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入宫贺寿三

钟太后顾不得他人投来的眼光，只死死盯着那枚指环，咬紧牙关，连庆熙帝的询问都充耳不闻。

        她是见过这枚指环上的那颗白璀石的，是那年东芜使臣送来作为先帝千秋的贺礼，她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打开盖子那一瞬，它发散出的光彩，是令所有女人为之疯狂的折服，没有一个女人能逃过那前所未见的晶莹带来的极致诱惑。

        先帝爷曾说，这种玉石比任何一种石头都要坚硬，任凭工匠想尽一切办法，都没能切割的了它，且如此之大的的一块，称得上是无价之宝了。

        在钟太后做贵妃时，就曾多次明里撒娇背地暗示，份位如她才配得上这硕大的白璀石，先帝爷每次都笑笑着含糊过去了，她本以为该是随着先帝爷一同去了的，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出现在恭太妃的手上。

        这巨大的震撼早就冲散了白日里得到凤簪所带来的丝丝喜悦，相比起来自己才真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低俗女人，恭太妃那张一向带着敬畏恭敬的脸，现下看来也像是充满着对自己的嘲讽与怜悯。

        庆熙帝这时也看到了恭太妃的手，笑着问：“母后是怎么了，听闻今日您也得了一件白璀石做的精致首饰，是同恭母妃的指环一样的罢。白璀石可不多见，父皇在时不是最喜欢的么，可是确实是开采不易，非常难得，有价也难求的。”

        这看似无意的话才叫最为诛心了，恭太妃的白璀大如鸽蛋，太后得的却碎如细米，偏她白日得了晚上就带出来了，仿佛一个不流之才在国学大师面前卖弄文采，毫无自知。

        钟太后气极，冷笑着拔下簪子，朝桌上用力一拍，闭了眼睛咽了口气，听着场面顿时安静，才睁开眼说道：“哀家老了，不想为了过个寿，而弄得人仰马翻的，奈何皇上有孝心，非要大办，那便办罢，你们随意送些玩意儿让哀家这个老婆子开心开心就够了，就如瑞亲王妃送的那样就是不错的……”她说着看了一眼瑞亲王妃夏娇蕊，夏娇蕊含着笑大方颔首表示赞同，冷哼一声又说：“可这支簪子，如此奢华精美，可见是花了不少心思的罢，也可见，是完全未将哀家说的话放在心上！”

        宋薇璇正准备起身，就被顾靖逸按住了手腕，他一个眼神厉扫，只见向妍如跌跌撞撞地冲出来匍匐在地。

        “求皇祖母恕罪，”她哀泣着不断磕头，又仰起满面泪痕的小脸恳求，“皇祖母请息怒……”

        钟太后俾睨：“你可是好大的胆子啊，哀家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太过奢靡，看来是人老了，话也不中听了。”

        “不，不是的皇祖母，这……都是……都是苏嬷嬷说的啊……她……”向妍如咬着唇，犹豫不语。

        “你且实话实说。”庆熙帝也不等钟太后反应，直接说道。

        向妍如看着上座的四位皆盯着自己，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是府里那位苏嬷嬷说的，她服侍了皇祖母您这么多年，知道您最是喜欢那精巧绝妙的珠钗首饰的，且越是罕见的珠宝玉石越是好。正巧我的父亲大人也是听闻过，先帝爷夸赞过这种白璀石的，便去寻了……”

        钟太后越听脸色越僵，这该死的苏嬷嬷，派她去王府，正事不做，说出这种叫人抓把柄的话，不管她今日如何应对此事，从恭太妃出手那一刻起，她知道事情就已经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偏颇了。

        “这苏嬷嬷是何人？”庆熙帝转头问皇后。

        皇后不急不慢地说：“若是臣妾没记错，应该是从母后宫里派去逸儿府上的罢，不是说是替逸儿暂管后院的吗，怎的……”

