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南洋花胶（1）

　　叶筱跌跌撞撞回到酒店，叶晗早已在厨房里忙碌。

　　“好香！谢谢晗哥哥为我煲汤。”叶筱兴奋地扑了过去，却被叶晗一把拉住：“你冷静些。”“我知道还没煲好，我先看看。”叶筱左顾右盼，一脸的期待。叶晗说道：“这不是给你的。”“顾鸢不吃一整只的鸡，还是让我勉为其难收下吧。”叶筱跃跃欲试，叶晗把她丢出厨房，关好了落地窗。

　　“这么大一只鸡，你们两个人也吃不完呀。分我一口怎么了？”叶筱捶着玻璃，委屈极了。叶晗不理会她的乱嚷嚷，把洗净的花胶放进蒸屉，取出鸡胸和鸡腿上的净肉，去掉筋膜和血丝，细细捶烂。叶筱把脸贴在落地窗上，秀气的脸几乎变形。叶晗默默地做饭，叶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文火炖煮下，砂锅里的鸡汤微沸。叶晗揭开锅盖，用瓷勺缓缓搅拌汤汁，撇去了最上面的一层浮油。鸡汤沿着洁白的纱布，缓缓过滤到透明的玻璃碗里。叶晗把蒸屉里的花胶取出来，放进碗里，倒上冷水，切了几片生姜，用保鲜膜封好口，放入冰箱冷藏。

　　“我去，这么一大只鸡，居然只是做高汤，真是奢侈。”叶筱看清了他的举动，惊讶地吐了吐舌头。叶晗撤了蒸屉，把鸡丝拌上黄油和黑胡椒，在平底锅上翻炒，待到黄油微溶，又挤了两茶匙柠檬汁。柠檬的酸甜混合着鸡肉和黄油的香浓，透过落地窗的缝隙，钻进了叶筱的鼻孔里。虫草花洗净焙干，火腿片成薄片，板栗去壳，叶晗把第二天要使用的食材一样样备好，摆好盘，放进冰箱。

　　转身见叶筱还在，迫于无奈，把剩下的几个板栗扔进砂锅，加满水，重新开火。叶筱仿佛和他有心电感应一般，对他露出一个灿烂又恐怖的笑，心满意足地走了。叶晗隐约记得叶筱很久以前笑起来没有这么恐怖，作为兄长，是不是要提醒她注意一下形象，但是又怕这个傻丫头会多想，一时也拿不准主意。

　　叶筱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叶晗居然给她煲汤，实在是太激动了。她一动不动，一颗心跳动得厉害。她把自己隔绝在一方小小天地里，时间和空间都凝固了，混沌之间只有叶筱。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敲门声有节奏的响起。那是盘古王开天辟地的声音，叶晗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的关节敲击着门板。叶筱撕下了盖在脸上的被子，一溜烟跑到门口，打开了门。

　　“晗哥哥，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呜呜呜。”叶筱感激涕零，叶晗默默无言。叶筱吐骨头的样子很像金鱼的表情包，叶晗内心百感交集。某人突然歪过小脑袋，严肃地问道：“我和鸢鸢，哪一个在晗哥哥心目中更重要？”“鸢鸢。”叶晗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如果我突然不理你了，你会不会哄我？”叶筱不依不饶地问道。“不会。”叶晗回答得干净利落。

　　凭着两人之间的默契，很多话叶筱不必再问。她在叶晗的心里，只是一个妹妹。叶家是个大家族，人丁兴旺，势力盘根错节，像她这样的妹妹，他还有很多。之所以他们走得更近些，无非是她二十年如一日的刻意讨好，以及近年来，自己确实对他有那么些用处。

　　顾鸢吃了一肚子的冰激淋，第二天痛到起不来床。“筱筱。”顾鸢有气无力地说道。“怎么了，你怎么了？”叶筱见屏幕里的顾鸢面色苍白，紧张地问道。“我肚子痛。”顾鸢扁了扁嘴，泫然泣下。“我昨晚肚子也痛，吃那么多冰下肚，谁受得了。”叶筱说道。顾鸢不说话，眼泪“啪嗒、啪嗒”往被子上砸。

