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温峤
纪蓉没想到旁边这位病弱公子一挥扇子就带走了一条性命。
是啊……一条性命。
但她并不害怕,实际上她也以为自己会害怕,但自从在南常镇经历过了一番风雨波折,纪蓉就知道自己的接受能力是很强的。她不是不怕死人,她更知道如今害怕是最没有用的表现,所以忍耐着,忍耐着,也就习惯了……
眼见着病弱公子轻轻松松带走一条人命,三个西蕃人怒了,凶性一下子被激发出来:“我杀了你!”
话音未落,纪蓉一剑朝扑上来的一人身上刺去,而病弱公子猛然一脚踢翻了在侧面偷袭纪蓉的人,纪蓉一惊,顺手掏出匕首,狠狠在另外那个朝着病弱公子砍下一刀的人手臂上扎了个窟窿。
“啊!”长刀落地,那人发出一声惨叫,病弱公子一扇抵挡两人,顺便横了纪蓉一眼:“还不快把他杀了!吵死了!”
纪蓉浑身发冷,被她的匕首刺中的西蕃人本来捂着伤口跪在地上,闻言立刻就要去抓旁边落地的砍刀,纪蓉一咬牙,一剑刺了过去。
刀剑穿透皮肉的感觉真实又清晰,像是穿透一层层丝帛,纪蓉眼睁睁看着这人在自己手底下没了性命,有些耳鸣的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那病弱公子冷笑一声,猛然蹬在一个西蕃人胸口,半空中倾斜着身体脚底在断壁上飞走两步,直接越过了挡在他面前的两个人。
两个西蕃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领头那人伸手拦了一下,但连个衣角都没有摸到。
这就是传说中的飞檐走壁么,虽然没有电视剧和电影里来的夸张,但的确很有武林高手的架势。
领头那人简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前一秒他还在疯狂用砍刀逼迫病弱公子,下一刻那人已经翻身到了他身后,他根本来不及躲,甚至连转身回头看都来不及做到,就觉得后颈一凉。
站在他旁边的同伴瞪大了眼睛,可他也并没有变得幸运,在解决了领头人之后,病弱公子一手将他的手臂向后一拧,只听得咔嚓一声骨骼脆响,他瞬间凄厉的哀嚎起来!
这一下变故陡然,从病弱公子跃起来到他杀了领头人,拧断了另一人的胳膊,也不过区区一个呼吸而已。这时候那领头人才捂着喷溅鲜血的后颈倒在地上,旁观这一切的纪蓉吓得哆嗦了两下,即使是景飞鸾,也从没有这般狠辣的身手……
那被折断了手臂的西蕃人已经脱了力气,嘴里用西蕃话大喊大叫着什么,一看就不是好话,病弱公子冷着脸,踩住他的另外一只手腕,脚下用力,脚后跟重重一拧。
西蕃人的叫声就像是狼嚎一般,唾液和眼泪全都流了出来,混在地上,而他在地上翻滚起来。
这……这也太惨了。
纪蓉壮着胆子从死人身上拔出剑,想给这人一个痛快。
“慢着。”也许是看在纪蓉帮了他的份上,病弱公子的语气没有那么冷了,他俯下身,伸出手嫌弃的揪起幸存那人的头发:“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痛的几乎失语,这时候硬起骨头咬牙怒瞪他,嘴里呜噜呜噜的说着西蕃话。
“不说?”病弱公子一笑,从尸体上拔出纪蓉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在他眼前比划。“那就先废了一只眼睛。”
眼看着匕首靠着他越来越近,匕首的尖刃就要靠近眼珠子,那人忽然做出一个咬牙的动作,纪蓉见机快,一下子捏住了他的牙关。
连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快的反应,只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但很快她就后悔了,因为这人下巴上湿乎乎的……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是刚才从嘴里流出来的口水……纪蓉忍着恶心,闭眼道:“你,你快问他,他要自杀。”
“自杀?既然不肯说,那就受了罚再死吧!”
病弱公子呵呵一笑,将他翻了个身,匕首沿着那人的大腿朝着不可说的部位划去,很快他的大腿上留下一道血痕,而匕首也抵在了某个敏感的地方。
“先把这儿切了,再去死,不是很好么?”病弱公子又是轻声一笑,西蕃人意识到情况不对,顿时一头冷汗就下来了。
纪蓉咬着牙往旁边看,在心里拼命念叨非礼勿视,又自我催眠她现在在别人眼中就是个男的,但不管怎么样,她对西蕃人那里长什么样子没有一丝兴趣,只可惜那把匕首了,五两银子买来的……
“唔唔唔!唔唔!”感觉到匕首已经碰到了可怕的地方,而且将要使力,见识过对手凶残的西蕃人毫不怀疑自己那话儿要被割掉的真实性,含混叫出来:“我说!我说!”
