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留下他吗?
这个问题许念从来没有想过。
若不是这张脸,那夜她也不会去而折返,更不会气上心头想要杀了他。
究其根本,还是她走不出齐褚带给自己的噩梦。
这一世她已经决定了,不要再与他们有任何瓜葛。
齐褚刚才急于起身已经牵扯到了伤口,苍白脸上渗出细密冷汗。
可期间不曾皱一次眉头,反而认真的等着答复。
许念目光顿了顿,最终还是移开了,道:“你有手有脚,何愁于无归处,我救你一命,又害你一命,恩过相抵,互不相欠。”
“此后你要如何,与我毫无关系,也不用来问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微微抬起下颌,短短几言,把不近人情说到了极致。
齐褚看了她一瞬,忽然抱拳准备再跪,“小姐若是留下我,我什么都愿意为小姐做。”
见他不肯罢休,许念就头疼,连用力拉了他两次,她手腕已经开始酸疼了。
微微打颤的手腕藏于袖中,许念微蹙眉:“你这是准备赖上我了?”
上一世的虞王跟天上谪仙似的,跟他说话许念都只差要沐浴焚香才敢去叨扰,现在怎么这么没距离感。
“我是真心想要留下”,齐褚望向她,“小姐既然从始至终不打算留下我,那大雪夜救我又是为何?又为何到义庄杀我?”
还都问到了点子上了,许念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说:“救你是处于好心,义庄杀你是因为我误会你杀了我家家仆,寻仇罢了,你不用想这么多。”
“医馆的诊金我已经付过了,你安心养病,病好之后,该去何处便去何处,只当是从未见过我”。
说完,许念又拿出一袋银钱放在桌子上,“这不是直接给你的,是借给你的,若是你将来苦尽甘来,也成了我高攀不起的贵人时,我若是落难,也愿你念着今日的医治之恩。”
她觉得自己这话说的甚是无赖,前面还说恩过相抵,现在又把郎中对他的救治之恩揽在自己身上,让他又欠自己一个恩情。
许念不知自己能不能扭转这一世,她必须多为将来打算。
如今能直言了当不收留他,乃是自己所依仗之人尽在,提醒他记住救命之恩,又是为了防将来走投无路,求助无人的情况。
他似是还要说什么,许念只是扫了他一眼,不留给他机会,转身就走。
可是走出了一段,身后的脚步声不消,大街上人来人往,帘棠替她撑起了云青伞,她今日穿了一身活泼亮眼的红,与云青色的伞面倒是搭出了一幅秀巧动人之景。
而医馆的门口,满是病色虚弱样的人,扶住门框,耗尽所有血气喊出:“小姐,你若是不愿留下我,我也是没有什么以后的,你说的对,我这样卑微不堪的人,在这样无人问津,遍地凄凉的寒冬里死去,已经是最好的归处了。”
句句不提那日误伤他之事,却又句句在说那日她的过错。
许念好似没有听见,脚步无停。
齐褚垂下了眼眸,似是失落道:“我怎敢奢求再劳烦小姐,是我逾越不知分寸了”。
声音渐渐的弱下去,好似心灰意冷,自暴自弃得彻底。
许念已经坐上了马车,她如同没有听过这一番话,只让车夫起车。
帘棠悄悄的掀帘看了眼,人还在门口目送她们离开。
她又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小姐坐的端正,只是垂着眸,把眼底的情绪全给遮住了。
没忍住疑惑,帘棠还是问出口:“二小姐,奴婢总觉得,您自从落水之后,就没有从前开心了”。
没有从前开心了吗?
