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悲悯

隋尘霄开车带着唐思回新中村收拾东西，也许是刚刚的同仇敌忾，也许是隋尘霄站在了欺负她的那帮人的前面，唐思对于隋尘霄非要她深夜搬家的这件事没有怨言。她习惯性的低着头，瞄了一眼旁边的男人，这还是除了养母意外，第一个维护她的人，哦，也不能算是第一个，只是第一个人距离现在有些遥远，遥远到她都回忆不起音容笑貌，想起曾经的过往，唐思的情绪又有些低落。

        进家门已经十点半了，唐琳琳趴在床上已经睡着了，唐思给她掖了下被角，转头就开始收拾东西。冬季的衣服打包放在衣柜的顶上，唐思个头不够，打算去搬椅子，刚把椅子搬来，人高马大的隋尘霄已经把那几个包裹拿了下来放在地上，邀功一样看着她。

        “谢谢。”唐思还没习惯和人求助，此刻也显得有点内敛羞涩。

        隋尘霄很大方：“你妹妹已经睡着了，今天晚上先收拾东西，明天再搬家。我帮你。”

        我帮你。这三个字，唐思已经许多年没听过了，上一个最诚恳说着三个字的人，也早就封存在她心底，轻易不会触及。这会儿听着隋尘霄，这么一个在金字塔顶尖的人，直白简单的说这句话，唐思很感动。

        “谢谢。”除了这句话，唐思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隋尘霄察言观色，看出对方的不安和惶恐，甚至隐隐的期待，心莫名的犯疼，很想抱抱眼前的女孩，无关风情，仅仅是怜悯，即便他知道对方会拒绝。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扭身进了厨房，用唐思准备好的袋子，把锅碗瓢盆轻轻放了进去。

        唐思打开衣柜，留了两套衣服在外面，其余的都塞进了麻包，鞋子也打包好，其他的零零碎碎一一整理归纳。唐思不放心大少爷的行动能力，把私人物品整理好，跟进了厨房，意外的是，隋大少居然真的将物品整理的规整有条序，还力求轻手轻脚不吵醒睡觉的孩子。

        “没想到，你还是干活儿的好手。”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以后有的是机会了解本大少。”

        唐思没接他的话茬，低头把冰箱里的食材都收拾了一遍，隋尘霄也没再逗弄她，二人默契没再说话。

        唐思搬进裕华园的时候，隋尘霄第一时间发了消息在城南四少群里，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闫向前发了一个狗头的图片，宋离发了一张玫瑰花，梁衡发了一张自己在南亚度假的图片，随之一句话。

        梁衡：我认输。

        宋离：我哥威武。

        闫向前发了一个问号：不对啊，这是我在裕华园的房子啊，哥们，你这是住在我家！

        隋尘霄嗤笑一声：你已经出租给我了，我转租给她了，当然是她的家。唔，现在家里的开销一切都是她出，难道不是吃喝她管？我完全照着赌约来的，没问题。

        闫向前：你牛！小梁子，你怎么跑南亚去了？

        梁衡：再喊小梁子，和你急。没办法，出来躲清净。哥们实在不想和那姑娘玩了，整天一副悲悲戚戚的模样，要么就是装可怜装委屈，话里话外都在讨好处，太累。哥们不玩了，弃权！

        闫向前：早就知道，你坚持不了多久，那女的一看就是情场老手，玩你没毛病。

        梁衡发了一个砍刀的表情包，宋离问：隋哥，你的唐姑娘表现如何？

        隋尘霄：不错，好玩。

        几个人都发了一个嗷嗷叫的表情，之后都是献上膝盖，隋尘霄没理会几个发小，透过水晶灯晕黄的光，客厅里的那个小蚂蚁一样的人，一点点的在归置东西，空荡荡的房子瞬间被填满，隐约还透着温馨的气息，隋尘霄伸了伸懒腰，满足的吐出了一口气。

