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醉月

兰斯会所在祁阳东区的一片商务楼里，错落有致的层层高楼，围着一个半圆形的广场，这边住宅很少，广场上没什么闲逛的人群，空阔的广场上时不时有飞鸟落地，又被人惊得飞起，在湛蓝的天空划过一条条线。广场的圆弧凹陷的地方就是兰斯会所，透过紫蓝色的玻璃，能看到广场上空荡荡的天际。

        甘青山手指轻轻拂过手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冲天的双角辫，眼睛大而有神，皮肤不算很白，嘴角微微上扬，似笑不笑。

        “她长的很像阿宁。阿宁也不爱笑，不管多高兴，都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装的很是沉稳老练，不过阿宁小时候很白，她的肤色倒更像她爸。”

        唐思不安的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就看隋尘霄一眼，隋尘霄轻轻握住她的手，笑着看她。她鼓起了勇气：“甘先生，您约我见面是为了把琳琳要回去？”

        甘青山眼神从照片上挪开，他道：“如果我说是呢？”

        唐思一急：“不行，你不能带走她。”

        甘青山也不多说，他冲后面伸手，后面的助理递上来一个信封，他把信封推给唐思。

        “据我所知，唐小姐未婚，而且不具备工作能力和收养条件，虽然你办理了收养手续，但是你收养的前提是唐琳琳没有血缘亲属，且没有人和你争抚养权。”

        “我不否认她很可爱，并且能看出她很乖巧听话，应该不会让你的生活疲累不堪，但是有她在，你谈恋爱还是结婚，都会有影响，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让唐琳琳怎么看待这些弟弟妹妹，同母异父的感觉吗？”

        “我很感激你的付出，这是我的心意，相比走法律程序拿到孩子的抚养权，我想这样你总归不至于人财两失。”

        话说完，甘青山骨子里的干脆和强硬裸露了出来，他道：“明天我去接孩子。”

        唐思激动的站了起来：“不行。”隋尘霄拉了拉她的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表情。

        隋尘霄给自己倒了杯茶：“甘先生，别急，坐下聊聊，都是为了孩子好。”

        甘青山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坐回了位置。

        “甘先生说的这些不算什么新鲜的，我们来之前就知道会听到什么。那么您不妨听听我们是怎么说的。”

        甘青山没有什么表示。

        “首先，唐琳琳是姓黎，也就是说，即便争抚养权也是黎家和唐思进行交涉，甘家作为外祖家，应该懂一个抚养顺序的道理。第二，唐琳琳是怎么流落到外，甚至差点死在垃圾场，我们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您肯定知道，那么作为外祖父，你希望她重新回到未知的地方，群狼环伺的境地吗？三，虽然唐思年轻，没有经济基础，但同样的年轻也是她的优势，她有精力和时间去陪孩子成长，虽然没有证据说是遗弃，但是两年没有来寻，总归这里面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唔，至于唐思以后的婚姻，那没问题，我娶她，我的经济能力相比甘先生清楚，一边是年轻夫妻有一定的经济能力，一边是暮年的老者，且生活和环境复杂，最后的结果不一定就是您赢对吗？”

        “退一万步讲，你们比我有权势，有捷径甚至有手腕拿到唐琳琳的抚养权，那又怎么样？唐琳琳是个人，活生生的人，她不愿意在一个地方呆着，难不成你还能栓着她关着她，这是非法拘禁，不是养育。”

        “既然如此，甘先生还不如说个可行的方案，或者说出您真实的目的，我想唐小姐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应该会帮您实现的，对吗？”

        甘青山浑浊的双眼，透着褐色的光，他不露声色，轻轻一笑：“隋先生真是年少有为，谈判起来游刃有余，有理有据，甚至还能大胆猜测老夫的意图，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隋富东有个你这样的孙子，这辈子也不亏了。”

        隋尘霄神色不动，依旧喝茶，还给唐思倒了一杯。

        甘青山沉默了许久，才道：“人到古稀，功名利禄都是过眼云烟，图的是儿孙绕膝，天伦之乐。”

        隋尘霄摇头：“据我所知，甘先生不缺儿孙。”

        甘青山一笑：“是，但甘宁是我唯一的女儿。”

