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Chapter 94
余烈话说完, 听筒对面便陷入了长达两秒钟的沉默。
在自个儿家洗手间的程菲黑线脸，叼着牙刷的嘴角不可抑制地抽搐了两下, 只觉无语。
片刻, 程菲“噗”的声将嘴里的牙刷沫子吐出来，红着脸压低嗓音斥：“这位警察同志，大清早的, 青天化日朗朗乾坤,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余烈懒漫地笑，从善如流：“在自个儿媳妇面前还能正经的男人, 都是假正经。”
“……”好吧, 他说得很有道理, 她竟无言以对。
程菲顿了下, 又把牙刷塞进嘴里, 边刷牙边含混不清地回：“你去云城要执行什么任务呀？”
“打听这个做什么, 窃密呢。”余烈面色平静，正跟姑娘聊着，看见前面走廊走过来几个穿警服的年轻男孩子, 身姿板正面容清秀, 是今年新一批进队里的队员。
队员们谈着天说着笑, 迎面走过来, 也一眼就看见了斜倚着栏杆的英俊警司队长。
他们愣了下，随后几个人的表情便不约而同地严肃起来，面无表情敬了个礼：“余队！”
“嗯。”余烈平静地点了下头, 招招手, 示意队员们忙自己的去。
新批次警员都是刚从警校毕业的应届生, 别看这些警员年纪小, 稚气未脱, 乍一瞧就跟在校大学生似的，能被特勤大队选中，自然都是万里挑一的警界新生代精英。
他们高中毕业后就进入封闭式管理的警校，念书、学习、生活、训练，与世隔绝，心思大多十分纯真。
见余队打了手势，几个人也没多想，点点头便提步走了。
可其中一个穿警服的大男孩在走出几步远后，忽然又皱了下眉，似乎想起什么事情般回过头，准备折返回去。
见状，旁边一个同伴立即伸手拦住他，狐疑道：“干嘛去啊蒋思齐？”
叫蒋思齐的警员长了张白净而憨厚的脸，瞧着就十分质朴。他老实巴交地回答：“哦，我想跟徐桓换个宿舍，咱俩私下都商量好了，问了管后勤的张干事，说没问题，但是得跟余队说一声，让余队知道这回事。”
同伴杨顾听完蒋思齐的话，一阵无语，费了老大劲才忍住对他翻白眼的冲动，低声说：“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你等会儿再去找余队不行吗？没看见余队在跟女朋友打电话。”
蒋思齐一听，愣了，茫然地抬手挠挠头：“女朋友？杨顾，你怎么知道余队在跟他女朋友打电话啊？”
“这还用问么。”杨顾说着，眼神往后瞄了眼，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生怕被人听见，“余队平时脸多冷，跟全世界都欠他钱似的。再瞧瞧他刚才讲电话的时候，那个温柔的呀，都快成翘嘴了。据我判断，这种情况，电话那头不是闺女就是老婆，咱余队还没结婚，那肯定是女朋友。”
话音落地，蒋思齐微皱着眉头回忆两秒，嘀咕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刚才的余队，确实跟平时看起来挺不一样的。”
杨顾一脸得意，手背在蒋思齐胸口拍两下：“是吧。所以我说你识趣点儿，换宿舍的事，晚点再找余队说去。”
两人说着话，走最边上的刘阳却又冷不丁接话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眼中闪烁着八卦之光：“说起来，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咱余队早年那些光辉事迹吧？”
刘阳身高一米七七，个子比队里其它队员都矮一些，戴个眼镜脸蛋圆圆，是学计算机的，目前跟着丁琦，是丁琦的徒弟，队里其他人都亲切地管他叫“刘小胖”。
“听过一些。”杨顾点点头，紧接着又禁不住摇头一声感叹，钦佩道，“太不容易了。咱余队身上的一等功，拿得真是一点儿不让人眼红。”
“可不是么。”刘阳脑袋凑两个同事跟前，神神秘秘道，“而且我师傅跟余队的关系不是挺好吗。听我师傅说，早些年，不仅咱老大不容易，咱嫂子更不容易，他们也是经历了好些事才走到一起的。”
“这样啊。”蒋思齐若有所思，深沉道，“难怪现在感情这么好。”
三个大男孩咬着耳朵窃窃私语，就在这时，又一道男声却从前方不远处传来，说道：“我就说怎么打办公室电话没人接，搞半天，你这小子跑这儿来了？”
