进,如今已长大成人,而我已老朽矣!”

  韩振威喝了口酒,接过话道:“柴兄不必客气,亦不必妄自菲薄,荣儿如今已是储君,将来九五之尊,将造福于百姓,以荣儿宽广仁厚爱民如子的胸怀,实乃天下百姓之福!”

  时逢郭威刚称帝两年,国号大周,定都汴京,是故韩振威有此一说。

  “哈哈哈……贤弟所言极是,荣儿生性敦厚,天必佑之。没想到我柴家由我而败由荣儿而兴,豫儿虽生性洒脱,与世无争,但为人仁厚仗义,做事光明磊落,而今我了无牵挂,只是…”说到这里,看了看房内只有自己与夫人及韩振威夫妇,不见柴豫及清韵,想必两人此时不是弈棋就是画画,更应该是二人在琴箫合奏吧。

  “只是豫儿如今已成人,但终身大事尚未确立,我看豫儿与令爱从小两小无猜情投意合,俗话说酒能壮胆,今晚我就借着酒胆高攀一下,正式向贤弟提出订婚请求,希犬子与令爱将来喜结良缘琴瑟和鸣。”

  听了柴守礼这番话,韩振威自是欢喜不已。虽然柴守礼喝多了有点语无伦次,还没订婚就说喜结良缘的事,但意思韩振威是明白了,也不怪他。再说豫儿与清韵两人情真意笃,天天形影不离,虽没订婚也胜似订婚了。

  遂笑逐颜开地道:“哈哈,是我们韩家高攀了,之前你是我主人,我为你看家护院,你前些年改称呼唤我作韩老弟,我都受宠若惊不已,如今小女能与令郎订婚,我自是欢喜还来不及呢,来来来,喝酒,喝他个痛快!”

  “豫儿与小女自小相交甚笃,加之我们两家曾患难与共,如今订成亲家,那自是亲上加亲,可喜可贺,贤兄贤嫂,我们都不是外人,大家都不用客气,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韩振威妻子张红琴道。这个知书达礼的而为人率直的女子,见两家平素关系就较亲密也就不再做作,说话更加直截了当。或许韩通就是遗传了韩振威的勇猛与张红琴的直率,所以为人处事雷厉风行,不拘小节。

  柴豫与清韵订婚后不久,就结为百年之好。从此夫妻俩夫唱妇随,恩爱如初。

  这天,清韵携夫君回娘家省亲,晚间饭罢,韩振威将柴豫叫到面前道:“豫儿,我看你有志于武学一道,你的武学我已倾囊相授,我再也无法教你什么了。男儿有志在四方,你虽与世无争,但也不能坐井观天,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应在江湖上多历练几年。我这就修书一封,你前往陕州空相寺找达摩堂首座空竹禅师学艺,空竹禅师是我师兄,我的武功不及他五成,你好好跟他学三五载,艺成后再闯荡江湖,如此你将终身受益,在武学上定有所建树。”

  柴豫面有难色,思忖半晌方道:“我与清韵形影不离,如这般长久分离天各一方,双方倍受煎熬,我也将无心学武,终将一事无成,与其这样还不如就在这柴庄与她长相厮守,常伴您二老及我家父家母于膝下,终此一生。”

  “男子汉大丈夫应志存高远,岂可为这小小的柴庄所阻。阅人经事多了,阅历就丰富了,眼界也就更开阔,无论是学武还是做学问,都得出去走走,不是在柴庄这弹丸之地就能悟明白的,学富五车的孔子尚能周游列国,你我寡陋之辈岂可止步于这柴庄,清韵也一样,只在家闭门造车,怎能在书画上有所长进?书圣右军尚且游历山水间而浑然天成天下第一行书,诗仙太白常年流连忘返于天下大好河山而其诗风方才极尽浪漫洒脱之美。我与你娘已商量妥当,此时你娘正与清韵一起在准备你俩的行囊,明天你再回家禀明你父母,我跟亲家前几个月就商量好了,我们都不舍你们远行,但为你二人前程着想,你们应出去走走。”