        一切收拾好，躺在床上已经过了十二点，往常这个点儿，新中村还热闹着，又上夜班刚回来的人，在外面吃饭喝酒，也有一些夜间小店铺彻夜亮灯，裕华园没有这些问题，过了十二点，周围都静悄悄，安静祥和。

        寂静的夜晚，鸣虫的声音都渐渐消失，窗外的月只剩了一个弯钩，模糊的月光透过窗洒在地板上，唐思躺在新家的床上翻来覆去，无法成眠，闭上眼睛一会儿是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前，把那些恶意和揣测死死的挡住，一会儿是忽明忽暗的酒吧里，奢靡和调笑的声音，放浪形骸又无所顾忌，她甚至分不清这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是现实还是梦境，自己对于未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生活是逃避还是充满期待，对于两个人房东房客还掺杂暧昧的关系，是掐断还是视而不见，她烦乱的脑子里是一团乱线，患得患失的那种熟悉的感觉和期待让她更加恼恨，辗转反复也不得章法，唐思放弃了纠结，闭上眼的那一刻，她想，自己的初衷不就为了唐琳琳吗？问题解决了就好，何必多想。

        第二天，唐思依旧是晚班，她起了个大早，继续收拾东西。

        唐琳琳一觉醒来，换了地方，颇为兴奋，房子大了很多，厨房和厕所房间，都规整独立，阳光洒进来，清晨的气息，美好又温馨。

        只是这温馨持续了没多久，唐琳琳对于要分房和唐思睡觉，很是不满，她嘟着嘴，瞪着眼，冲着始作俑者哼哼两声，唐思把东西收拾归位后也十一点多了，她安抚了一下唐琳琳，挽着袖子进了厨房，菜是早晨她出去扔垃圾的时候，顺便买的，这附近的市场比新中村贵了些，东西花样却多，唐思一向节俭，可多了一个隋尘霄，今天又是搬家的日子，她大方的买了一条鱼一只鸡，又买了些青菜水果，米面都是带过来的，她麻利的把米饭蒸上，开始收拾鱼和鸡。

        唐琳琳坐在客厅里和隋尘霄大眼瞪小眼，小姑娘到底干不过大灰狼，她眨眨眼问：“你是在追思思吗？”

        隋尘霄吐了一口葡萄籽，表情散漫：“是啊。”

        唐琳琳脸上带了色彩，她僵硬的说：“你不行。”

        隋尘霄一愣，开口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小姑娘，你说谁不行？”

        唐琳琳瞅了瞅厨房的方向：“你不能和思思在一起。你是个坏人！”

        隋尘霄坐直了身体，笑着看眼前的小人精：“我是坏人，可我是个有钱有势的坏人啊，跟我在一起，谁都不能欺负她！不好吗？”

        唐琳琳纠结了，她低头想了一会儿，又问：“你会娶她吗？”

        这下把隋尘霄问着了，别说娶唐思，他根本就没想过结婚这件事，他不愿意任何人踏进他的生活领地，哪怕谈恋爱，那也是风花雪月版的，大家也是合则来不合则去，潇洒自如，可是唐思这样的女人似乎不是那种随意的女人，隋尘霄舌头舔了舔上牙床：“小屁孩！去一边玩去。”

        唐琳琳却当拿到了答案：“我告诉思思去！”

        隋尘霄大手一抓就把人薅在手里，无奈的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唐琳琳拨开他的手：“你离思思远点，我还打算给她找个靠谱的老公呢。”

        隋尘霄气的发笑：“你？就你和这个屁孩。别做梦了。你懂什么，那如果是唐思喜欢我呢？”

        唐琳琳胸有成竹的道：“不可能！”

        “为什么？”

        “思思的前男友和你不是一个类型。”

        隋尘霄被一句‘前男友’收了心神，脸上也没有了调笑的模样，语气沉沉：“哦，是吗？”

        唐琳琳看他表情一下，莫名的发抖，瑟缩了一下，隋尘霄问：“我什么样，他又什么样？”

        唐琳琳不说了，隋尘霄眼眸幽深：“不敢说了？”

