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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上元灯会向来人山人海,且不说此处偏僻,就是放在中央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觉得这里起了什么什么争执。

        争执每年都不少,因此每每能听闻穿出什么“哪家公子小姐见义勇为”“谁家儿子女儿喜结良缘”“谁家的人让人报复了”,虽多,但无伤大雅。

        那人看起来衣冠楚楚的,虽然不是什么罕见之物,但头上带的发冠绝对能抵得过这小摊子一辈子的钱,可他此时怒目圆睁,手上还扯着摊主的头发使人跪倒在地上。

        人群散开才发现,他身边还有个女人。

        “你是何人?敢管本少爷的事。”

        江缔手里抛着那只碗“不敢,只是想问这摊贩怎么了惹到你了。”

        这会是他身边的女人回答的,嗓音好听是好听,就是感觉黏在一起,她挽上那人的手,掐着嗓子开口:“那人脏了少爷的衣服,难道不该赔么?”

        脉婉惜左右看了一圈,衙兵巡逻到此处恐怕还要不少时间,江缔官大却无权干涉这些事情,还是要衙门来才好,只是……

        脉婉惜突然瞥见边上喝醉了酒的男人,心生一计,走上前去却忽略了在人群中看着她的人。

        “脏了衣服?”江缔装模作样的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挑眉道:“看公子衣上有风尘,是今日才上京的吧。”

        那人不屑,眉眼间戾气横生“是又如何,与你何干?”

        江缔不回答他,只是转向边上的百姓“诸位可知道这位是哪家的公子,怎么叫了脏了衣服的?”

        边上围了一圈人原先没人敢吱声,还是有几个先看江缔的衣着跟那人天差地别,虽然低调但料子都是上品,这才接连开口“是陈御史家的公子”“我们可多看着,是这位公子自己撞上去的。”“……”

        人群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了出头鸟,这声响甚至能比的上上元灯会的中央部分。

        “闭嘴!”那人有几分气急败坏的看着江缔,越发不满起来,一脚踢开跪倒在地的商贩,一边指着江缔喊道:“你算什么,本少爷打人还要你过问?!”

        江缔轻笑一声,好玩似的扔起手中的碗,眼神却在那人身上游走“公子的事我当然管不得,只是觉得——”。

        “碰——”

        那只碗不偏不倚的砸在了那人身后的木板上,木头断裂和碗破碎的声音在那人耳边挥散不去,只差分毫,那只碗就会砸在他的脑门上。

        他身边的女人一瞬间瘫软了腿。

        江缔满脸无辜的看着他,眼中的神色却染了寒霜,虽然在笑,但仍让那人不寒而栗,她无所谓道:“我只是觉得,还是你这种人该打而已。”

        “你……”你算什么东西敢来管教我?

        那人哆嗦着想冲江缔逞威风,但好一会才吐出几个字来“我爹可是监察御史,马上要升官了!”

        “监察御史啊,”江缔故作镇惊,然后“不小心”掉出来江府的令牌,“不小心”展示在那人面前,然后又收起来,有几分好笑的看着她“巧了,我似乎正好比令尊官高啊。”

        此话一出,对面的人先是满脸不相信,上上下下打量了江缔一番,然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出声:“凭你,一个女子,官大?要做梦也找个没人的地方做梦吧!”

        连带着他身边的女子也硬气起来:“少爷,依妾身看,这人不过就是个疯妇罢了!”

        江缔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被群众扶起来,这才没有顾忌的把碗扔了出去,若是战场上的人来看了,江缔这一下,足以让一个普通的男子倒地不起。

        江缔好笑的看着他们两个人对自己的一番说辞越来越自信,实在是有趣,果然是从地方来的,连京都的事都未曾知晓,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笑:“公子出此言,难道不怕庸人自扰么,”江缔走向前几步,在他四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你就这么笃定我没有官职在身?”

        “你一个女子,能有什么一官半职?”

        对方明显被她这番气势唬住,但他仍然更相信自己。

        江缔懒得跟他多费口舌,正欲跟他“好好交谈一番”等衙兵来,却突然听见人群中一个声音向她传过来,清清楚楚的越过了所有人。

        “这不是江家的小姐,陛下新封的宣威将军吗!”