一听见这嗓门儿，刘阳顿时眼睛亮起来，抬头热情地挥挥手，招呼道：“师父。”
蒋思齐和杨顾也瞬间收敛容色，规规矩矩地招呼了声：“丁组长好。”
丁琦今天警服里多穿了一件保暖衣，这会儿太阳一晒，热得满身是汗。不方便脱衣服，只能随手把警帽摘下来拎手里，当扇子扇风。
他踏着步子走过去，目光在三个小年轻脸上流转一圈，抬抬下巴，随口打趣儿道：“刚才三个脑袋凑那么近，又在说谁坏话呢？”
“师父，瞧您这话说的，我们是背后嚼人舌根的人么。我们没说谁坏话。”刘阳不好意思地抓了下后脑勺，干笑，“就是刚才遇到余队跟嫂子讲电话，我就随口跟他们俩聊了聊余队之前的事，共同瞻仰，共同学习。”
丁琦被惹得笑，抬手在刘阳脑门上拍了下，说：“连你们余队也敢议论，胆儿真够肥。”
几人又随口聊了两句。
之后，丁琦便将手里的一份文件递给刘阳，叮嘱道：“把这个译出来，明天上午十点之前给我。”
刘阳一听来活了，瞬间精神一振，伸手把文件袋接过来，站得笔直敬个礼：“是！”
“辛苦了。”丁琦表情温和，随手在刘阳敦实的胳膊上捏了把，说着稍顿半秒又想起什么，道，“你们刚才说，看见余队了？”
“嗯呐。”杨顾笑嘻嘻地接话，抬指往身后戳了戳空气，“喏，就那儿呢。”
丁琦闻声，循着杨顾手指的方向一瞧，果然。
浅金色的微光中，一道着警装制服的高大身影斜靠栏杆站着，姿态随意而慵懒，手机举到耳畔，侧颜如画，眉眼神色温柔。
“行了，你们仨忙去。”丁琦摆手，提步径直朝余烈走去。
这头，余烈捏着手机已经走到走廊尽头处的洗手间门口。
他把电话夹肩膀上，拧开水龙头洗了个手，之后便踏着步子来到一个背光角落，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拿食指敲出一根，扔进嘴里。
是个人都知道抽烟对身体有危害。
可干余烈他们这行的，身体和精神常年都在高压之下，又因为工作有严苛的保密要求，很多心里话没办法对外倾诉，长期憋在心里，所有压力，总得找个宣泄口。
因此，局里的烟民占了四分之三还多。
洗手间的休息室这一片，是大家伙心照不宣的“吸烟区”，平时有什么烦心事了，或者烟瘾来了，就到这里点一根烟。
既不违反纪律，也不惹人闲话。
“我又不是间谍，窃什么密。”
电话那头，姑娘没好气地回他一句，而后便轻声嘀咕，“只是觉得你才刚回到我身边不久，就又被安排出任务，有点郁闷。随口问一下而已。”
“不是什么大活。”余烈这么回了句，轻描淡写。说话的同时，金属打火机随手甩开盖，把嘴里的烟点着。
程家这边，程菲已经洗完脸护完肤，举着手机晃到了餐桌边上，拿起桌上的蒋女士秘制三明治开吃。
“切。”程菲腮帮子鼓鼓的，含糊吐槽，“我还不知道你吗，天大的事到你嘴里都小得很，要命的任务在你这儿也都是‘小活’。”
余烈鼻腔里溢出一圈淡白色的烟雾，闻声，很轻地笑了下，道：“只是押送一件东西，要不了命。”
程菲这才稍微放心一些，回道：“行吧。”
余烈掸烟灰，语气平静自若：“今晚住哪儿？”
“……”程菲被呛了下，脸蛋又是一阵红，支吾着压低嗓子，“好好上你的班。至于我今天晚上住哪儿……等下午见了面再说。”
余烈嘴角笑意清浅，停顿半秒钟，又问：“晚餐你想吃什么？”
程菲：“随便，都可以。”
“那就法餐吧。”余烈说，“丁琦之前给我推荐了一个餐厅，叫‘银塔’，我提前打个电话订位子。”
听见余烈口中的餐厅名，程菲眼珠子瞬间瞪圆几分，默了默，严肃道：“亲爱的余队长，您两年没回过滨港了，对这里的很多情况可能已经不够了解。这家餐厅人均消费还挺……高的。”
余烈语气淡淡：“哦。所以呢。”
“所以……只是随便吃个晚饭，干嘛选这么贵的餐厅？”程菲言辞恳切，认真道，“我看福利院门口的那家螺蛳粉火锅就不错。”
余烈：“……”
余烈很冷静地开口，轻唤了声她的名字：“程菲。”
程菲：“嗯？”
“我经济状况还可以。”余烈说。
程菲：“再可以，你们国安特勤赚钱也很辛苦啊！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余烈非常冷静地说：“在我看来，我赚的每一分钱，我得到的每一笔收入，都跟我本人一样，是你的所有物，由你全权掌控支配。”
程菲：“……”
“简单来说，就是我赚钱本来就是给你花的。”余烈极其自然地道，而后，稍稍一顿，又低声笑了下，“当然了，将来咱们的孩子也可以花。”