        唐琳琳毕竟是个孩子，受不了激将法，她道：“谁说不敢！思思的男朋友是个学霸，戴眼镜很斯文的模样，喜欢运动，还会做饭，会修家电，会做手工，会画画，是个全能手，比你这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少爷强了不知道多少！”

        唐琳琳描述的人在隋尘霄的脑海中渐渐具体形象，多年来被拿来做比，作陪衬的那种屈辱登时铺面而来，他忍着燎原的怒火，嘴角含笑：“我倒要你看看，唐思是喜欢我还是喜欢那种内外不一，口蜜腹剑的人！”

        客厅里两个人不欢而散，厨房里，抽油烟机轰隆隆的声音隔绝了外面的这场争论，唐思忙碌着三个人的午饭，同时琢磨着自己手里的那些存款。

        八月底就要上幼儿园了，每个月的开销加上学费，唐思算了算，几乎是花光每个月的工资，大丈夫也得为五斗米折腰，如果不是隋尘霄提供了住处，她再花租房的钱，没多久她的那些存款也要被耗尽，还是得再找个兼职。

        唐思如是想。

        晚饭很丰盛，麻椒炒鸡，豆腐炖鱼，清炒小白菜，凉拌笋丝，还有一锅番茄汤，有荤有素有滋有味，这是隋尘霄最近几年吃的最好吃的饭。隋家也有大厨，饭菜自然高档美味，奈何饭桌上的人总是倒胃口，没一次能吃好，要么就是在外面飘着，应酬的饭局，酒水和节目总是重要的，饭菜如何没人去细细品味，哪怕是山珍海味，飞禽走兽。

        隋尘霄很满足，他满满吃了三大碗才放了筷子，打了一个饱嗝，说了一句话：“不错，明天还是这几个菜吧！后天再换别的。”

        唐思发愣，明天？明天是土豆，茄子，大豆角，天天这么吃，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唐思脸上不爽，她说：“饮食要均衡，明天清淡一点。”

        隋尘霄皱眉：“为什么？你生活费不够？早说啊，我这里有。”

        唐思摇头：“合同说好的，我负责水电费，给你做饭做卫生！”

        隋尘霄指着她，哈哈一笑：“那是劳动，这是食材，两码事！那我要是点龙虾鲍鱼鹅肝鱼子酱，你岂不是亏大发了！”

        唐思不为所动：“说好的就是说好的。既然是我负责做饭，那么我自己决定要吃什么。明天是土豆丝，素烧茄子和辣子炒豆角！主食是面条！”

        “我不吃面条！”

        “爱吃不吃！”

        “你这是执行合同的态度吗？”

        “合同只规定了我负责做饭，没说要按你的要求做饭。”

        隋尘霄哑口无言，旁边唐琳琳噗嗤一笑，得意极了，隋尘霄手指点了两个人一边，负气离开了餐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唐思那股子闷气，算是散了，她收拾了碗筷，让唐琳琳回自己的房间收拾，自己继续整理物品。唐琳琳知道唐思说一不二的性格，乖乖的推开了最边上的卧室，一眼就看见了床上的米拉玩偶，她兴奋的啊的一声，抱起玩偶在床上就打了一个滚儿，冲出房门就往唐思脸上亲了一下：“谢谢妈咪。”

        隋尘霄出门喝水，之后就看到了碍眼的一幕，他走过去，一把抱起唐琳琳，几步走回了卧室，扔回了床上，声音凉凉：“睡午觉去！”

        唐琳琳冲着隋尘霄的背影，办了一个鬼脸，到底没再挑衅，乖乖的躺了下来。

        隋尘霄怀揣着异样情绪走回了客厅，客厅里唐思在收拾一个木头箱子，箱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估计里面的东西也是。

        “这是什么？”

        唐思神情落寞，她抬眼看了看：“是我小学时候的第一个铅笔盒。”

        “老古董，留着干嘛？”

        “这是我小考考第一名奖励的，也是我唯一的新文具。我大部分的文具和衣服都是捡别人剩下来的，这是新的。你看，它现在也和新的一样呢。”

