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奸细
纪蓉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安乐公主磨牙的声音。她用那双圆亮的秋眸凝视了纪蓉好一会儿，直到纪蓉无法自控的又捂着嘴打了个呵欠，那难看的脸色才渐渐褪去，嘴角微微勾起来，悠然笑道：“这是你的想法，并不是云麾将军亲口说的。”
纪蓉也不理会她到底听没听进去，敷衍的笑了一声：“随公主如何想。”
暗暗琢磨着，这安乐公主没想到对她家飞鸾还挺执着，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不肯接受，这是宁肯得不到心也要得到人的节奏么？可惜她打错了算盘，现在大战在即，飞尘将军用人之际，不可能把景飞鸾怎么样，反而要帮忙护着他。而且这一切都是安乐公主自己往上凑的，跟景飞鸾压根没关系好么。
景飞鸾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安乐公主来的这么不巧，心里一定一肚子火，还被自己给怼了，这梁子算是结下来了……希望下一回她不要再随随便便跑到别人的军营里来，这不是摆明了不给飞尘将军留面子么。
脑袋里想了这些有的没的，喝了一口茶，再去看那几个人。安乐公主看样子不准备再留在这里了，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纪蓉这回没有躲避，而是迎了上去，安乐公主大约并不想在明面上同她起冲突，彼此心知肚明的深深看了对方一眼。
“公主……”纪蓉困得脑袋晕晕乎乎，故意放低了姿态问：“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这是撵我们走了？”
“怎么会，草民想留公主在这儿用膳，不知道公主愿不愿意留下来。”要是真的敢留下来，一定要让伙房那帮人要多难吃就做多难吃才行。
“不必客气了，你这里的东西，怎么赶得上我们公主带来的御厨做出来的。”陈雨寒哼了一声，安乐公主使了个眼神给她，她就立刻替公主拒绝了纪蓉，一副自己是公主贴心女伴的形象。
纪蓉挑挑眉，这陈雨寒果然有些意思，一开始因为安乐公主要嫁给飞尘将军主动接近了她，现在安乐公主明显转换目标另有意中人了，陈雨寒还跟着她，这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实在让人看不透。
听温峤说，他早就提醒过陈雨寒要小心安乐公主，可惜陈雨寒还是一意孤行，想来她们虽然表面上关系和谐，实际上也是内心互相打着算盘算计来算计去。
这些女人之间的友谊啊，实在是太过曲折复杂，嫉妒和羡慕，喜欢和厌恶，不管怎么样都要被掩饰在一张笑脸之下，塑料姐妹花无疑了。
看着安乐公主带人走出帐篷，雨石前脚派亲兵护送她们出去，后脚一转眼就变了脸色：“小公子，您也太敢说了。”
纪蓉光明正大打呵欠：“这算什么，她先惹我的，况且有你们在，她能拿我怎么样。”
雨寒挺了挺胸膛，严肃说：“小公子放心，雨寒说什么也会护着您。”
纪蓉就朝他甜甜一笑：“那赶紧上饭吧，我赶紧吃了赶紧睡觉，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犯困。”
雨寒也疑惑的问：“是，今天那个侍女叫您的时候我也在，您睡得太香了，她叫了好一会儿才把你叫起来，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呢。”
纪蓉没当回事：“可能太累了，最近实在是……唉，不提也罢。”
雨石也想起来自己在帐篷外面听到的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连忙出去催促晚饭。纪蓉在帐篷里背着手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一声轻声的咳嗽，她心里一紧，背着手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帐篷，那几个平时守着四周的亲兵都去护送公主了，这会儿四下没什么人。她绕着帐篷往后面走，不见有人过来，便自己慢慢寻找，就看到最角落挨着一颗大树的地方，有个人正缩在树下面耳朵贴着帐篷。
纪蓉见那人穿了一身普通兵卒的衣裳，缩着肩膀背对着自己，一边听还一边往旁边看看，形迹十分可疑。
吃了一惊，心说这难道是奸细？就叫了一声：“你是谁？”
喊完了立刻觉得不妥，自己怎么打草惊蛇了，早知道就直接回帐篷取了剑再杀过来，那人被纪蓉一嗓子吓得跳了起来，闷着头就往一边跑，纪蓉索性追了上去，还没跑到树下，就看到树上跳下一个人来。
纪蓉吓了一跳，停下脚步，定了定神。
这么老高的树，这人跳下来了还十分轻盈的没事人模样，武功一定很高。
跳下来的人朝着纪蓉抱了抱拳，朝刚刚跑走的那个人追了过去，几个纵步就追上了，一把拉住他的领子，一眨眼将他按倒在地上。
听到动静有几个卫兵都跑了过来，见到躺倒在地上的人，都神色诡异。
过了一会儿雨石也冲过来了，纪蓉见他见到此人并没有露出什么惊愕的神色，反而朝着刚刚在树上那个人发火：“风林，不是让你看着他吗，你抓他干什么？”
