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皇帝病了
元武三十七年最后一天。
平安伯世子朱如柏因意图弑君被下旨诛杀,平安伯府削爵抄家,败为庶民流放莞南,大理寺寺卿常禄、大理寺左寺丞李青峰罢官夺职,御林军统领顾安因护驾不利连降四级,而太子楚砚之则被下令闭门思过,禁足三个月。
这道圣旨一下,饶是正值新年,满京城的烟花爆竹也掩不住底下汹涌流淌的暗流。
不管外面情形如何紧张,坐在燕王府后院一边赏梅一边煮酒的某人仿若完全没有感受到似的。
“七哥,你倒是会享受。”楚穆之一进来便看到这一幕,当下剑眉一挑,张嘴便道。
楚惜之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伸手拿起帕子包着温在火炉上的酒瓶,拾起,随即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冒着热气的液体缓缓注入酒杯,一缓酒香扑鼻而来。
楚穆之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原本郁结的心情也因这酒香散去不少。
这一回,楚惜之没有逗他,而是将倒好的酒端了一杯放到楚穆之旁边,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尝尝,年前你七嫂亲手埋的青梅酒。”
原本正伸手去端酒杯的楚穆之,听到七嫂两个字,握着酒杯的手一僵。
“怎么,提起你七嫂,你不高兴了?”楚惜之自个端起酒杯,抿了口酒,随即挑眉道。
“七哥这么问,看来是已经知道了。”楚穆之拧着眉道。
楚惜之勾了勾唇角,飞扬入鬓的剑眉轻轻一挑,道,“是为了顾六小姐?”
听他提起顾清幽,楚穆之的脸色越发显得难看,“七哥,我知道七嫂这么做是为了取信太子,可是,那也用不着将清幽的头砸开那么大一条口子吧!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楚惜之垂眸笑了笑,放手中的白玉酒杯轻轻的放到桌上,“看来,顾六小姐也是难得一见的聪明人。”
一听楚惜之这话,楚穆之顿时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七哥,你这话什么意思呀?”
“你说我什么意思?”楚惜之挑眉反问道。
楚穆之眉心一拧,“七哥,我知道你一心一意护着七嫂,可是清幽,清幽怎么说也是我……也是我未婚妻。”
楚惜之挑眉将楚穆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最后啧了啧舌,道,“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七哥!”楚穆之拧着眉头,恼羞成恼的站了起来。
怎么每次跟他说话就这么费劲了。
“我还没恼恨你冤枉我夫人,你到好,先生起气来了。”楚惜之撇了撇嘴,随即端起酒杯又抿了口酒。
“冤枉?七哥,你这什么意思?”一听楚惜之这话似有玄机的样子,楚穆之忙坐了下来。
楚惜之低头看着白玉酒杯中泛黄的酒液,唇角掠过一丝极浅的笑意,“明天不是初三么,按说你也该过顾府拜见一下,到时候你亲自问问你觉得受了委屈的人不就知道了。”
听了楚惜之的话,又瞥见他漆黑眸底浮起的那一丝落寞,楚穆之下意识的觉得有些心虚,他搓了搓手心,小声道,“七哥,刚刚我的话确实有些重了,只是……”
不想,楚惜之听了楚穆之这番话却是一笑,“穆之,其实我是很欣慰。”
“七哥……”
“穆之,像我们这样的人能找到一个真心相爱,愿意与之相守的人真的不易。庆幸,我找到了希微,而你,似乎也找了你想要找的人。”
“七哥,其实我也不是怪七嫂,我只是,只是……”
“只是如今我们走的一条极为艰辛的路,一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所以,我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明白吗?”楚惜之墨玉般的眸子看着楚穆之,满含深意道。
“七哥,清幽不会的。”楚穆之皱眉连忙替顾清幽辩解道。
“我并非怀疑她。穆之,你还不明白吗?知道的越少才会越安全。”说话间,楚惜之的眸子里忽地浮起一丝难以抑制的伤感,“你难道要向我今日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身处险境,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么?”
“七哥……”楚穆之鼻尖一酸,伸手用力的握住楚惜之的手,“七哥,你放心,你很快便能和七嫂在一起了。经过紫宸殿刺杀一事,父皇和太子之间已然相互猜忌,而太子又吃了这么大个亏,依他的性子,肯定不会就此罢了的,到时候,我们便有机可趁了。”
“但愿如此吧……”楚惜之笑了笑,随即垂下头去,掩去眸中的黯然。
比起这个,他更担心的是希微。如今,她虽然得到了楚砚之全然的信任,可这信任的后面则是更加的凶险……
一道黑影忽地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王爷。”
楚惜之挑了挑眉,朝那黑影看了过去。
那黑影半曲膝跪在地上,他抬起头,目光直直的朝楚惜之望了过去,“贵妃那边传来消息,皇上病了。”
楚惜之还未有所反应,倒是一旁的楚穆之则大吃一惊。
“什么?你说,那老头病了?”
