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百鬼夜行
不过闫明宽说的佛堂......
要说南雍最出名的莫过于建在皇宫内院的佛堂，当然，是作为百姓的酒后谈资，言语多是嘲讽至极。
若如当年那个没有掌握半分实权的君主发了疯，这南雍皇城怕是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只是历史的更迭又哪是那么容易说明白的。
无能者有罪，但杀人者绝不无辜。
一片废墟之上残留着数个残垣断壁的宫殿，因久无人居住而显得毫无气息，赵别攥着手中的死玉在雷鸣中一路走了过去，看到了中间那座宫中古刹，这古刹虽依旧屹立却也极为荒凉阴森。
丈高的佛祖金身也泼了血迹，赵别仰起头，看着四周壁画上的佛陀法相，最后才将视线移至垂眼俯瞰众生的佛祖，看完后不禁哂笑一声。
鬼城里的佛祖实在是可笑的厉害。
赵别也不敢久留，着手去找闫明宽所说的那块儿死玉。
要是那块儿死玉里面真压着什么东西，他便能拿了东西试试自己的那个猜想，修鬼这事儿要是成就成了，要是不成......
他想办法也得成。
赵别沿着古刹转了有四五圈都没见能藏东西的地方，眼见天就要彻底黑了，到时候群鬼四起，怕是他绝对会是被吃的那个。
赵别正想着四周边开始引发四起，古刹之外风声中似乎夹杂着什么东西，让赵别听着的时候冷气直接渗到了骨头缝里。
赵别又猛然的想起今天是三月三上巳之节，正是百鬼夜行的时候。
这天还没黑呢，他们总不至于溜达出来吧......
就在这个时候，雷鸣乍惊之下古刹门下就这么探出只没留下什么血肉的手来，一看便是个强行附于血肉的穷极恶鬼。
赵别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只是觉得这个连血肉不完整的厉鬼胆子也真是够大了。
那厉鬼爬出来仰着能看到头骨的脸看着他，骤然发力直接朝着赵别扑了过来，却被赵别一个侧身直接躲过，只见那恶鬼直接就砸在佛祖的怀里，砸下大半散发着恶臭的烂肉下来。
赵别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个没什么脑子的厉鬼。
但此地确实是不易久留。
这世间有的是亡命之徒，也有的是亡命之鬼，他这样一大块活生生新鲜肉体摆在人家跟前儿实在是引人犯罪。
赵别刚要离开就感受到头顶之处骤然起了阴风，又是一附于血肉的厉鬼朝着他扑了下来，赵别躲闪不及只能旋身抓住他的手腕，又以左手直接坎在他的手肘曲池穴处将他的胳膊对折卸下，随着这厉鬼凄厉的嚎叫，又用手托抵在他的喉旁三寸之处的扶突穴，蓄以真气往上直接扣住他的下巴卸下他的下颌。
厉鬼没等反抗就这么睁大双目跪倒在地。
赵别虽然看不上这刚刚聚魂不久的恶鬼，但现在这情况他也还是拿了自己带着那块儿糙玉出来。
真是的，实力不怎么的也敢趁着天亮出来，不是找死是什么！
找死的可不是他一个。
聚魂之后最多能存活十年，穷路上的鬼若是不能将残余的魂魄化成形，等时限过了第二天太阳一出来，除了附身的血肉便什么都剩不下。
而达到聚魂的的鬼大多都是魂魄不全的，跟人的心智自然是比不了的，说不好听点儿就是具有点儿意识的行尸走肉。
这也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敢打修鬼道的主意的原因。
赵别正引着这鬼，就听到屋顶又来了声响。
我靠！
这只是阴天而已，外头都还亮着呢，大哥你们要不要这么拼命啊！
听声响这次来的应该不止两三个。
赵别身上残留的真气真的没剩下多少了，要是靠赤手空拳的话......他现在的这具身体也实在是不咋地。
看来还是赶紧走为上策。
可还没等他将恶鬼收到死玉中古刹的屋顶便已经被破开了。
赵别躲过尸鬼，死玉直接就摔碎在了地上。
“妈的！”
这又一次性来了三个。
赵别旋身停在佛像脚下，从佛祖的怀里的那堆腐肉中拔出一根肋骨出来，直接勾住冲上来的尸鬼的脖子将其按到在地，以真气凝力在手上扭断了他的颈骨，却在另外两个尸鬼扑上来的时候躲闪不及直接被迎面拖倒在地，眼看其中一个尸鬼就要将手扣在他的头上的时候赵别脖子上瞬间暴起青筋，不留余地的将身上残留的所有真气全部蓄在手上直接捏碎了正攥着自己的脖子的手骨。
就在此刻之后，他赵别跟个肉体凡胎再没有半分区别。
那真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这里，被这两个他根本就看不上眼的尸鬼，被吞噬血肉消失在第二天的日头底下。
他挣扎着起身往门口跑去，被掉了漆的朱红门槛差点儿拌倒在地。
外面是滂沱大雨，半点儿日头都带见的，阴风瑟瑟，树影萧条，赵别扶墙站在廊外，隔着残垣断壁看过去的时候雨势竟这么在顷刻之间小了下去。
古刹前的千年古桐老根盘虬逎劲，树身数人合抱不及，枝茂如盖之下像是站着什么人，但赵别视线再过用力不能将之看的明白。
身姿纤细，绿影卓卓，带着清清冷冷的破碎感......