        江缔敛了神色,她寻找着声音的主人却无济于事。

        这句话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打开了人群的话闸

        “是啊这不是陛下新封的宣威将军!”

        “是江元帅的女儿吧!”

        “我家那位可说了,宣威将军是四品官啊!”

        对方霎时间脸色一变,不可思议的看着江缔,颤颤巍巍的手提起来指着她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但是终究还是被巨大的信息压的无法开口。

        “公子在抖什么呢?夜色正美,不如多做一会啊。”

        江缔一个武散确实无权处置这些人,但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没法上手惩治,把他扣留在这里还是可以的。

        于是对方僵硬的被她拽着坐在仅剩的一张桌子对面,他身边的女人抱紧了他的胳膊,两个人皱起的眉头似乎在考虑对策,时不时冒出的汗滴又像是在怨恨吃消息不通的亏。

        正跟他们耗着,这时人群中又有一声精确无比的传到了江缔耳中。

        “当街闹事,就是王公贵族也没这个权利!”

        与上一次不同,这会的声音稳重不少,听上去像是不惑之年的官吏,倒像是一个人的声音……

        “大胆,何人在此放肆!”

        衙兵终于突破人群的重重桎梏来到了这里,两个人手中的枪很快为他们僻开了一条通往这里的路。

        江缔转向他们,目光却直直忽略了他们一直在人群左右徘徊,但都没有找到她意料中的人。

        “何人……见过将军。”

        两个衙兵不愧是秉公职守,直奔着闹事的人来,看这架势恐怕不是第一桩了,只不过这里多了个江缔。

        “无碍。”江缔摆摆手,人群全都被她囊括在眼中也没能找到声音的主人。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对方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到底有没有人告诉他,这里是京都,不是那小小的一方天地,七八品的官在京都算不上什么。

        “不管您是谁,当街闹事,还请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官兵都到了,有些怕惹事的百姓早就离开了,他们毕竟还是做工的,这种官场上的事他们是能不碰就不碰,剩下在边上看戏的,多是些不嫌热闹大的闲人了。

        “凭什么,你们有什么权利干涉我的事?”那人还是一副贼心不死的样子,搞得江缔都有点想见见他话中的爹是何方神圣了。

        “衙门的官是陛下给的,我等巡视上元灯会的权利亦是陛下给的,您若有什么不满,不如亲自去和陛下说。”

        不愧是衙门出来的,话里不留情,自然对于这种人也没必要留有情面。

        “尔等身上没个官职,光有权,难不成要在天子脚底下仗势欺人不成!”

        那人似乎是找到了什么突破口,跟他身边的女人对视一眼,两个人默契的一个跪倒在底下开始装摸做样的哀嚎,一个靠着墙开始“喊冤”。

        “没天理了,天子脚下仗势欺人欺辱我,我爹人微言轻,比不上京都这些大人,难不成我就该给人欺辱吗?!”

        他边上的女人也开始一唱一和,拉着他家少爷的裤腿好不可怜,下一秒就要梨花带雨“少爷啊,可怜少年年少丧母,现在还要受如此不公之事,叫夫人在天上如何瞑目啊!”

        这下可好了,本来很简单的意见事情被这么一闹,原来再怎么清澈的水都被搅得污泥不堪,要不是从一开始就在水边看着,恐怕也要被他诓进去。

        “正因为在天子脚下,所以才更容不得你这样的人。”

        “大人?!”

        又是那个声音。

        不过江缔听出来了,那是衙门知县的声音。

        衙兵也听见了自己大人的声音,可是就跟之前的江缔一样,四四方方都看了遍也没有找到声音的源头在哪,更别提看见人了。

        “谁,谁在那边装神弄鬼?”

        八品官的公子再怎么没来过京都,最基本的君子六艺也应该懂吧,怎么会连这些官职体统一样不懂?