楚惜之冷冷的牵了牵嘴角,“想办法,让人将这个消息传到东宫去。”
“是。”那黑影应了一声,随即身形一晃,瞬间之间,地上已空无一人。
楚穆之连忙坐到楚惜之的旁边,“七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太子吃了这么大的亏不会善罢甘休么?”楚惜之斜眸朝楚穆之看了一眼,唇角勾起一丝清冷的笑意。
皇帝确实是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可他却不肯让两位贵妃来跟前服侍,反而传了冷落许久的祥妃。
祥妃本是崇德殿皇帝身边的宫女,对皇帝的喜好是一清二楚,侍候起皇帝也是得心应手。
这日,她见皇帝睡下了她,便上前替他扯了扯身上盖着的锦被,末了,正欲出去,一只手却忽地叩住了她的手腕。
“陛下。”
“朕睡不着,你陪朕说说话吧。”皇帝睁着眼睛盯着头顶明黄色的帐底喃喃道。
或许是因为那夜严贵妃的话,这几日,只要他一闭上眼睛,总会梦见宝珠狰狞的脸,梦见她质问自己为何那般对待她的孩儿……
“陛下想说什么?”祥妃就着半跪在床上,回手握住皇帝的手柔声道。
“你今年多大了?”皇帝依旧盯着头顶的帐底,随口问道。
“回陛下的话,臣妾今年二十七了。”祥妃垂眸温柔的答道。
“二十七……若是朕没有临幸你,那么,再有三年,你便能出宫了吧。”皇帝喃喃的道。
祥妃一愣,随即迅速弯起一丝笑意,柔声答道,“臣妾能得陛下青眼,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气。”
“福气……”皇帝冷冷一笑,忽地转过脸,锐利的目光朝祥妃看了过去,“你不恨朕么?”
祥妃一惊,慌忙伏下身子,“臣妾不敢。”
皇帝用力将身子半撑了起来,目光如一把利刃朝祥妃看了过去,那模样,似要将整个祥妃生吞活剥了,而抓着祥妃手“她们都恨不得朕死,你了?你为什么例外!”
“陛……陛下……臣妾没有,臣妾没有……”祥妃被皇帝狰狞的模样吓到,眼泪‘哗’的一下就涌了出来。
冰凉的眼泪砸在皇帝的手背上,皇帝眸中的凶光渐渐退去。
“陛下,药熬好了。”这时,张世常忽地弄着两个宫女走了进来。
皇帝恍过神来,一下松开扣着祥妃的手。
祥妃垂首,忙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起身从宫女端着的红木托盘中端起药碗走到皇帝的床榻前坐下,准备侍候皇帝喝药。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浓稠的药汁递到皇帝唇边,皇帝低头正准备喝,忽地,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来,目光阴冷的盯着祥妃,“你先喝。”
“陛下……”祥妃一下懵了。
这药是治皇帝的病的,她没病没灾的,让她喝算是怎么回事?
“陛下,奴才亲自拿银针验过了,这药里没毒。”张世常见状,小心翼翼打量着皇帝的神色道,见皇帝仍旧盯着祥妃不为所动,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要不然,让奴才替陛下您试药吧。”张世常说着,便要伸手祥妃手里端过药碗。
“不。让她喝。”只听到皇帝阴冷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祥妃眼眶一红,又是害怕又是委屈,但最终还是低头抿了一口药。
亲眼看见祥妃将那口药咽了下去,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
服侍皇帝喝完药,祥妃便福身告退了。
皇帝强撑着身体扶着张世常的手坐了起来,“她们可有异动?”
“别的异动倒没有,只不过……”
“不过什么?”皇帝幽黑的眸子里一沉,语气里带着一股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紧张。
“不过两位贵妃娘娘近来走得有些勤了些。”张世常小声道。
“哼!这两个贱人!居然背着朕勾搭到了一起!朕当初真不应该将她放出来……咳咳……”皇帝说着忽然大声咳嗽了起来。
“陛下,您当心圣体呀。”张世常忙伸手替皇帝拍着背。
好不容易止了磕,皇帝大为恼怒,“去将太医院的太医全叫过来,朕倒想知道他们看的什么病,开的什么药,这都多久了,怎么朕一点起色也没有!”
张世常转头忙朝身后立着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这才转过脸来对皇帝道,“陛下,太医不是说了么,您是近来劳累过度了,只要好生休养,过几日便会好的。”
“过几日,过几日,几日到底是多久!这些个庸医,若是渡厄在的话……”皇帝说到这里,忽地闭了嘴,幽暗的眸子里忽地划过一丝骇人的阴冷。
张世常抬眸悄悄瞥了皇帝一眼,随即迅速垂下头去,唇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若皇帝身体康健还好,一旦他病了,他必定会联想到燕王当初送渡厄进宫后他从不曾生过病,可如今他不仅病了,而且几日过去病情却一点都没有好转,这难免让他想起当日是太子一力要赶走渡厄,这样一来,他对太子原本的那些宠爱和扶持只怕会化作更多的不满和猜忌。
说到底,在皇帝心中,最重要的还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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