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跳
魏薇看着身旁的小女娃盯着前方、眼神逐渐放空，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偶尔还傻笑两声。
于是她拍了拍陈思依的肩，“想啥呢，那么出神？”
小姑娘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还在冰场的换鞋区坐着。
回味着方才的心绪，她轻轻地说：
“薇薇，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学棋是什么心情么？”
“我今天第一次学会滑冰真的特别开心，就不自觉地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学棋的时候也是这么开心。”
“不对，比今天还要开心。”
“我觉得自己以后不想下棋的时候，想想今天、想想七年前刚学棋的那一天，或许就又能坚持下去了！”
魏薇笑着搂过思依。她的笑容比她胸前的蓝粉色的米老鼠胸针还要耀眼：
“宝儿，我记不太清楚了。”
“不过我第一次学棋的时候应该也很开心吧！”
“因为我从小就特别喜欢棋子里面的皇后。”
“我一直觉得后好厉害啊！不仅横线、竖线、斜线都能走，而且还值10分！”
“不过后来有一阵特别讨厌国象。因为我不喜欢练棋，那时候天天和家里吵架。”
“至于现在的话…感觉已经成了习惯了。”
“如果哪一天我不打棋谱，就会觉得像是忘了吃饭、或者忘了喝水一样。”
“习惯嘛…”陈思依喃喃道，接着她又问了一句：“那你想过为什么自己现在还很喜欢下棋吗？”
美人室友低头沉默了一会。
她鬓边的碎发因为戴了很久的头盔而贴在面颊上。
然后她给出了答案，声音不似往日那般直率，反倒带上了一丝茫然：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下棋诶。”
“有的时候喜欢，有的时候讨厌。”
“赢棋的时候一般会喜欢，输棋的时候一般很讨厌。”
“所以，我也不知道呢。”
说罢，美人揉了揉陈思依的小脑袋，“别胡思乱想了。我先去滑一会，你再缓缓吧，小心自己的伤口哈！”
陈思依看着室友戴上头盔、期待地走向冰面的背影。
她第一次意识到，或许她眼中的完美棋手魏薇、李辰星，以及棋盘内外反差很大的薛子浩，他们可能也正在逐渐认知并接受“职业棋手”这个身份吧？他们也会迷茫的吧？
等等…蓝粉色的米老鼠…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戴的米老鼠胸针不是银白色的吗？
-
美女室友离开以后，陈思依耳边还是她留下的那句“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下棋诶。”
思依越想越困惑。
如果不喜欢下棋的话，那魏薇是在为了什么而坚持拼搏？
仅仅是“因为习惯”么？
思依很想搞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她已经知道怠惰会给自己带来遗憾和懊悔——
她在面对优秀的棋手时自惭形愧、在下了三盘棋以后只得到05分、在这一周天天晚上加练基础，都是来基地前荒废了两个月的代价。
而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努力了呢？
是从两个月前，拿到了混合赛季军、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的时候么？
是从两年以前，进入了市队以后、厌倦了接踵而来的枯燥训练的时候么？
是从更久之前，发现自己凭借着天赋、不用拼尽全力就能够赢棋的时候么？
不确定。
所以此刻更想要搞明白——
如何才能发自内心地努力下去？
陈思依越皱眉、越想不出个所以然。
小姑娘的右手搭在旁边的头盔上。挽在大臂上的衣袖滑落，蹭到了碘伏消毒过的伤口，她却浑然不觉。
这是陈思依第一次，以一个职业国际象棋棋士的的身份，如此投入地思考着…
既然想不通要为了什么而努力的话，不如想想当初努力过的自己？
自己曾在什么时候努力过？
自己的第一次努力是在什么时候？
是从三个月前，得知要参加混合组比赛、想要多胜过几个男生的时候么？
是从三年以前，不满足于拿到的几次奖状、想要拿到奖牌的时候么？
是从更久之前，刚会下国际象棋以后、想要赢一次的时候么？
不对，都不对。
还要更早…
对了！
还要更早！
是在上完第一节国际象棋课后的那个周末！
当时不过六岁的小人，在上完课以后认认真真地复习了一遍课上的内容。
那个时候的自己，拿出了新买的棋盘，配合着磕磕绊绊才能读明白的教材，仔细地把每个棋子的样子、名称和走法都记住了。
遇到没搞懂的地方，还要去找妈妈一起研究明白。
然后在第二天，扮演了小老师、给爸爸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已经学会的知识。
那是自己第一次为了国际象棋而努力！
为了第一次的欣悦而努力！
与国际象棋的初识实在是太开心了，所以打心底里想要认真对待。
没错，就是这样。
这就是曾经努力的理由——