原来这身手好的不得了的人叫风林，纪蓉见他长得俊俏，而且和雨石十分熟悉的样子，好奇的问：“你一早就躲在树上就是在看着他？是我把他惊动了，你才不得不跳出来？”
风林点点头：“是，我怕他被激怒了之后反扑伤到您，这才不得已出来的。”一面说，一面朝雨石瞪了回去。
纪蓉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不小心惹出来的，追问道：“这个人是谁？”
“他叫彭峰，属下查了他来历，他家原来是京城人士，家里有个远房的伯父任廷尉正。”雨石看了看周围的人，都是景飞鸾的亲兵，这伙人早就被他传令要一起看着这小子，因此见到纪蓉亲自把这人抓住了，大家脸上都有几分尴尬之色。
一天之内办砸了两件事，将军不让纪小公子见安乐公主，见了。
说了要瞒住纪小公子这个彭峰的事情，也没瞒住。
显而易见大家伙都要完蛋，幸好将军赏罚分明，不过加倍的训练量肯定是会有的，说不定还要被遣去陪莫千总比划两下……唉，一时间人人脸上都有几分苦色，又忍不住想互相指着对方嘲笑两声。
帐子外面毕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就让人带着他进了帐篷，纪蓉坐在当中，彭峰被押着跪在地上，垂着眼睛一脸苦相。
纪蓉第一次审犯人，略微有些不自在，但有身旁一边一个雨石和风林凶巴巴的看着彭峰做榜样，很快也进入角色，皱起眉问他：“你在这里，是要偷听我们在说什么么？”
彭峰摇了摇头，把眼睛往她身上有些害怕的一望，很快缩了缩脖子。
纪蓉见他事到如今都不想承认，就吓唬他说：“既然不肯说实话，直接押下去用刑吧。”
彭峰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斯文漂亮的小公子居然这么果断，风林已经抓住他的肩膀，五爪下陷，捏的他想要痛叫大喊，刚张开嘴就被雨石一手捏住脖子，恶狠狠道：“对付这种人，不动大刑不行，小公子您等我们消息好了。”
那彭峰顿时就出了一头的汗，连连比划，纪蓉就说：“先放开他，他好像想起什么来了。”
彭峰的脖子被雨石几乎捏断了，连出声都十分嘶哑，害怕的说：“小的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小的的确在偷听。”说完就把头往地上砰砰砰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纪蓉并不动摇，追问道：“你是偷听我，还是偷听云麾将军？”
彭峰被这几个人逼不过，苦笑着说：“小的主要偷听纪公子您的事情，若云麾将军也在，就一起，一起。”
纪蓉一呆，没想到自己这个人也被不知道什么人关注了，她心虚自己和景飞鸾的关系，连忙问：“你从什么时候偷听的？”
“今天，今天是头一次！”彭峰连忙说。
纪蓉不大相信，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雨石和风林对视一眼，倒是都点了点头。雨石知道纪蓉在担心什么，就说：“小公子不必担心，营帐守卫森严，这人平时没有机会靠近。今天这破绽，倒是属下们听将军的命令刻意卖给他的。”
纪蓉这才知道景飞鸾早就知道有这个人了，好奇说：“他怎么不告诉我？”
雨石和风林都闭上了嘴，不说话。
他们不说话，纪蓉想了一下，脸上也露出了不悦的神色：“哼，又瞒着我是不是？行，等我审个明白，再去好好问问景飞鸾。”她因为雨石经常护着景飞鸾替他说话，今天又听景飞鸾的命令瞒着自己，对他也迁怒了：“你出去，风林留下。”
雨石苦着脸说：“小公子，您生我的气做什么？”
纪蓉瞪他一眼：“你说说你什么时候帮他瞒着我的？你快出去，见到你就心烦，你是景飞鸾的人，不要在我面前套近乎。”
雨石苦着脸出去了，风林脸上反而带了些喜色，不怕事情闹大的煽风点火：“小公子，雨石一向唯将军马首是瞻，要不是您做饭好吃，他心里就只有将军一个人了。”
纪蓉赌气说：“他就看出我做饭好吃这个长处？”
风林点点头：“他就跟我只夸赞过您做的饭，别的好话我都没听到过。”
雨石就在帐篷外面，闻言掀开帐篷怒气冲冲说：“风林，你别乱说！小公子英明神武，聪明机智，我……”
纪蓉朝他摆摆手：“晚了晚了，你出去，不许随便进来，不许偷听，风林，你看着他让他离远点儿。”
风林露出得逞的笑容看着雨石憋气的往外退，退了老远才罢休。
雨石还在发怒，恨恨的瞪着风林，风林却只从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看出几分可爱来，哈哈一笑，放下了门帘。
纪蓉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彭峰，长得黑胖黑胖，因为被风林扑在地上滚了一身草石，但应该没受什么伤。
她走近了，细细打量他，见他那张黑黝黝的脸上有几处似乎是肿起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抽的，看来早前挨过一顿狠揍。
“这是怎么回事？”她指着彭峰脸上的伤。
彭峰缩着脖子往后靠了靠，没想到纪蓉会发现自己身上的伤，脸都有几分罕见的发白了，哆哆嗦嗦的说：“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风林经验丰富，冷哼了一声：“他这是之前被人教训过，说不定是指派他的那伙人打的。”