        隋尘霄了然：“所以你想让琳琳帮你救你女儿。”

        甘青山点头：“那毕竟是她妈妈。”

        隋尘霄摊手：“没问题阿，还报生恩，应该的。不过呢，你如果想让我们说服唐琳琳的话，至少得拿出点诚意来。”

        甘青山扬眉，看着隋尘霄，思索了片刻：“你在做祁阳西郊的项目是吗？我可以投资或者我可以帮你招商。”

        隋尘霄摆摆手：“不，不，不是我想要的条件，养了她两年的是唐思，又不是我，何况唐琳琳对我可没什么好感。”

        甘青山疑惑了：“那是？”

        隋尘霄呵呵一笑：“我知道甘家的老夫人和骆老夫人是闺蜜，亲如姐妹，关系极好，我们的条件是，请老夫人劝骆家的人回京北，不要来找唐琳琳，抚养权的后续事宜，我们只和黎老爷子交涉。”

        甘青山笑了：“好小子，在这等着我呢。”

        隋尘霄跟着笑：“甘先生，你应该知道，除了黎家，谁都带不走唐琳琳。而唐琳琳该不该回黎家，你我心中有数。你要的是女儿康复，外孙女健康长大，在唐思身边长大还是在黎进昇身边长大，对你来说，差别有多大？总不成你还打算让唐琳琳从黎家给你谋福利？”

        甘青山脸顿时黑了，阴沉沉的道：“小子，慎言。”

        唐思看着两个男人你来我往，手心紧张的直冒汗，两个人笑得时候她不觉得放松，剑拔弩张得时候她更心惊胆战，而隋尘霄一边和甘青山说话，一边还故意摩梭她的手指，时不时还当面亲上一口。

        虽然有些觉得不合时宜，但是不得不说，她被安抚到了。

        甘青山垂眸思考了片刻：“我可以让母亲去说和，但是骆家人最后怎么做，我不能承诺你，你要知道，这三家的实力相比，甘家是垫底的。”

        隋尘霄高兴的伸出手，说了让甘青山差点吐血的一句话：“合作愉快。”

        即便三个人各怀心思，还是吃了顿表面和谐的午饭，甘青山心情不美，维持着长辈的冷峻，懒得说场面话，隋尘霄得意昂扬，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硬是让这顿饭看起来宾主尽欢，他尽了地主之谊，就连甘青山吃到最后，也难得露出赞赏。

        解决了甘家和骆家，两个人心底的石头算落了地，不管怎么样，能踏实一段时间。隋尘霄下午有会，唐思顺路坐车回家，她心情放松后才后知后觉，她看着隋少爷得侧脸偏头问：“你胆子这么大，你怎么敢让他去拦着骆家？”

        隋尘霄显然在想别的事，他目光在对方领口的位置停留了一瞬，扭头看前方：“那能怎么样？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讨厌鬼被带走了，对我又没什么损失。”

        唐思气结，果然不能指望从这家伙嘴里听到什么好话。她狠狠锤了对方一顿。

        “哎哎哎，开车呢，开车呢。想和我一起殉情也别选这样的，这玩意撞死了多丑。”说完舔着脸道：“怎样？我今天表现不错吧，有范不？爷们吧？”

        唐思扑哧笑了出来，懒懒的“嗯”了一声。

        隋尘霄打蛇随棍上，趁着红灯停车，一把搂过唐思在她耳边亲了一下：“真乖，回家好好休息，晚上好好奖励奖励我。”

        唐思。。。。。

        夜晚如约来临，人却爽约了，隋尘霄打来电话的时候，人在机场，他充满歉意和调笑言说自己要出差一段时间，告诉她有事去找闫向前或者宋铭，唐思乖巧的应了声，可以想象隋尘霄为了帮自己处理这些事，做了多少努力又耽搁了多少公务，唐思心里愧疚又甜蜜。