  柴豫喜出望外,只要清韵也与自己一同前往,要自己去哪都行。

  就这样,柴豫与清韵辞别双方父母,开始游历于江湖,寄情于山水间,处处留下他们的琴音箫声。一路上不疾不徐,晓行夜宿。

  这一天,来到河南府澶州境内一小镇上。两人肌肠辘辘。寻得一客栈,柴豫叫了两碗面,一盘牛肉,半斤酒。

  柴豫好酒,但从不多饮,尤其一个人的时候,浅啜细品,不紧不慢。后来游历江湖日久,如遇三五好友,倒能开怀畅饮。

  二人反正也不急着赶路,清韵长期以来修习棋琴书画,生性好静,历来不紧不慢,两人慢嚼细咽,很享受人在旅途的这种洒脱和慵懒。

  小镇不大,小店客人也不甚多。二人正小声谈论着这几天一路上所见所闻,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听到骑者长长的“吁——”了一声,马于店前便停了下来。

  少顷,从门口进来四个劲装疾服的汉子,挂刀佩剑,一看便是江湖人士。前面一人长得肩宽背厚,肚大腰圆,满脸横肉。从另外三人的神情看,为首这人应是他们的头目。

  店家慌忙迎了上去。

  “大当家的,要吃点什么?“显然是经常光顾的熟客,而且派头还不小,不然店家不会亲自招呼,普通食客店小二就足以应付了。

  “四斤牛肉,八斤白酒,两盘花生米,三斤凤爪,红烧猪肘……”那人一边点菜,店家一边应着。

  人不多,菜点得倒还不少。

  “熊大哥,如今咱吃老横的(吃老横的是江湖黑话,意为靠抢劫为生)这行当也不好干了,前天幸好大哥有先见之明,让我海海的糜子(多放些蒙汗药),韩瞠眼那厮才被放倒。”坐在下首的一干瘦汉子小声道。

  声音虽不大,但柴豫及韩清韵离他们较近,也能听个八九分。柴豫离家前师父给他讲了一些常用的江湖黑话自然是能听懂,韩清韵却一头雾水,只是最后那句倒是听懂了,心下一惊,却发现自己脚被柴豫轻踩了一下,示意不宜声张。

  “豆腐干,这次算你说点上了,以后不叫你豆腐干改叫你真名窦甫甘。确实,之前跟着熊大哥不但吃老横的,还能绑红票(江湖黑话,意为绑架姑娘)供兄弟们享用。如今柴荣那厮是吃生米的(江湖黑话,意为不懂绿林道的规矩)害得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旁边满脸油腻腻的汉子抱怨道。

  那干瘦汉子无可奈何地道:“这有何区别,听起来还不一样是豆腐干,不说了,只怪我那死老爹没文化,起个啥不好非要起个窦甫甘。猪油,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一看你这副尊容,人家只会认为你是猪油而不是朱游。”说得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俩也是绝配,豆腐干拌猪油,上好的下酒菜啊。“一旁的一个酒糟鼻汉子笑道。

  “就你这狗鼻子,再好的下酒菜你也喝不了二两烧酒。“豆腐干反唇相讥道。

  都知道,喝酒或吃辣椒辛辣食物,酒糟鼻病情更甚。即便如此,酒糟鼻还是不愿服输,正欲与其辩驳。

  那被唤着熊大哥的汉子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这时重重地将酒碗往桌上一放,豆腐干几人就不再言语了。

  “你们说得没错,柴荣这厮不识好呆,老子叫猪油给他送去金银财宝他非但不收,还限期让老子从良,不然的话还说要攻打我黑石山寨。“

  “别看柴荣这厮官儿那么大,其实就是一穷鬼,上次给他送礼正赶上他在吃饭,就吃一个青菜,哪像我们大鱼大肉的,家里也简陋不堪,这是装清高吗?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有福不享,过期不候,这点都看不透,还做他娘啥官呢,哈哈…“猪油喝了口酒,笑道。

  “他要攻打我黑石山寨,我就揭了韩瞠眼这厮的瓢把儿(脑袋瓜)。“那头目拍了拍腰间的单刀,恶狠狠地道。

  “对,棕…棕…哦,熊大哥说得对,柴荣那厮投鼠忌器,定是不敢踏入咱们黑石寨半步。“那猪油结结巴巴惊慌不已地道。

  豆腐干及酒糟鼻见状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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