彭峰哆嗦的更加厉害，显然证明了风林说的没错。纪蓉点点头，直接问他：“现在你回答我这个问题，到底是谁让你跑来偷听我的，他有什么目的？”
彭峰瞪着一双呆滞的眼睛，直到风林踹了他一脚，忽然醒悟过来似的想要凑上去抱纪蓉的腿，被风林又是一脚踹开了，瘫在地上说：“小的，小的不敢说。”
能让他忌惮成这个样子，背后一定是个大人物。
纪蓉朝风林看了一眼，风林就说道：“哼，你不敢说，我替你说，是不是安乐公主？前两日将军被飞尘将军叫出去讨论军情，只有小公子在，你听到小公子说要出门，就赶紧出去通风报信，让安乐公主派人把小公子堵了个正着是不是？今天安乐公主来这里，不知道是不是你做鬼，你胆子越发大了，连帐篷下面都敢凑过来，我倒瞧着将军回来你会如何。”
彭峰被他说得整个人都打起摆子来了，看向纪蓉就像是看着救命稻草，只管哭求，五大三粗的汉子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公子饶命！公子开恩！将军回来知道了，小的这条小命就没有了！”
纪蓉摇摇头：“你没听他们说么，将军早就知道了，被瞒着的一直是我呢。”
彭峰哭道：“公子人好，您替小的求求情，求求将军高抬贵手！小的有苦衷，小的是不得已！小的从小受叔父恩惠，想来军中拼一把得个前程报答叔父，可小的叔父在京城任职，您也知道安乐公主的父王是当今宣王殿下，小的怎么敢违逆公主的命令，一开始小的不肯干，后来安乐公主找人打了小的一顿，又威胁若是小的不听她的，就要为难小的叔父……公子，公子您救救我！”
风林最看不惯这种吃里扒外的人，因为自家军营里有这么个奸细，对他十分气愤，冷哼了一声说：“小公子，您别被他这幅可怜样子给骗了。他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没有骨气，今天能为了他叔父的官职把将军给卖了，来日连自己妻儿都能背叛。和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等我叫两个人过来把他捆了，将军回来了，自然有他好看的。”
彭峰求饶道：“不！不！小的哪敢和安乐公主作对，说句难听的，就是云麾将军都对安乐公主要敬着让着，小的也是没办法啊！”
风林还想上去揍他，纪蓉摆了摆手，说：“就你一个人被安乐公主收买了？”
彭峰哭道：“将军手下都是得用的人，大部分都是跟着将军厮杀出来的，能靠近您们的人里面，就小的一个家里因为有叔父在京城任职，所以受公主要挟。”
纪蓉点点头：“算你肯说些实话。”
风林吃惊道：“小公子，你不会真的信了他的鬼话吧。”
纪蓉说：“他不是说了，他家里有个叔父呢，你知道他叔父是什么官？”
风林皱眉回忆说：“廷尉正？”
“对。”纪蓉点点头，“廷尉正是大理寺的人，虽然一个廷尉正官职不高，但大理寺是什么地方？一个国家的最高审判机关，连这种地方的人都不敢同宣王和安乐公主叫板，你觉得这个小兵有胆子和他们抗衡么？他说得也没错，就算是飞鸾也暂时做不到。”
风林注意到她用的是“暂时”二字，这说明这位纪小公子是十分相信云麾将军的，他身为将军手下最得用的亲兵之一，自然对景飞鸾极为敬重爱戴，心里就微微一动，缓缓将纪蓉的话听了进去。
纪蓉见他不再像刚才那样生气了，就继续问彭峰：“安乐公主是怎么跟你说的，你都说给我听听，一句话都不许漏下。”
彭峰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瞒着的，当下就一五一十的回忆起自己如何被安乐公主手下的人逮住带到公主面前，如何受她吩咐随时报告纪蓉的行踪，又如何通风报信，以至于这一回安乐公主走之前派人给他送了个纸条，让他观察纪蓉在帐篷里到底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的事情都说了。
纪蓉说：“纸条呢？”
彭峰露出可惜的神色：“小的一时糊涂，看完就撕碎扔了。”
纪蓉摇摇头，问他说：“我自己一个人在帐篷里，她有什么好观察的？”
彭峰回忆着说：“安乐公主让我探听您最近是否嗜睡，每天睡几个时辰。”
纪蓉一呆，和风林对视一眼，均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尽管如此，她还是低头对着彭峰说：“你先起来，别跪在这儿了，今天的这件事我们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彭峰大喜过望，看了一眼皱着眉头的风林，赶紧站起来，用手背拼命抹眼泪，嘴里不住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公子大恩大德，公子好人好报！”
纪蓉叹了一口气：“不用多说了，你出去之后不要表现出异样，我也会嘱咐那些人不要把今天的事情传出去。幸好看到你的人不多，只要大家齐心，你叔父和你一时不会有什么。”
－－－－－－题外话－－－－－－
在题外里抱抱小猫，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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