赵别刚想走近脚上便有些虚晃，魂魄似乎要与肉体分离的无力感让他连脑子都没力气运作了，就在他扶着门框勉强站立起来的时候那绿衫少女已然走近，一张面容停在他的咫尺之间，赵别却依旧看不清楚。
然后......
少女拉住了赵别的衣袖。
五指修长，暗光之下宛若凝脂，若是在阳光下怕是会有种通透感的皙白。
赵别说不出话来，由着她拉着自己走，身后什么都没有跟来，脚上踩过断残垣，走过红墙绿瓦皆是斑驳不堪的城墙，在离了宫门之后却实在是撑不住力气。
赵别单膝倒在地上。
百鬼夜行已经开始了，刚刚入夜百鬼参差稀落，赵别强迫自己抬起头，没看到游荡的鬼群，却看到少女对着他转了轻盈的身子。
阳绿色的衣衫在满城颓败之色中显得极为肆意张扬。
少女在他面前蹲下，面容朝着他稍稍逼近，手上依旧只是牵着他的衣袖。
赵别将所有的注意力凝在她的眸中，却依旧辨识不了她的目光。
少女像是轻叹了声，掏出腰中白玉塞抵在他的唇上，略凉的手指覆着他的侧脸，拇指稍稍施力将其推入他的口中，收手时柔软的指腹蹭过他的唇角。
“含着。”
她的指腹是温热的。
赵别能感受到在他含住白玉的那刻周身便滋生了绵密的触感，身上的力气也是恢复稍许。
少女侧首：“我送你出去。”
赵别目光再过用力却依旧无法看清她的面容，甚至连她的声音都是经过层层的阻挡才绵密涣散地传到他的耳朵里的。
少女拉着他的衣袖站了起来，已经转为细疏的雨丝密密麻麻地浸入她的绿衣之上，半丝痕迹都未留下。
路上百鬼呆愣张望，视线却都没停留太久。
极为诡异......
跟着站起身的赵别心有不甘地看着她的面容。
少女手上用力，拉着他的衣袖走入正街一路向城门走。
身侧的鬼与赵别擦身而过，无数愣怔空洞的双眼就这么一路看着他，有无视，也就驻足观望，看得是他，但大多是最终将视线收在少女的身上。
赵别也是第一次当鬼，也不敢往家揣测这少女的身份。
道修？人？又或者是鬼？
赵别停下，“姑娘，在下可否在此停留几晚。”
少女没有转身，“不安全。”
赵别这痞子此刻笑的格外温润有礼，“我看姑娘在众鬼之中的身份可不简单，护我一个怕是绰绰有余吧。”
少女背对着他微微歪头，似是在考量着些什么，“原来脸皮厚也没那么让人生厌。”
......
赵别到底是出了桐淮城，隔着门缝眼看着的那抹绿色倩影逐渐隐入层叠的雨幕之中。
既然不让人生厌为什么不跟哥哥玩玩儿！
赵别将口中的玉吐在手上看着。
确实是块儿死玉，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闫明宽跟他说的那块儿，不过这玩意儿确实有用。
一寸宽窄的小玉上刻着赵别不认识的篆字，佐以一角一足，口开尾卷的夔龙纹。
夔龙纹作为龙纹演变的一种，象征着王权威严，也是尊贵地位的表现，这东西多半是宫中之物。
但这块儿明显是块儿死玉，死玉作为阴邪之物又怎会出现在皇宫内院，并被人撰以文字刻以夔龙纹呢？
今日已经是第六日了，赵别再不敢懈怠，再次将玉给含到了嘴里。
这口感浓郁的，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但也总比跟其他尸鬼那样直接抓着啃要好多了。
那姑娘出手也真是够大方的。
赵别走出桐淮城，站在已经荒废的官道上停下来。
所以现在自己往哪走啊？
回自己的棺材路？
赵别拿后槽牙咬着玉磨。
还是回南阳啃他亲爹去吧！
就是不知道他那德行的亲爹能不能被他给啃的动。
咬着玉的赵别在赵颂年这壳子里待的踏实多了，而且他运气确实是不错，这具身体跟他的契合度也挺高的。
就是不知道他的修真资质怎么样，话说有那个心思修真的大多都会在十岁左右的时候测测自己的资质，但赵家这个赵颂年天生懦弱的不成样子，平时连往人跟前站都不敢，在地方老家那边儿也没有给自己测过，毕竟是周遭的人连着他自己都认为他自己不可能有什么出息。
赵别转头看向身后的桐淮城，咬着玉笑容极其邪肆。
总有一天会再来这个地方玩玩。
赵别回到赵家之后直接将门口的小厮给吓得倒在了地上，又有人忙不迭跑去找赵应崇说起这事儿。
只是恰恰不巧这天赵应崇又喝酒了。
那赵应崇就这么拎着酒壶往正房门槛上一坐，身着赤金襄缵藩竹长袍，长袍袖口处绣着几株青竹翠曼，翻云朵坠，腰间系着一条墨绿色的秦素玉带，长相板正，眼神虽有醉意却也显露几分精明强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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