        春风吹暖了几天就下了一场雨，雨气带着寒凉席卷而来，唐思下课的时候正下的大，飘飘洒洒漫天遍地，天阴沉沉的，昏暗犹如黑夜，空气也跟着变得潮湿，压得人喘不上气。

        “请问是唐思，唐小姐吗？”说话的人西装革履，打着一把巨大的黑伞，站在雨幕之中，和那片黑融成了一体。

        “你是？”唐思看眼前人的模样气势，脑子里想到是黎家这么快就来了吗？她有点害怕。

        “我家先生有请。”黑衣人似乎不需要她回答，笃定了她的身份。

        唐思审视着眼前的情势，自己暗自琢磨，黑衣人却一笑：“我家先生是守法公民，我进学校有登记，唐小姐放心。唔，或者您可以拍一张我的照片，告知您的朋友您的行踪。我叫张培山，我将带您去费兰特酒店二楼的宴会厅，1号包间。”

        对方的坦荡，以及在学校环境里，周边就有不少学生看见了这一幕，这让唐思多少放下了些戒心：“你说的。”

        “当然。”

        黑衣人礼貌的撑起了大伞，引着唐思去停车的方向。一辆普通的商务车，司机在座位上冲她点了点头，黑衣人打开了开车，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黑车渐渐隐匿在了雨幕之中，消失在众人眼里。

        雨滴急切地拍打着车窗，劈里啪啦，因为车速过快，雨急似箭。唐思低头发了两条信息，沉默了一会儿开始打量眼前地几个人。黑衣人稳稳地坐在前排，似乎在汇报工作，驾驶坐上地司机是个中年胖男人，时不时打量她一眼，带着好奇和猜测，后座位还有个女士，和她并排坐，目视前方。

        滴滴两声，唐思低头看手机，一个狮子头像，他说—放心，有我。

        车子停在酒店的大门口，黑衣人礼貌地来开门，后排的女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带着唐思就往酒店里走去，黑衣人老老实实等在大门口并不入内。唐思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思，走在酒店光洁的地板上，地板光亮到能清晰照人，唐思看着倒映着自己的脸，不由地一笑，她想起隋尘霄夸奖自己的那句话，这世上就没有镜子照不出哥的潇洒风流，不知道潇洒的隋大少在地板镜上是不是也这么七零八碎，面目全非，她收拾好心情，跟在前面的女人身后，绕过硕大的环形楼梯，抬眼打量这个祁阳最贵的酒店，果然是金碧辉煌。

        “唐小姐，请。”女人站在一扇门前，礼貌的开门。

        唐思点点头，走了进去，包间空阔的很，像是商务专用，一进门就是一个像会议室的厅，长方形的桌子，板板正正摆着六把椅子，而另一边则是圆形餐桌，水晶灯熠熠放光，垂在上方，阳台的方向还有一个茶台，像榻榻米的设计，茶壶烟云渺渺泛着茶香，一个身影背对着自己，正在喝茶。

        许是听见了动静，对方转过头来，先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了？”语气熟稔，姿态大方，颇为和气。

        对方热络地姿态让唐思憋不出那句‘你是谁’，她不由自主跟着点头，乖乖坐了过去。

        老者看起来古稀的年纪，常年保养有方，倒是有些鹤发童颜，他没说话，而是先给她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尝尝，明前龙井。”

        唐思有些受宠若惊，她忙上前接过，规规矩矩的端起来喝了一口，入口甘醇还回味着香甜，她忙不迭又喝了一口，傻乎乎的一笑：“好喝。”

        对方一听她说好，高兴极了，又倒了一杯，递给她。唐思谦卑的接过，又喝光了。就这样，一个不停倒茶，一个不停喝茶，自始至终都没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唐思喝的胀肚，老爷子倒茶倒的手软，两个人相视一笑。

        “还没请教，您是？”

        老爷子拍了拍自己的脸：“我和那臭小子长得不像？”

        唐思这会儿反应过来，讶然而道：“您是隋尘霄的爷爷。”隋南山她见过，看他这年纪应该是他爷爷了。

        老爷子正襟危坐：“不像？他们说臭小子最像我了。比儿子都像。”

        唐思点头：“像。”又笑呵呵的说了一句：“不过，您比他帅。”隋老爷子被逗得哈哈一笑，点头：“丫头眼神儿不错。”

        唐思笑了笑：“您找我有事？”

        隋富东年过七旬，身体康健，多年在位让他显得不怒自威，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了和小一辈人相处的愉悦，想起自己的目的，他有些不忍。

        “说阿霄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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