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南行
清明澄澈的湖水如蔚蓝玉石嵌入山谷。放眼望去，对岸隐没于稀薄的雾中。湖面无风却波涛汹涌。翻起浪花拍碎在岸边石上，散发出异样的光芒。
司芒脱口而出：“弱水。”
书阁中的禁书她没少读，而今来此不过是为证实心中的一个猜测。
“怎么办？绕过去？”付律犯愁地看向两侧。如此广阔的水域，若是绕开必定费时费力，不过总比原路返回的好。
司芒不答，只是问道：“听说过神宫未央吗？”
“没有。”
“人间唯一一处天神府邸，随主人一同下临尘寰。”司芒抬手轻点额角：“会在哪呢？”
“你认为会在未央圣地？”付律笑道：“天神府邸怎会被我等修士寻到。”
司芒看着那一湖弱水，眉眼间凝出几分笑意：“也是，走罢。”
“两边山高得很，我可绕不过去。”她掉转方向：“回去吃晚饭了。”
“还回去啊！”付律瞪大双眼，跟上：“我都已经与师兄弟们道过别了，现在回去算什么事啊.......”
......
数日后。
“幸亏你抢了这么多。”付律坐在桥头啃着干巴巴的馒头。沿江烛火阑珊，远处街上却光明如白昼。
此时，司芒蹲在一边不搭话，凝视江水，懊恼不已。
那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蒸笼中的馒头一扫而光。然后神色自若地离开，留下众弟子面面相觑。
自己穿上这件道袍后的所作所为与道长没什么两样。她攥紧袖角，却不舍得脱。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付律噎下一口馒头：“正好你穿着合适。一会回街上，装作算命先生试试。”
司芒依旧不回话。当年令她煎熬难耐的阴冷江风，如今已不足为虑。她黯然长叹，向水汽萦绕处，光影摇曳间凝眸。
付律啃着干硬的馒头，狐疑地看向司芒。忽听得一声轻笑，见她摇晃站起，毫无征兆转身倒入江中。
“呜！”付律吐出馒头，抢到江边。江水荡开一圈圈波痕，他不知道司芒为何跳下去，万分惊愕却不敢妄动。
江水灌入双耳，嗡鸣阵阵。阴气侵蚀躯体，颤栗不止。司芒展开双臂，冰冷寒意涌遍全身。头顶光晕在消失，她吐尽胸中空气不断下沉，探手摸索。少顷，到底了.......
小莲花，随我走如何？
混沌中她看见白月泠然浅笑，缓缓向她伸出手。相隔多年早已模糊的记忆翻涌而出，眼前那身影变得清晰无比。司芒抬手去抓，却将画面搅乱。转瞬，点点幽光聚回，暮禾垂眸，面色不悦。恍惚间，她竟觉回到了初入攀星的那一日，手中还握着误拔出的长剑。
司芒惊慌中呛下一口江水，顿时头脑一片清明。她猛然发力，豁地冲出水面，跪伏于地，胃中一阵阵地痉挛。她尽力把水咳出，双眼干涩的发疼。她茫然四顾，不知被江水冲至何处。
待气喘匀，司芒将双袖一震，周身倏得张开一层水雾随风散去。她心有余悸地向回走，没想到丽麂水气竟可致幻。她全然不记得自己为何会掉入江中。
“遭了！”忘了还有付律呢！
她赶忙往回跑，顺着江岸转过两座高大楼阁，水雾间远处石桥影影绰绰。
“快离开那！”司芒急声喊道。
惊得付律仓皇后退好几步，声音传来处隐约可见司芒身影。他既生气又无奈：“你怎么回事？”
“水气致幻。”司芒跑近，见付律并无异常。
“没感觉啊。”他摊开手，扫视四周：“怪不得江边没人。”
“我怎么掉下去的？”
付律撇嘴：“你自己跳下去的。”
司芒揉揉眉心，烦心地摆手：“走吧走吧，回街上。”
仙都的热闹繁荣一如当年。从江边过来的司芒被明亮的灯光晃得睁不开眼。每一个角落里，每一片阴影中都充斥着食物的香气。
付律哀嚎一声：“快让我回江边，我不行了。”
司芒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你再忍忍，习惯就.....好。”正说着她被人狠狠地撞得一个趔趄。那人还瞪她一眼，似乎嫌她碍事。司芒难以置信地回头，怎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付律扯过她，躲开路间华丽的车马步辇。她不忿地向付律抱怨几句。付律笑着正要说些什么.....
司芒猛然止步，一摸腰间：“遭了！”转身便追。
付律看在眼里，不解道：“袋子里又没钱，急什么？”
司芒停下脚步，街上已然没了那人的身影：“袋中的蜡丸里封着仅气味就可致人死亡的烈性毒草。”
“我的天。”付律震惊道：“你放的也太随意了！”
司芒纵身几步跃上楼顶，扬起袖子对跟上来付律的解释道：“我袖子里都是这种东西，实在装不下才放那的。”
她闭眼，感识展开，几乎同时空间中出现极细微的法力波动：“在那边巷子里。”她弯腰跳上另一处楼顶：“幸好在里面塞了张符。”
付律手伸在空中拨动几下：“仙都法力波动频繁杂乱，你别追反了！”
司芒头也不回地应道：“我的符自己还不认得吗？找到那个人了。”除去陆桓玄她还没遇到过自己感识锁定不住的目标。
“往江边去了。”司芒眉头紧锁：“速度这么快？”她急追过去，片刻后那目标竟停止了。
司芒再次回到江边，目光立刻被立于桥头的欣长身影吸引过去。红衣张扬肆意，墨色长发随风动若云烟。
司芒拦下付律，悄声道：“你看一下这个月招摇的监巡司是谁。”她想起当年在酒楼中唤暮禾师祖的那名少年。不过匆匆一眼，风采之非凡令她记了四年。
付律抽出名单，借微光查看：“是......温昭。”他稍微停顿，艰难道：“就他一个......”
司芒垂眸寻思：“温师兄？”
付律神情变得极不自然：“陆师兄常提起的那位温师兄，可是招摇的首席弟子......”
“温熙颜？”司芒随口接道。
付律僵硬地点头：“招摇有资格单独监巡的弟子只有他一人。”
“那就是他了！”暮禾当时就唤他熙颜来着，说罢她便要跳下楼顶。
付律急忙抓住她，支吾半晌：“别......别去。”
司芒打量付律一番，不解道：“你怎么了，饿傻了？”
“不是，我没想到这个温昭就是温师兄。”付律不安道。
司芒歪头更加困惑，她知道修士的字均由师父赐予，赐字后对外便不再用名，而监巡这种内定之事按理是应该用名的。不知温昭与温熙颜是同一人并不稀奇。
付律拼命措辞：“温师兄是鬼修你知道吗？人很怪。”
司芒无语地看向一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未央谁不知道自己还养着两只鬼呢。
她俯身小声道：“人家肯定看到我们了，再不下去说不过去。”
付律见拦不住司芒只能极不情愿地随她跳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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