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后悔是不可能的
纪蓉一剑划开了对手左胸的衣服,剑柄急转,贴着对方的肩胛骨刺了进去,血肉骨骼摩擦的感觉无比强烈,她面色不变,调转剑锋,微微用力拔出剑,面前的人倒下了。这时候站在她身旁的冷东的长刀终于划破了她的手臂,纪蓉感觉臂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握着剑的手却依然死死的握着。
她听到了冷东带着臭气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手臂上温热非常,应当是鲜血在流淌,那人的刀势已老,她咬了咬牙,猛地用力横劈!
长刀和长剑再次相撞,手臂剧烈的抽痛着,脚下横七竖八躺了五个人,三个死人,一个没了手指昏了过去,一个大腿中剑,因为失血而没了力气。
她剧烈的喘息着,这一场战斗出乎意料的耗费了她大半的力气,可那个油腻的,最可恶的男人居然还站在那里,拿着一把腰刀恶狠狠的看着她。
怪不得这么嚣张,她都不知道冷东的刀使得这么好,这个人从成为伙夫开始就对她和安平恶语相向,想不到最后居然还会干出这种恶事,纪蓉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她想要他死!
从几何时,她再也不在意亲手结束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不去考虑这个人的家人或者一切,恶就是恶,该死就是该死!
“你敢在军中杀人,你会被治罪,治重罪!”冷东被她逼到角落,他恶狠狠的看着纪蓉,他还在挣扎,不想这样认输。
“是么?就算我被治罪,你也不会知道,因为你那个时候已经死了。”
“你真敢杀我!我姐夫是洞朗州太卜令!你敢动我!”
“好大的来头,既然是洞朗州太卜令的妹夫,又怎么会被送到军营里面当一个低贱的伙夫?我猜的没错的话,你是在外面做了恶事,才不得不来这里避罪的吧?”
“你……你是什么人?”
“呵呵。”纪蓉冷笑了一声,校场上的喝令声和整齐的踏步声已经停下来了,很快这里就会有人来,她不想浪费时间。
手指拢紧了剑柄,纪蓉轻轻吸了一口气,她略略低头,回想起温峤在帐中指点她的剑法,如何劈,如何砍,如何一剑夺人性命,如何刺中他最柔弱的地方,如何让敌人失去抵抗的力气。
“你猜我是什么人?”她露出一个笑容,用语言继续迷惑着冷东,在他稍微走神的那一刻,精准的,无限迅疾的刺出了一剑。
鲜血喷溅出来,冷东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纪蓉看着他,他还没有死,他睁大了眼睛,那双眼睛瞪得很大,像是想用目光杀死这个可恶的人。
“安平。”纪蓉忽然抬起头:“你站起来。”
安平扶着墙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他仍旧在颤抖,这一地的死人并不是让他颤抖的理由,他有些虚弱,相反的,从第一个人中剑跪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就产生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快意。
纪蓉看着他,他的衣衫破烂,崔二牛从墙角里挪出来,颤颤巍巍的给他披了一件衣服,安平走到她的身旁,站在冷东的头颅边上。
“给你。”
纪蓉把剑递给他,轻轻抹掉他脸上的泪痕:“他平时也欺负你了,是不是?”
安平点点头,他的嘴角裂了,嘴唇上全都是咬痕:“是。”
“你要亲手报仇么?”
安平和她对视。纪蓉才发现他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根本没有任何杀气,清清亮亮的眼底仿佛装着云彩和天空。
有一刻她缩了缩手,她以为自己判断错了,安平这种柔弱的人,根本不会杀人,他可能连打人都不会。他的世界里应该存在的只有美食,还有善良的人,他甚至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可安平接过了剑,毫不犹豫的,眼睛眨都不眨的就刺进了冷东的脖颈。
鲜血斜着喷了出来,足有丈远,安平看着那一道血迹,走到另外两个仍旧活着的人旁边,仍旧是一剑一个杀了人,然后露出一个十分清淡的笑容:“要的,我要亲手报仇。”声音那么轻柔,一如从前他刚刚认识纪蓉的时候,自来熟的和她聊天。
安平瘦了太多,几乎变成另外一个人,但他应该是那个白白软软的小胖子,现在却不是了。
……总觉得,似乎不小心,亲手将他的命运改变了。
看着一地的尸体和血迹,纪蓉后知后觉自己这回真的玩大了,但若问她后不后悔,那一定是不后悔。
她的字典里就没有后悔两个字,纪蓉很执拗,她认定了要救安平,要杀这帮恶人,就一股脑的干了,没想什么前因后果。
正和安平还有崔二牛面面相觑,凑在一起琢磨该怎么解决这摊麻烦事,先来找她麻烦的却不是伙夫营的官兵,而是温峤亲自带着人赶来了。
纪蓉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她没想到温峤会来,而且来的这么快这么巧,她连杀人现场都来不及伪装呢。
“你干的?”温峤因为走得太急脸色微微发白,纪蓉苦笑:“是,是我干的。”
“都是你杀的?”温峤问。
“嗯,都是我杀的。”纪蓉说。
安平静静的在她身后站着,像是一道影子,他没有突兀的插话,因为他从这个男人身上看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正巧温峤的目光也转到了他身上,“他就是你那个朋友?”
