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十八章司钰(二)
诚然商墨是难得一见的好胚子,但司钰活了万万年,看过神魔无数,总也不会被这一个毛头小子惊艳到行为失常。
他询问云汲,云汲便问那日都发生何事,又问那商墨瞧着是何样子,他一一答了,云汲便叹息一声,微微摇头道:“怪不得。
大概他是对商墨动了……心思。”姑且便用“心思”二字罢。
“什么心思?我不明白。”夙悬微微蹙眉,此人与司钰有何瓜葛不成?司钰要杀他?
云汲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你自然不会明白了。”
活了这万万年,那些个情情爱爱的,似与他毫无关系似的。
“我是说,阿钰怕是对他动了情念。”云汲又叹了一声,阿钰你,可千万要想清楚啊……
“情念?”夙悬有些不可思议,“他那日方才头一次见商墨,便会动了情念?”
云汲喝了一口酒,倚在身后软垫上,又是一叹,似是话中有话,“他这情念,又岂是那日才种下的。”
“你今日如何像个命不久矣伤春悲秋的人族。”夙悬对他这番故作迷幻的言辞极为不满。
“姻缘自有定数,今日之果,早已定下。”云汲望着天上飘过的一朵云,“你若有心弄个清楚,便去亲自问一问阿钰,若没那个心思,便莫要管了。”
他喝了一口酒,将快要出口的叹息咽了下去,他们三人可以聚在一处喝酒,坐在一屋喝茶,但各自散去,便谁都管不得旁人的日子。
或许是朋友,或许是知己,或许只是偶然结伴,谁也未深究过,他们是何种关系,又是缘何一聚,便是万万年。
落在旁人口中,不过剩“交情匪浅”四字罢了。
万万年他们都是这般过来的。
至少,他与夙悬是这般过来的。
他知晓司钰的心思,亦晓得司钰不需要任何劝慰,他只能一叹罢了。
夙悬听了他的话,倒也未有何反应,左右是司钰自己的事,他也惯不爱管旁人的闲事。
此后司钰到东白山的次数,着实少了许多,大多时候是他和云汲二人,煮酒闲话,发给司钰的邀请,回复也多是些商墨如何如何,走不开。
他还感叹过几回,阿钰有了心上人,便将他们这老骨头抛到了脑后。
云汲听了只是笑笑,至于笑里有何意味,夙悬只当他故作高深。
他以为很快便会喝到商墨与司钰的喜酒,却不曾想,魔界送来的喜帖是商墨的不错,而喜帖上的另一个名字,却是一位来自魔族大族的小姐。
夙悬愕然,拿给云汲看时,云汲亦是愣了愣。
“魔族尚武,选出来的魔尊实力强悍,却未必能在一众长老魔官、世家大族之中站住脚。
阿钰虽在魔界地位不低,但他孤身一人,又从不参与魔界之事,如何能与那些大族相匹敌。”云汲叹道。
“如何不能,他哪里比那些不成器的世族差?”夙悬有些气,司钰何等人物,栽在这毛头小子身上不说,还要受这般屈辱,“再说还有咱们……”
“还有咱们什么?”云汲没好气地打断他,“还有咱们撑腰?
你是算得阿钰的娘家人还是商墨的婆家人?”
夙悬微微一愣,他算得什么呢,阿钰的朋友么?还是别的什么?
云汲难得见他被噎的一脸茫然,不由笑出声,见他目带寒光,便又正了正色,道:“圣君大人,你也知如今世道,不是万万年前了。
以杀止杀,虽说放在你身上,便是再过万万年也使得,可放在商墨身上,便使不得。
他是魔尊,他需要子民的拥护和爱戴,他不是你,手中握剑便无人敢置喙。
魔尊虽是靠实力打出来的,可其朝堂、宗族之错综复杂,丝毫不亚于人族与神族。
这其中的牵扯,恐怕并非商墨用武力便能解决的。”
云汲虽这般说着,却忍不住怀疑,当真如此吗?铁血手腕当真使不得吗?借此整饬魔族重立秩序行不通吗?
他不相信。
商墨并非庸才,亦非废物,以司钰的实力,二人同心,恐怕六大长老联手都奈何不得。
要么是懦弱,要么是权衡利弊,要么是重功利得失。
不管哪一样,都与他毫不相像。
阿钰终究,还是瞧错了人,他与他不一样。
“借口!”夙悬气道,“不过懦夫行径罢了。”
云汲叹了声,道:“诚然他是个懦夫,可喜帖都已送到你这东白山了,便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阿钰都未说什么,咱们气有何用,上门去打负心汉不成?