        “装神弄鬼”的县令当然不会理他。

        江缔跟他没见过,但是听父亲提起过许多遍,他是个清正廉明,铁面无私的好官。

        明明声音很像气势很足,但江缔就是莫名的自信,此人绝对不是县令。

        但至少,这水不会一直浑下去了。

        江缔在边上泰然自若的看着衙兵要怎么对付这位,衙兵在京中任职这么多年,如果真算起来除了出身背景还没有一样比不上他的,这等小事除了麻烦,就没有其他阻碍了。

        可麻烦之所以是麻烦,就在于它的胡搅蛮缠。

        “你——”

        从前也不是没有闹事的,可要不是在表明了衙门的身份后就乖乖服从的,要么从一开始就没胆子闹事的,这样理直气壮的人还真是少见。

        大概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其中一人上也不是退也不是,一边怕他嘴里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颠倒黑白的事情,一方面自家大人在这看着也不好把事不办妥。

        “你们只管按公行事便可”,江缔环视四周没有找到脉婉惜的身影,私下里猜了个七七八八,她站起身,吓得对面的两个人一个激灵“有什么事本官担着……”她凤眼一瞥,正巧看见了靠在窗上的身影“况且县令还在,你们又何须听他在这里说胡话。”

        “还没听懂将军的的意思?就算今天在这里的事白家的公子,衙门也必须去这一趟!”这下那两个衙兵才看见自家大人在何处,靠在对面的酒馆里只有一个身影被光照耀出来,其余皆不得见。

        “是!”

        这下两个衙兵没了顾忌,上前去一人拉起一个干脆利落的带走了人,走的时候还不忘向江缔和窗边的衙门县令道别。

        人群所剩无几的人也如鸟兽散,江缔的视线一下子清明起来,原本似乎被这片景象屏蔽的脉婉惜也出现在她面前。

        她还是像几炷香前一样,一手执扇,另一只手上的糖人好像融化了不少,就像是靠近了什么热的物体一样。

        “脉苑主先前去了什么地方?”江缔温言道,她有了猜测,但能否认证还是要看脉婉惜以及……

        酒馆上的人影果然还在。

        “小姐都知道了,又何必再来问妾身。”脉婉惜看看自己手上的糖人,化了不少导致它大幅度变形,跟之前不能说是一模一样,至少毫不沾边。

        “县令是你办的?”江缔忍不住想起她在戏台上老妪装扮的样子。

        脉婉惜的瞳孔在烛光下好像在发亮“应该说,声音才是妾身,那道人影……”脉婉惜转头,指着那个稳如磐石的人影“只不过是妾身随意找的醉客罢了。”

        “我倒是未曾想你还有这本事,原先以为你能模仿女人的声音已是极致,却不想只是我孤陋寡闻,”江缔承认自己在这之前都认为脉婉惜的本事不过是伶人的本分,现在看来没有哪个伶人能到如此地步。

        “妾身说了,不会让小姐失望。”

        江缔不经有些震惊。

        脉婉惜依旧笑意盈盈。

        原因无他,之因为这声音是刚刚闹事的人,要不是江缔面前就站着脉婉惜,之要闭上眼那么几秒,那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影就会莫名其妙的重叠到一起。

        “只听过一遍,你都记下了?”

        江缔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有些幼稚的看她是不是装了什么辅助的器具在身上,但除了看出来脉婉惜的脖颈又白又细,其他什么也没看出。

        脉婉惜被她弄的有些痒,浑身浅浅的抖了一下“凡是妾身听到过的声音,妾身可以向小姐担保,妾身都能学出来,”她顿了顿,踮起脚尖,凑到江缔耳“包括当今圣上。”

        江缔又一瞬间的震惊,但很快只剩下赞许和赏识,全然没有关注此话的大逆不道。

        这样的能力,与她而言,不只知是多大的助力。

        “苑主果然不是常人,”江缔拉着她继续走,却也是为了避开那道长久以来像是黏在脉婉惜身上的视线。

        但似乎并没有恶意。

        “跟小姐比起来妾身不过是班门弄斧,”脉婉惜的兴致很快起来了,但也不忘为自己谋一份利益“小姐,妾身有一朋友,绣艺绝佳,想与宫中的绣娘比试一番,特来拜托妾身问小姐一句。”

        江缔点头,此话之意再明显不过。

        撷兰苑,让它抹去烟花之地的名头,只是第一步,让它走到名门面前,更是登天之梯。

        但江缔想,她亦不会叫脉婉惜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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