纪蓉沉默了一刻,不明白这种时候温峤为什么要问这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先解决眼前的麻烦才对吧,可是面对目前的老大,她又不敢抱怨,尤其她刚刚才惹了祸:“他是我说过在伙夫营认识的朋友,一直很照顾我,我跟你提过,想要带他来你这里。”
“之前是个胖子的那个?瘦了倒像是变了个样儿。”白湖在旁边凉凉的说了一句。
纪蓉看了他一眼,微微有些烦恼这家伙也来添乱。
“最后一个问题,要是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眼底沉淀着一层水光,就淡淡然的看着她,等她回答。
“去找你?”纪蓉微微红了脸,她目前也没别人可以依靠,就一个温峤呀。要是他也救不了自己……唉,纪蓉忽然又有些后悔了,她不想让景飞鸾失去自己,也不想就这么失去景飞鸾。
本以为温峤会生气,没想到他听到这句话之后,居然露出淡淡的笑容,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那张水仙花一般的面容上露出如此美丽的笑容,看的众人一怔。
“还不错,没白教你剑法。”温峤仔细看了看这些人尸体上的剑伤,点评了一番,然后说:“走吧,回去吧。”
“就,就回去?”纪蓉简直不可思议。
“你们几个把这些尸体收起来扔了,顺便去跟负责这几个人的把总人说一声,就说是他们几个得罪了我。”温峤这才想起来,吩咐了跟来的卫兵一句。
几个身着盔甲的兵士齐齐应声,棚子里恰巧就有席子,他们动作利落的开始收拾尸体,神情平静,就好像这一地尸体压根不算什么。
“就好了?”
“不然呢?”温峤微微停了一步,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火把,漫不经心的说:“在军营中死几个人而已,很平常的事情。你现在应该知道一个道理了吧,就是如果你有权利,就可以为所欲为。”
纪蓉呆呆的,很多很多的事情一瞬间在她的心头涌动起来,她觉得温峤心里其实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快活,甚至他还有些微微的悲伤。
她忽然很想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可又无从开口。
“温峤,你生气了么?”她紧走几步,有些讨好的说:“那现在安平可以也到你这里帮忙么,对了,还有崔二牛。”
“想来就来吧,不过我的饭还是你做,至于他们……白江,你给他们安排些活计。”
白江答应了一声,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安平和露出喜色的崔二牛,在这军营里永远不少活干,想安排个位置很容易,但是这两个人是纪小哥的朋友,那么就要慎重一些,最好不那么累,而且和纪小哥在一块。
纪蓉跟在温峤身后一路往营帐走,她都不敢相信如今发生的这一切是真的,在她看来天大的难题,温峤就这么解决了?
“对了,你哥哥不是安兴城的城门领么,掌管安兴城内城六门外城七门进出稽查修建和各处紧要库房,怎么你还能让人欺负成这样?”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快到帐篷的时候,温峤忽然对安平抛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安平愣了一下,仿佛也没料到温峤居然早就知道自己的底细,不过他只是愣了一愣,很快就平静下来,淡淡说:“我是庶子,大哥是嫡子,大哥平时就颇照顾我,他将我送入军营就是为了磨练我的性情,还嘱咐说我在军营里不许打出他的名号,也不许轻易出营去找他。”
他眼神始终淡淡的,说起他大哥的时候,一丝埋怨都没有。
“怪不得,自己傻,连家里庶出的弟弟也是个傻的。”温峤冷冷说了一句。
安平咬了一下嘴唇,似乎是碰到伤口,微微皱了皱眉。他很快把目光转移到纪蓉的胳膊上,忽然也多说了一句:“纪还真的手臂受伤了,参将大人,您能找个大夫给他瞧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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