说不准阿钰已然看开断情了。”
夙悬亦跟着他叹了一叹,道:“若阿钰有话,咱们打上门去倒也未尝不可。”
“那你自个去,别拉上我。”云汲喝了口酒,“我是神族,入魔界要受罚的。”
“喜帖送到,你可要去观礼?”云汲接着问。
夙悬摇了摇头,那喜帖在他掌中冻成了冰块,他随手一抛,那喜帖便化为冰沫,随风散了,“本君未瞧见什么喜帖。”
给魔界些面子是因着司钰,商墨可没这么大脸面。
“你这倒是颇有几分娘家人的气势。”云汲调侃道。
几日后商墨大婚,虽说是魔界的大喜事,却还影响不到他界,云汲近来无事,仍旧在东白山喝酒,只是这一大早,许久未见的司钰,出现在了东白山。
平日里眉目含笑,比云汲还要温和清润的人,虽仍在笑着,那笑却牵强的叫人看不下去。
面色憔悴,身子薄的如同一张纸,开口便问:“有酒么?”
夙悬微微蹙眉,张口要说什么,云汲截住了他的话,似是未瞧见司钰这般狼狈样子,神色如常笑道:“自然是有的,这东白山,都要变成我的第二个酒窖了。”
“那今日便不醉不归。”司钰在云汲对面坐下,拿过对方递来的酒壶,像是有意逃避什么似的,始终未看夙悬一眼。
云汲朝夙悬使了个眼色,所幸他虽未沾过什么情情爱爱,人还是极灵慧的,拿起自己的酒杯道:“那你且要问,他存在此处的酒,够不够咱们三人一醉方休了。”
见他懂了自己的暗示,未再提商墨之事,云汲松了口气,笑道:“酒自然是管够的,只是这下酒菜……”
夙悬眯了眯眼,这家伙近来越来越得寸进尺,见他眼神示意司钰,心中一叹,起身道:“你的面子比天帝还大些。”便往厨房去。
有酒有菜,三人却难得各自沉默,本未挑明的事,他与云汲也不好明着说,况且观司钰神色,想必也不想提及。
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司钰应答总显得勉强,云汲便也不再强行逗他,只一杯一杯地帮他倒酒。
酒足饭饱,云汲先一步回了天界,留下司钰仍在一杯一杯喝着,他倒满一杯酒饮下,“圣君不必管我,我再喝一会,便走了。”
夙悬轻叹一声,“你若想在此喝酒,便是喝上个万万年也不妨事。”
司钰抬起头来,瞧着他,眼中虽迷蒙,却看得他有些不自在,夙悬轻咳一声道:“云汲所酿的酒虽好,到底是神族之物,我去寻几个魔族果子给你。”
说罢便起身去了山背。
司钰见他离开,兀自笑了笑,弃杯拎坛,猛灌了大半坛酒,便叫他醉死在这东白山上,也好。
夙悬拿着魔果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司钰抱着酒坛趴在案上,半身衣衫都被酒湿透,透红的脸颊让他看上去不再那般憔悴,阖眸静静睡着,平静地有些脆弱。
夙悬走过去,将他怀中的酒坛拿走,他忽而缓缓睁开眼,抬手拽住了他的袍袖,“夙悬……”
这二字出口,似尚有千言,却再无声响。
“你醉了,便暂歇在东白山罢。”夙悬将他抱起,还未入房中,司钰便靠着他的胸膛安然睡去。
将他安置在床上,用灵力整理了衣衫,夙悬实是有些想不通,他这般样子,是如何在魔界安安稳稳活了万万年的。
司钰直睡了两日方才醒来,他睁开眼,瞧见眼前的幔帐,又摸了摸身上的锦被,恍然间有些不真实。
在床上赖了许久,细细瞧着这精致的床,直到听到外面有声响,方才回过神来。
他用指尖将床幔挑起一点,那万年不变的玄袍正自架子上取了个盒子,转身往外走,隔着垂纱隔帘,身影看不真切。
大概是又在炼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他这人,没什么喜好,只觉得炼器一途,千变万化,最适合打发时间。
司钰起身,将床铺收拾好,将这屋子又转了一圈,瞧见桌案上放着的魔族果子,书架上新添了几本书,拿着翻了翻,尽是些晦涩难懂的东西。
放下书出门,他一边欣赏东白山的风景,一边往那人炼器的地方去。
果不其然,那玄袍站在炼器炉前,正用灵力雕琢炉中的东西。
他站在门外,倚门瞧着那背影,身姿挺拔,肩宽背挺,似是将天地之重尽压其肩,也压不弯他半寸脊梁,甚至还能泰然自若,视如无物。
如此气度,这世间又能有何人,可得半分肖似于他。
炉中的东西雕琢完毕,留在其中炼制,夙悬回身道:“醒了?给你备了些魔果,吃了会好受些。”
司钰笑道:“你如何觉得,我会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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