“……”程菲耳根子起火，心中甜蜜与窘迫交织，轻嗔了一句“谁要跟你生孩子，想得美再见”后便飞快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嘟嘟盲音。
余烈眼底笑意未褪，刚把手机收起来，一阵脚步声忽然从外面传入。
只一瞬，余烈面上的神情便恢复往日的冷淡，指尖夹烟扭头看了眼，见来者身姿清挺面容俊朗，是丁琦。
余烈和丁琦毕竟是合作多年的老搭档，两人之间默契度很高，加上余烈个人能力又实在太强，局里领导思来想去，发现除丁琦以外，他们很难再找到能与余烈相匹敌的内勤人员。
最后，几个上层凑一块儿合计了十来分钟，还是把丁琦给余烈派了回来。
于是乎，在时隔两年后，这对老搭档又一次成了国安局的王牌组合。
“哟，余队长的爱心电话粥煲完了？”丁琦凉悠悠说了句，表情带着几分欠扁的揶揄和八卦味道。
余烈淡淡地说：“本来还想再腻歪会儿的，这不是看见丁组长您来了么。”
听见这么句回应，丁琦顿时诧异地挑了挑眉，感到惊奇。
余烈在局里是出了名的不爱开玩笑，公事公办得很，从来就没闲心跟人扯犊子。
单从余烈回过来的这句话，丁琦就敏锐感知到，这位大佬今天心情非常不错。
甚至可以用“晴空万里”来形容。
毫不夸张地说，和余烈共事这么多年，丁琦还没见过他这么充满人性化人情味儿的一面。
“哥，你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丁琦由衷好奇，“要跟我嫂子领证去啊？”
余烈看丁琦一眼，懒懒地说：“我倒是想。那也得人姑娘答应才行。”
“那你傻乐什么呢。”丁琦纳闷儿地嘀咕着，顿了下，又想起什么，恍然大悟，“哦，昨天你见家长去了。看样子，嫂子他爸妈对你那是相当满意吧？”
“还行。”余烈敷衍回了句，呼出一口烟圈，低眸随口道，“找我什么事，直说吧，别在这儿东拉西扯了。”
闻言，丁琦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忍不住皱起眉，吐槽道：“我说你这眼睛是不是也太毒了，你怎么知道我专程找你，就不能是过来放个水尿个尿？”
余烈目光落在丁琦脸上，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吭声。
“……得得得，我说我说！”丁琦被这道视线看得不寒而栗，无奈地举起双手败下阵来。
他低眸沉吟了几秒钟，接着才道：“是沈寂那儿来的情报。本来昨天他想找你，结果考虑到你在嫂子家里吃饭，就没说成。”
余烈：“什么事？”
“是‘mis’组织。”丁琦神情凝重几分，看向余烈，“根据情报显示，这个组织有成员已经秘密入境，暂时还不知道对方的意图。”
周围蓦地一静。
须臾，余烈眯了眯眼睛，抽完手里剩下的半截烟，随手掐灭，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只回了丁琦三个字：“知道了。”
“之前为了接你回来，中央已经支付了一大笔‘酬谢金’，也签了协议，明明已经两清。”丁琦眉心用力拧起一个结，忧心不已，“你才刚回来，太平日子过了一个星期不到，又他妈来这出。真是操了。”
“暴躁什么。”余烈淡淡嗤了声，“从穿上这身衣服的那一刻起，咱们就注定享不了福、过不了太平日子。谁都一样。”
“可是……”丁琦欲言又止。
“行了。”余烈拍了下丁琦的肩，什么都还没发生呢，别在这儿杞人忧天。干活去。”
丁琦：“……哦。”
丁琦甩甩脑袋，强迫自己别再胡思乱想，抱着警帽闷头往外走。挪蹭着踏出两步后，又想起件事，重新转过脑袋。
“对了烈哥。”丁琦冲余烈笑，一口大白牙整齐又漂亮，“今天下午两点半，礼堂那边有国庆晚会的彩排，听说后勤这次还从军区文工团请了外援，节目水准都蛮高。你有兴趣不？要不要我帮你占个位？”
余烈摇头：“你自己去吧，我有事。”
丁琦眨眨眼睛，狐疑：“张局说了下午不用加班。大周末的你有什么事，跟嫂子约会啊？”
“去取我定的戒指。”余烈回答。
“……戒指？”
“我准备今晚跟你嫂子求婚。”余烈平静地说，“太紧张了，还得好好做一下心理建设。”
丁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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