声音出口含混着口水呜呜咽咽,纪蓉立刻恶心的松开手,双手拼命在他身上蹭了几下,又在旁边找个土块使劲擦。
对纪蓉这样明目张胆的嫌弃,西蕃人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只是闭眼道:“我说,你们不要杀我,让我们来监视你的,是,是呼延……”
他话音刚落,病弱公子瞳孔瞬间一缩,手指在那人后颈骨头间一用力,又是轻微的一声,那人后颈的一块骨头连带着软皮都被揪了起来,而这西蕃人已经双瞳扩散,没了气息。
纪蓉猛地站了起来,背靠着墙。
这人说杀人就杀人,下手狠辣,果断干脆,她这次到底是帮了个恶魔还是怎样?早知道就不为了二十两银子追出来,这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什么都没听到!”
她握紧了手里的剑,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也被他捏碎了骨头要了命去。
病弱公子微微皱起眉。
纪蓉觉得他现在肯定是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杀了灭口,连忙慌乱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我就是个赶路的普通人,你,你要钱的话我有个荷包被他们偷了,里面有二十多两银子……”
病弱公子凝视着纪蓉的脸,他的身形清瘦,纪蓉这才发现他的年纪虽轻,但眼神儿里有种暮鼓晨钟般的灰寂……
“你害怕我?”
他朝纪蓉走近了两步,纪蓉朝墙上贴的更紧了,缩着脖子差点儿耸着肩膀,尴尬道:“没,没有……”
病弱公子点点头,他的皮肤白皙的接近透明,长长的眼睫上挂着一滴从额头上滑落的汗水。俯下头居高临下:“你,把我带回去。”
“啊?”纪蓉愣了。
“我走不动了。”
他说完,像是印证自己的话一般,手上的匕首落了地,自己也无力的往前倒,纪蓉不得不伸手扶住他,触手的身体的确是软绵绵的,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个大男人,身上软的像是没有骨头……
刚才还是只野狼,现在就变成了病猫?
纪蓉半抱着他,有些手足无措,伸手探了探他额头,发现烫的厉害,便问:“你,你让我把你送回客栈?”
“换一间客栈,离开这里。”他嘴唇动了动:“别忘了把你的剑和匕首,还有荷包都带走。”
“哦……”
“动作要快。”
他蹙着眉,十分难受的样子,根本没办法和刚才那个大杀四方的凶残之人划等号。纪蓉虽然有心想自己跑路,但她又畏惧这人的武力,不得不按照他吩咐的那样拿走了自己的东西,幸好荷包里一文钱都没有少,翻翻这几人身上,只翻出一点儿碎银子,还有一张开泽城的地图,其余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扶着纪蓉,病弱公子指挥她绕了远路离开这里,等他们已经离开这片区域之后,一伙蒙面人姗姗来迟,见到地上的四具尸体,俱是略微惊慌的对视了几眼。
“是谁杀了他们?”
“不知道……先把尸体带回去再说。”
那伙人抬起尸体匆匆离开,刚刚激战过的地面很快只剩下鲜血的痕迹,血液渐渐没入地面,变成黑红色,在尘土的逐渐掩埋下成为一块块不起眼的污渍。
*
纪蓉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愁眉苦脸的端起一碗药,喂到他的嘴里。
药很苦,但喝药的人并没有觉得苦似的,他费力的张开眼睛,勉强坐起来,接过碗一口气喝了进去。
顺利的就像是喝凉水。
对自己狠的人,一定也是个狠角色。纪蓉莫名想起这句话,见他看向自己,恍然大悟似的去给他倒了杯水,又递给他。
这回也是一口气喝下。
他没有继续躺着,而是倚在床上,目光放在面前的床帐上,没什么焦距,青色的床帐显得他的脸颊更加清瘦苍白,纪蓉看了他一会儿,打破寂静问道:“你叫什么啊?”
那人转过头看向她,冷冰冰的目光里一丝感情都没有:“我告诉你,你会相信么?就好比我现在问你叫什么,你会说实话?”
纪蓉磕巴了一下,的确不会说,这一路她都是用假名示人的,而且她自己的名字这么女性化,一说出来就暴露了。
“那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
那人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声音沉沉的。
纪蓉一看他似乎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深恨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么一句,弄得像是她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似的——这种事情只能对着景飞鸾做,其他男人长得再帅也没有资格。
屋子里一时没有了声音,就在纪蓉考虑自己要不要离开的时候,那人忽然说:“温峤”。
“啊?”
“水温山峤,你不是问我名字么?”他拧着眉头。
纪蓉挑挑眉,没想到这人居然说的是他的名字,连忙道:“我叫纪还真。”
温峤上下打量她一眼,一边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一抹冷笑。
居然是冷笑。
似乎是看透了她说的是个假名一般。
纪蓉有些不爽,但眼下这般情景,她总不能对着一个病人做出什么来,只好也学着他一样撇了撇嘴:“好吧,吻,温峤,你让我给你照着方子煎药,我给你煎了,那现在你药也喝了,那些人也都被你我杀死了,接下去是不是桥归桥路归路,咱们二人就此别过?”