        隋尘霄轻轻按了一下暗扣，铅笔盒应声而开，确实很新，说明主人很爱惜，舍不得用，他把铅笔盒扣上，放了回去。

        “这个呢？”

        唐思看了一眼，脸上带笑：“是中学参加体育比赛得的奖章。第二名。”

        “嚯，文武全才啊。”

        隋尘霄的夸赞让唐思脸微微发红，她把奖章拿了回去，妥帖的放在盒子底部。隋尘霄又抽出一个笔记本，他笑：“这个是不是也是奖品？”

        唐思看了一眼，神色微变，一把抢了回来，塞在了箱子底下。隋尘霄被她突然翻脸的情绪整的蒙了，随后了然道：“初恋男友送的？”

        唐思并不想和他谈自己的过往，剖析自己的隐私，她一言不发，继续整理。

        隋尘霄晚饭前被唐琳琳激怒的不快还在，他鄙薄的扫了一眼：“这种笔记本，撑死了块八毛的，质量摸着也一般，你那位初恋男友也是穷鬼一个！”

        唐思手里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眼底平静无波：“你说什么？”

        隋尘霄眸色未变，一字一句：“那个男人，不过如此。没有能力，也没有钱。”

        唐思把东西规整在箱子里，打发了一下手里的灰尘，嘴角含笑：“你有钱，你的钱是你自己赚的吗？你吃的每一碗饭是自己做的吗？你住的房子是自己的买的吗？你开的车子是自己的吗？你很厉害吗？不过是个啃老族，有什么好得意骄傲的。”她说完还上下打量一番，嘴角的笑满含讥讽：“要不是你父母，你是不是连条内裤都穿不上？”

        如果说被唐琳琳说几句，他还觉得小屁孩不懂事，童言无忌。可这会儿听着唐思一句接着一句的反问，和笃定自己的那种轻蔑，隋尘霄脑子的那根弦儿绷断了。

        唐思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啊，就被人死死的抱住，她还没挣扎几下，就被人按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双腿被死死的压住，手也被固定在头顶，就连腰也被对方用体重征服，隋尘霄眼神冷冽通红，呼呼喘着粗气，就像暴怒的狮子，偏偏还笑容满面，看着格外骇人。

        “你干什么！”唐思不由得颤抖了嗓音。

        “收回你说的话。”隋尘霄依旧在笑。

        “什么？”

        “把刚刚的话，吃回去。”

        “吃？”

        “就像这样！”隋尘霄腾出一只手，把住了她的下巴，下一瞬一双冰冷的双唇印在了上面，辗转反复，上下描摹，那双凌冽的眼睛露出一丝痛楚，唐思傻了，眨眨眼，闭紧了嘴巴，隋尘霄亲吻了一会儿，发现身下的人太过平静，那股子怒气散了，更多的是挫败，他松开她，坐了起来，声音轻轻：“对不住。”

        唐思活动了一下手腕膝盖，脸上神情阴郁密布，她抬眼看了看对方，对方似乎很是愉悦，眼睛的赤红还在，嘴角却笑的欢畅，她心中的气涌满了全身，大脑还没来得思考，手却先一步行动，清脆的“啪”的一声，登时两个人都愣了。

        唐思顿时吓得，后退了一步，左手握着右手，而右手还摆着那个姿势，隋尘霄不敢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左脸，舌头舔了舔牙床。眼睛重新聚集了戾气，盯着眼前的人。

        唐思腿软了，转身就跑：“是你先非礼我！”

        隋尘霄三两步追上她，把人控制在自己的怀里，摸了摸她的脸颊，唐思心都在颤抖，哆哆嗦嗦，等着落在脸上的巴掌，过了许久，对方都只是在摩挲，唐思浑身战栗，隋尘霄却轻轻一笑，声音无悲无喜：“你喜欢我去赚钱？好，我去赚钱给你看。多简单的事儿，我倒要让那些瞎眼的人瞅瞅，到底谁才是真正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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