        “母后，这等奴仆也着实可恶了些，朕知道母后最是简朴的，为着儿子着想连圣寿都都不愿大办，又怎会特特想要那些奢华的珠饰。”

        钟太后叫帝后二人挤兑地苦不堪言，捏着帕子本想糊弄过去，恭太妃这时又趁机说：“娘娘，妹妹大胆说一句，咱们的年纪呀也是大了，老眼昏花也不怕别人说，识人不清那也是有的，就不要再去插手小辈们的事了，他们的日子自有他们的过法，您说呢？”

        “是了。”太后没法再装糊涂，勉勉强强接过台阶，说：“哀家本是好心，指派苏嬷嬷去搭个手的，未曾想她竟不是个好的，胡言乱语，来人，将她割了舌，打了板子撵出去，永不得接近雁临三千里。”

        那在宫城外还喜滋滋的等着见太后的苏嬷嬷，就这样被太监捆了身，割了舌，远远打发出去，最终病死在荒野，到死也没能知道是发生了甚么。

        “至于你向氏，小小一个侧妃，和你父亲一样是个惯会投机取巧的，你虽孝顺心好，但听信谗言不辨是非，便罚你在府内禁足三个月，扣半年俸禄。”她看着瘫坐在地的向妍如，如一朵被风雨捶败的焉花，到底生了些怜惜，没下重手。

        “皇帝说这样可麽？”她越过庆熙帝，实际看向端庄微笑的钟皇后。

        “是，母后才最是明辨是非的，值得儿子学习，听起来这向氏的父亲也有参与，就一并在府内禁足扣俸，何时反思令朕满意了，再出来罢。”庆熙帝对向鸿这号人印象不深，随意发落。

        至于瑟瑟发抖的向妍如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原位，听到父亲因为自己也被禁足，母亲会如何怨怼自己，就不是上位者需要关心的事了。

        李永忠总管看着眼色适时宣布晚宴继续，外头的戏子才又唱起了咿呀的曲子，众人的心思却不能回到方才的状态了。

        是人皆看得出太后在撑着脸皮强颜欢笑，方才太后的狠厉处罚虽能挽回些颜面，但她那明显过于奢华的服饰装扮瞧着又不像是那回事了。

        惠文也察觉到了这些，急忙凑过去低声说话，太后这才察觉到衣裳方才也被酒泼污了，忙捂着袖子从后面下去更衣了。

        钟太后一走，下头才开始热闹起来，庆熙帝和皇后对着恭太妃频频敬酒，三人亲热和气，倒渐渐占据了主角的位置。

        一进偏殿，太后就气不可耐地拉下一串珍珠链子向地上砸，珠子在光滑的石砖上滚落一地，偏偏还有一颗被刚进来的惠绣踩在脚底，一个趔趄撞向惠文，素日沉稳的二人一时间抱着挤在一起推推搡搡。

        太后瞧了气更不打一处去，厉声呵道：“像什么样子！”

        二人连忙跪下，惠文急急说：“太后娘娘请息怒，您快快更衣，可不敢耽搁。”

        钟太后无法，只得挑了一身看上去最为朴素的鸦青色宝蓝镶边的五福捧寿团花装换上，对镜自照，越发觉着老气横秋，与方才那的一身珠光贵气简直有着天壤之别，她恨恨地咬牙，想着那些珠啊宝啊的，怕是要再过三五个月，等众人将今日之事渐渐淡忘，才能再拿出来了。

        是以回到席位，粗粗饮过了几杯果酒，连最爱看的刘夫人聚八子的戏也才出来了三子，便借故酒饮多了，早早离席。

        老寿星都走后，庆熙帝便带着皇后回去了，剩下的人也不会久留，宴席早早的就散了。

        只剩下御戏团乐得轻松，往年八子的戏，是一定会作为压轴戏最后上的，八个儿子在台子上挤挤攘攘地与亲母团聚，看得太后往往热泪盈眶，激动不已，还以为真是自己的亲儿子要回来寻母了，今年才寻回了三子就罢了，可真是太省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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