温峤仍旧是冷哼一声。
“你什么意思啊?”纪蓉很是不爽,觉得这人的性格别扭到惹人厌的程度,这是哪家跑出来的破孩子,专门出来气人:“你不说话,我可就走了啊?”
“你煎了药给我吃,我吃了,但你下没下毒,我并不知道。”
纪蓉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我给你下毒?”她也很忙的好不好,哪里有那么多功夫给他下毒啊?
“对,所以你必须等在这里,直到我觉得无碍。”温峤一脸理所当然:“而且你听到了我的秘密,你以为我能轻易让你走?”
纪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人了,忍了一会儿没忍住:“我听到你什么秘密了?我不是说了我都没听到么,况且我肯定没给你下毒,你看你喝了药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这个病要治疗,发展下去很容易精神分裂的……”
“你很吵,你知道么?”
温峤平时少言寡语,习惯于在高位上发号施令,对纪蓉的语气也和对家里的奴仆没有什么不同,然而纪蓉心高气傲,就算在顺安城也没有受过这种气,一下子站了起来:“你真的是神经病!我不管,我还有事儿呢,先走了,你自己在这儿躺着吧!”
“你敢踏出这门,就做好丢掉性命的打算吧!”温峤见她居然敢违逆自己,也是十分不可置信的样子,一着急支起身子,色厉内荏。
纪蓉想起来他之前的好身手,凝眉道:“你要杀了我?”
“你可以试试。”
他这么说,纪蓉还真的有些害怕了,被他一瞪,好像被吐着信子的毒蛇盯住的青蛙一般,浑身上下冒凉气,差点儿又腿软。
怎么这般没用,纪蓉一时间气的想抽自己一巴掌。她看温峤这架势,是绝对不肯放自己离开了,只好压下一身的火气,好声好气的:“我是真的还有事,你放心,我是个好人,不会随便泄露你的秘密,也不会害你。”
“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总该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吧?”
“你相信么?”温峤反问她。
纪蓉想了想,点点头:“我相信,我相信哪怕是大恶人也有善的一面,所以肯定好人多。”
温峤一愣,低下头看向被褥,意味深长的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足够多的人,等你遇到了,就会知道所谓的人人都有善的一面是多么荒唐的一句话,按照实际来说,应该是人人都是恶的,而你看到的所谓的善,不过是他们为了欺骗别人,甚至欺骗自己伪装出来的一面罢了。”
纪蓉第一回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且没想到,这温峤年纪不大,思想居然如此消极,一时愣住了,这会儿她只想快点儿躲开温峤较好,叹了一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不过我想走,你能不能放了我?”
一听她要走,温峤又露出生气的表情。
纪蓉说道:“实话实说,我要急着去找人的,那人找不见我,一定也会十分着急,我心里也很记挂他,所以不能再在这里陪你了。今天咱们有缘一起战斗过一次,挺好的,不过就此别过,江湖再见,不是更好?”
她真情实意,好好对温峤说了这么大一通话,本以为就算是石头人也该心软一回,谁知道温峤岿然不动,甚至眼神更加可怕:“不行,你万一出去把我的消息走漏出去,我当如何?你无论如何也别想走。若想走,也得等我病大好了。”
纪蓉怒道:“我偏要走,你拦我试试!”
说着就要往门外冲去,温峤一把掀开被子,手里的扇子一抖……纪蓉瞥见一缕寒光在自己脸颊边上滑过,叮的一声,一个银色的细长状的暗器钉在门框上,吓得纪蓉一下子就站住了。
温峤冷笑:“我试过了,你确实胆子很大,没有不敢做的事情。”
眼见着他从床上走下来,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冰冷的手掐在自己的喉咙上,手指轻轻的在她的脖颈上移动,然后微微收紧了手。
纪蓉喊道:“好汉饶命,我不走了,不走了!”
温峤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没有骨气,这风向变得太快,以至于一向冷清的人露出一点儿怔怔发愣的神色,很快温峤转过脸,拔出门上的暗器,也不知怎么在扇柄上一敲,那暗器就重新被装了进去。温峤摇了摇扇子:“也好,你若是还要走,我这扇子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温峤这般武力说服,纪蓉只有龟缩在椅子上,盼望自己能化作一只鸟雀什么的,不过很快她也有了高兴的事情,那就是温峤刚刚下床又拿扇子扇风,估计又受了凉,一上床就咳嗽起来,咳的肩膀后背泛起一阵可怜的颤动。
纪蓉到底还是比温峤有人性,讷讷问:“你老老实实躺着吧,你这病要捂汗,喝姜汤。”
温峤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挡着,一点点的眼波都不露出来:“你懂很多么?”
纪蓉道:“懂得不多,但我知道生病的人不能着凉,这句话总是没错的吧。”
“那就赶紧吩咐小二,让他们送一碗姜汤上来。”温峤阴森森道。
------题外话------
很好,老子终于写到这个败家子了。
文子:温峤赶紧出来给大家打招呼!这是我二儿子。
温峤:眼光透出杀意……扇子慢慢展开
文子:大儿子你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场,快来救为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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