　　“你疼得很厉害吗？我过去看你。”叶筱见状，内心终究是不忍。何妈的声音在屏幕里响起：“鸢鸢呐，姜茶放这里，一会儿喝。”“你等着，我现在就过去，要不要止痛药？”叶筱披上外套，就往门外跑。突然想到叶晗，可是整个套房里找遍了都没有叶晗的影子，电话也打不通，叶筱无比焦急，只能打车去顾府。

　　顾鸢刚挂了视频，叶晗的电话立刻打了进来。叶晗的声音仿佛有一种治愈的力量：“鸢鸢，我听叶筱说你不舒服，给你煲了汤。”顾鸢哭得更厉害了，说道：“我在家。”“鸢鸢乖，我很快就到了。”叶晗停好车，提着炖盅进了顾府。“叶先生好久不见，有何贵干？”容妈嗑着瓜子，一脸狗仗人势的嚣张。

　　叶晗是个聪明人，他绝对不愿意站在顾鸢的对立面上，是以不会对任何和顾鸢相关的人发怒。“鸢鸢，我到了。”叶晗对着电话那头柔声说道，“进来。”顾鸢说道。叶晗手机开了免提，是以容妈能够清楚听见顾鸢的声音。“这两人怎么又好了？”容妈心里犯起了嘀咕，却没有继续拦着叶晗。

　　顾鸢看到叶晗的那一刻，泪如泉涌。“好孩子，不哭了。”叶晗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叶晗。”顾鸢哽咽，“我在。”叶晗轻轻握住她颤抖的小手。顾鸢趴在叶晗怀里，大哭特哭。“鸢鸢不哭，”叶晗轻轻拍着顾鸢的后背，心潮起伏，声音暗哑，“你一哭，我的心都碎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顾鸢抬起头看向叶晗，两行晶莹的泪珠顺着苍白的小脸缓缓流淌。

　　“鸢鸢，”叶晗的指尖掠过顾鸢的脸颊，拭去她的泪水，“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在。”顾鸢哭着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说那样的话来伤害你。”叶晗昨天还想着以后在一起要好好约束顾鸢的言行，等到看见佳人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却只有心疼和不舍。“是我不好，我不该惹你生气。”叶晗鬼使神差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顾鸢把脸埋在叶晗怀里，涕泗横流。

　　“宝贝儿，你用不着跟我道歉。”叶晗脊背绷得笔直，神色僵硬，一双手无意识地揉着顾鸢瀑布一样的长发。顾鸢止住泪水，仰起小脸问道：“如果我不肯见你，你会不会恨我？”叶晗的思绪慢慢集中，连连否认：“不不不，我怎么可能会恨你！”他怎么舍得去恨她，她那么美丽脆弱，就像一片晶莹剔透的玻璃，深深扎进了他的血管里，在时间的长河里，与他的生命长在了一起。

　　顾鸢背对着叶晗，把靠枕垫得高了一些，直直坐着，顺手抱起了床上的一只小猪佩奇。叶晗一动不动，一边平复着见到顾鸢之后的激动，一边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呼吸。顾鸢似乎是被他方才的那一番话语打动了，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恨我就恨我，我一点都不介意！”“鸢鸢，我不恨你，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恨你。”叶晗说道。

　　顾鸢掀开被子，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地毯上。纯白色的长绒地毯上，她的一双纤足也是洁白的。“地上凉，鸢鸢听话。”叶晗伸手去扶顾鸢。热气顺着毛绒绒的地毯升腾而起，在这样考究的卧室里，这本是一句多此一举的话，顾鸢和叶晗两人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不妥。顾鸢又跳回了床上，气鼓鼓地说道：“我才不要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我一点都不在乎，”眼睛看着叶晗，那个“你”字怎么都说不出口，为了使这句话完整，顾鸢继续说道，“你心里的想法我一点都不会关心。”

　　叶晗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果然还是在意自己的。“鸢鸢，我给你炖了汤。”“什么东西？”顾鸢挑起了眉毛。“虫草花胶汤。”叶晗揭开炖盅，这个炖盅相当巧妙，它的盖子就是一只小碗。叶晗用汤勺舀了一碗汤羹，端在手上，拿小勺轻轻搅拌。氤氲的水气里，他的脸很俊美。顾鸢指了指板栗，说道：“我要吃这个。”