若是不曾有前世那些事,十六岁她正是无忧长大的时候,没心事,没烦思,只管自己快乐便好。
可惜不是了。
许念低垂着眸,无声的笑了笑,也不作解释,只当这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而此时,医馆之中的人,眸色沉静下来,又成了幽深摄人的黑。
竟是没心软,倒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不过没关系,他盯上的猎物,从没有逃开过的。
许念回到家的时候,路过前厅时,正巧许国公在与夫人说话。
“你说着偌大个堰都,要找个逃走的兽奴,还不知其相貌,这不是大海捞针,故意刁难人么。”
“夫君这几日就是在为此事烦忧?”许夫人把沏好的热茶递给他。
“这异邦使臣来势汹汹,从知道他即将到访开始,每日朝中反对之声无数,可陛下一心应允还对之有求必应,我早猜着他们不会这般轻易回去,说不定这跑了的人就是他们自己放走的,为的就是找个缘由向堰都发难。”
许国公说到烦处,大叹一声气:“现下咬着非要找到人,否则就还要让堰都给他们一个交代,你说这叫什么事情啊!”
许夫人对朝堂事知之甚少,但也听皱了眉头,“这般为难陛下,他们还真是胆子不小。”
放下茶盏,许国公拉过夫人的手,“周围数国对我们虎视眈眈,本能打得过,可我们却三年未再出战,我们赔出去的割地,陛下送出去的前太子,你可知这异邦此次要从堰都带走什么。”
雁过拔毛,他们一退再退,只会换来对方的得寸进尺,可如今陛下却不肯松口商议战事,这般委曲求全,等喂大了豺狼胃口,迟早要出大祸。
许夫人猜不到,摇了摇头。
“他们妄想要求娶一位公主给他们那六十八岁的老国君做妾!”
许国公声音悲愤,从古至今,这打得过不打,这么憋屈任由异邦索取,是从来没有的事。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陛下膝下无公主,加之是陈家看管不当,为求将功赎罪,陛下便将陈家女陈宁提成了文安公主,择日与异邦使臣一同上路出嫁。”
许念手心攥的紧紧的,是她天真了,只当宴被破坏了,阿姐和亲的事情就会做罢。
可如今这份罪倒是落到了别人头上。
她虽不喜陈宁,但也没有歹毒到要她替她阿姐受过。
她阿姐从小待在军营,尚且被毁坏了容貌才从阎王手中逃过一劫,若是陈宁,只怕后果更加可怖。
她其实想过让阿父早做准备,可这无凭无据,他们若是在出事的地点做好防备,若是被异邦知道,反咬他们心思不纯,意图设伏绞杀使臣。
这样太容易理亏了,所以许念一开始就放弃了这条路。
不说陈宁,周边庄子上的人皆是无辜,屠杀不该指向他们。
许念既然知道这件事情,就无法做到心安理得的不管。
到底该如何才好?
就在她烦的找不到办法时,又有人来通报陈家老太爷求见。
许念悄悄藏好自己,等着陈家老太爷进去了,又正大光明的站在窗沿听墙角。
陈家老太爷此次竟还带了东西上门,这是许念没想到的。
脸上也没那日精明强势之相,隐约还能见到几分不好意思。
得知他家孙辈差点淹死她的时候都没有露出这样的神情,这今日是过来做什么的?
知道差点淹死她了良心悔悟来道歉?
许念微微皱起眉头,继续偷听。
连喝了两碗茶,陈家老太爷梗在喉咙口的话才说出来:“国公啊,陛下非要让我把孙女送给异邦,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孙女,这实在是……”
后面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说出口。
只能低眉垂眼,额上也都是细汗,眼神也尽是闪躲。
口干舌燥支支吾吾半天,困难道:“我半只脚踩进棺材里的人,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在跟前尽孝,实在割舍不下。”
“国公倒是有两女,听说长女常年在军营之中与男人为伍,如今已过了花期却无人求娶,仍待字闺中,此次异邦求亲乃是个好机会,说不定就是令爱命定的姻缘。”
“不妨我两家换?让你家女儿去和亲。我家老大与你家长女从前有过婚约,奈何两人没命定的夫妻缘分,这才做作罢,只要你肯应下,我便让我家老大入赘你们家,与你们家小女结秦晋之好,这你也算是有儿有女,将来尽享天伦之乐。”
许国公震惊看着他。
屋外,许念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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