“我喜欢国际象棋啊！”
突然想明白了的陈思依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疯狂地涌动起来。
明明是在冰场，明明已经十一月份。
她却突然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了七月的日光下，皮肤一点点汲取着温度，然后在某个瞬间猛地感受到面颊的烫意。
她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捂住了自己的脸、又放下了双手；绕着椅子走了几圈、又站定不再徘徊；最后不由自主地坐了下去。
她突然很想唱歌，又突然很想跑步。明明是运动那么差劲的人。
她想捂住自己的心脏，让它不再“砰砰”地剧烈搏动；但是又发现指尖和太阳穴也有着清晰的、跳动的感觉。
听不见冰场四人打打闹闹的吵嚷声，也听不见场馆内不知什么机器的轰鸣声。
全世界只剩下自己有力的心跳，以及那最终想明白的一句——
“我喜欢国际象棋啊！”
……
不知过了多久，另外四人回到了换鞋区。
“你咋后来没再去滑啊。难不成是怕再摔一跤？这可不像你了。”薛子浩调侃的话语传来，似乎还夹杂着运动后的微喘。
李辰星用空水瓶敲了一下自己憨货室友的后脑壳。
陈思依却恍若未闻。
她突然眼睛有点酸。
小姑娘冲到魏薇面前，抱了美人一下。
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薇薇！”
然后跑出了冰场。
在用毛巾擦汗的四人顿住、面面相觑。
-
等冰场里的四只一起打打闹闹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在正门口等大家的陈思依。
几人刚想开口问思依刚才是怎么了，又想到那或许是人家的私事，便按捺住心头的疑惑。
小姑娘却先开了口：
“没事，刚才就是太开心了！都不用担心。”
“还有，今晚回去以后，咱们继续打棋谱吧！”
大家看着她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笑得像一朵小茉莉花。
尤其是提到“打棋谱”的时候，她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感染了小棋士们。
“都不用说，你和某位姓薛的一天也别想偷懒。”李辰星在一周前就自觉担起了监督两个皮猴子练棋的责任。
“行了。走吧，去蹭隔壁食堂去。”前一秒还在假装严肃的老李，在后一秒掩饰不了今天滑完冰的好心情，语气轻快、带队出发。
又到了干饭人的快乐时光！
田径队和冰球队共用的餐厅相比国象队楼内的食堂要大了不少。
而且这两个队伍队员多、平日运动消耗大，所以食堂内的菜品种类丰富、分量也足够。
国象队的食堂则更像是自家的小厨房，菜品更精致一些。
对于几位吃货来说，两个食堂各有千秋、不分高下，都是快乐老家。
陈宝和薛宝冲到了盖饭区：
虽然盖饭是平平无奇的，但是平淡的美味才是烹饪的真谛！！！
而且这个餐厅里能选的配菜也太多了吧！每一种都看起来让人特别有食欲！
本来正常来说，一份饭会搭配荤素菜各两样。
但是在两个小孩交代了自己是隔壁国象队的、对于饮食搭配要求没有那么严格，以及二人的软磨硬泡卖萌打滚下，食堂阿姨终于松了口，让他俩各选了三荤三素。每样菜分量少给了一些，避免浪费。
魏薇、李辰星和毕安则是去了旁边的餐区：
他们在问清楚有多余的份数以后，每人拿走了一份冰球队的赛期营养配餐。
在比赛周期里，运动员的营养摄入是非常需要被重视的。
三人很好奇，像是冰球这种对于对抗、灵敏、技巧、力量要求比较全面的运动，他们的运动员们都会吃些什么。
……
五人刚找到位置坐下，就听到一个干净清爽的声音：
“哇！你们是隔壁象棋队的吗？”
循着声音望去，视线内是一个板寸头、皮肤黝黑、笑容灿烂、端着餐盘的男生。
“我是隋昊。跳远队的。”他的声音让人想到了阳光下、被青柠肥皂洗过的白色t恤，很有少年感。
“嗯，没错，我们是国象队的。你咋知道的啊？”薛子浩问完就意识到，自己五个人在这边餐厅里显得很瘦弱、特别好区分。
“哈哈，那可不简单。我们跳远队的我都认识，而且夏天刚结束、大伙都被晒得黢黑；冰球队的看起来都是身强力壮的大个子；剩下的可不就是你们了么。”
隋昊和薛子浩一看就是一路人，特别自来熟。
俩人没说两句就开心地唠起嗑来。
隋昊干脆一屁股坐在他们这桌。大家打过招呼以后，开开心心地互相询问起来关于对方队伍自己好奇的事。
“不过我一直都以为田径队是一起的。那为什么你们跳远队单独来这个基地了呢？”魏薇边咽下特别香的煎鸡块，边问隋昊。
“这个我也不了解…不过可能是新基地刚投入使用，所以我们跳远队来当个先锋？”隋昊其实也不太清楚，“但是倒是听说过，可能过一阵田径队都要过来。”
一顿饭很快就结束了。
隋昊的队友喊他的时候，他抹了一把嘴、起身向五个人告辞。
走了两步，又回头冲着他们喊了句：
“下周五我们在操场有队内比赛，你们可以来看！”
然后小跑着去放餐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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