　　叶晗拿小勺舀了板栗，轻轻吹了三下，喂进了顾鸢嘴里。“我还要吃这个。”顾鸢指了指一块鸡茸，叶晗如法炮制，继续喂给她。顾鸢不再说话，半靠着靠枕，叶晗坐在她的床头，一勺一勺喂着她喝汤。“鸢鸢，好些没有？”一碗汤羹见底，顾鸢苍白的脸上有了些微血色。“好多了。”顾鸢说道。“乖，再喝一碗。”叶晗又盛了一碗汤，继续喂顾鸢。

　　叶筱连着给叶晗打了七八个电话，不是占线就是未接。等到她风风火火赶到顾府时，见到某辆宝蓝色的ghibili，心里立刻明白了过来。既然车在，说明人还没有被赶出来。叶筱靠着车门，等了足足半个小时，依然没有任何的动静。于是径直上了楼，就连路上有人和她说话都没有在意。

　　“鸢鸢，你好点了吗？我给你带了止痛药。”叶筱推开门，叶晗和顾鸢四目相对，满室的柔情，叶晗举着小勺子，往顾鸢的嘴巴里塞。“你们和好了吗？鸢鸢，你原谅晗哥哥了吗？我真是太开心了！”叶筱连珠炮似的把话都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顾鸢楞住了，叶晗也愣住了。这个叶筱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个混蛋是专门来拆散他的姻缘的吗？她没头没脑说上这么多话，他的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叶晗见顾鸢还没有回过神来，就默默等待着，大脑里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应对这一变故。“你走吧。”顾鸢轻轻推开叶晗，默默钻进被窝里。她平静地拒绝一向最让他伤心，顾鸢带着情绪时，并不是真正要赶他走，他只需要哄一哄她，两人就能重归于好。当她下定了决心，就连一个厌恶的表情都懒得施舍给他。

　　叶晗轻轻握住她纤美的小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个吻。顾鸢仿佛被烙铁灼伤一般，尖叫道：“你在干嘛？”重重甩开了叶晗的手。“我，你，”叶晗一时语塞，他有太多的话要说，只是字斟句酌，生怕哪一句话惹来了对方更深的愤怒，“这么多天，你可想我？”“我，”顾鸢肩膀耸了一下，随即说道，“我才不想你。”“你一次也没想过我？”叶晗声音很温柔，顾鸢背对着他，没有看到他眼角的泪光闪烁。“没有。”顾鸢说道。

　　叶晗泪如雨下，不动声色地拭去泪水，故作平静地问道：“如果我现在走了，你会不会想我？”“不会，你要走便走，问这些没意义的话做什么？”顾鸢转过身，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背对着他。她并不是第一次那样瞪他，只是叶晗实在太伤心了，以为她讨厌他到了极点。这些天来，他度日如年，神思恍惚，过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满脑子里都是她，她却一次也没有想到他，教他如何不悲恸。

　　他想说，他这一次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找她了，除非她主动找他。又担心顾鸢出于羞愤，从此再也不会联系他。他想说，如果她肯留下他，他就不走。又怕她正在气头上，直接把他撵了出去。他想说，过去的一切都不作数，他要和她重新开始。只是这样的话连自己都觉得荒唐愚蠢可笑，恐怕说出来她更会把他当成傻子。

　　短短七八米，却是十分的漫长。叶晗一步一步向外挪，他甚至妄想顾鸢能开口留下他。哪怕她不留他，只要她肯说一句话，他都不会离开。终于走到了门口，似乎不忍心不告而别，叶晗对顾鸢说道：“我走了。”顾鸢转头认真地看着他，她想说你走了就不要回来了，历史证明这样的话纯属废话。或者说再见，但是再见寓意着下次还会见面，这样的语境下近乎告白。

　　或许可以说再也不见，万一一语成谶，这样也不妥。顾鸢漂亮的大眼睛在叶晗身上上下逡巡，最终说了一句自以为最保险最稳妥的话：“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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