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化冢剑

　　慕王府中。

　　“少主。”白衣男子面色略显苍白，他单膝跪地，恭敬地向面前的男人低下头。

　　“临莲，告诉本尊，你效忠于谁？”男人的声线清冽若流水，似能将春风化雨，却又像寒山雪地，顷刻冰冻三尺。

　　化容术遮掩了他无上的容颜，也改变了他的嗓音，一时就连声音的主人，都觉陌生。

　　临莲眸光微烁一瞬，渐渐又黯淡，他的心头向被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得喘不过气。

　　他回答道：“莲效忠少主，效忠扶氏，永不忤逆，永不背弃。”

　　“很好，那就离她远点吧。”

　　话落，男人斜睨临莲一眼，转身跨出了屋。

　　临莲面上的从容再难以维持，他看着那抹渐远的暗色身影，苦笑。

　　他消失了那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你离她多年，为何又要回来…”

　　临莲痛彻心扉地闭上双眼，袖下的手掌早已紧握成拳，随而又无力松开。

　　他不甘心，但又能如何。

　　——

　　晨清宫外。

　　“殿下，您这是……？”李公公满脸惊骇地着面前一幕。

　　“李公公，你拦着公主做甚？”玉粒挺身上前，冷冷看着李公公和拦在殿门前头的一众太监们。

　　李公公的额角冒出了许多冷汗，他哭丧着脸，战战兢兢地说道：“殿下，您将剑放下罢，咱家也不拦您入殿寻皇上。但您万万不可带剑面圣呐！带剑面圣，那是杀头的死罪！”

　　“还有这，这莫小姐怎么了这是…殿下，她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您，您莫要放在心上呐！”

　　越说到后面，李公公越发觉得公主的眼神怪异渗人，背上的衣衫已湿了一片。

　　景萧锦冷笑一声，朱赤口脂染红的唇蔓开一条诡谲的弧度，她握紧手中的化冢剑，启口高声说道：“玉粒，不必为难李公公。既然本公主入不了殿，见不到陛下，那么此女的生与死，便由本公主来定夺好了。”

　　“玉粒，我们走罢。”她回过身，缓缓的走下楼台。

　　“是，公主。”玉粒心知她如今情绪不好，低低叹了一声，对旁边两个钳制着莫灵儿的侍卫说道，“将她押好，带走。”

　　说完，玉粒便匆匆地追上景萧锦。

　　“公主，我们就这么走了？”玉粒在她身侧低声问道。

　　公主回到桂澜宫时，浑身狼狈不堪，衣袍和长靴布满干涸的鲜血……简直就像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一般！

　　沐浴过后，她认真打扮了一番，说去寻皇上，却从尘封已久的镶金雕栏柜中拿出了化冢，带着昏迷的莫灵儿一路走去晨清宫中，那架势仿佛是要逼宫谋反。

　　可才来不到一刻钟，就要打道回府，就连玉粒也抓摸不准她的用意。

　　“他曾维护莫灵儿无数次，又怎会轻易让我将她杀了。”景萧锦提起裙尾长若流水的软烟罗，一步一步踏下台阶，狡黠地说道，“若我走到平地时，他仍未阻止，我便让莫灵儿人头落地，死在他晨清宫中。”

　　玉粒轻微点点头，仔细地扶着她下台阶。

　　还有三十阶。

　　“快跟上！”玉粒回头叫唤押着莫灵儿的两侍卫。

　　闻言，两人双双加快了脚步，跟在她们的身侧。

　　二十五阶。

　　玉粒忍不住开口问道：“公主，您来找皇上，就只是因为莫灵儿吗？还是…您在试探皇上？”

　　若公主只是单纯地想杀莫灵儿，那直接扔进牢狱里，随便寻个罪名，打杀了便是，也算为北沥除了一害。

　　但她却带着莫灵儿来找皇上，持剑面圣，无所畏惧，似乎是在逼皇上出面，那么事情定然不那么简单。

　　“也是在威胁她。”景萧锦淡淡应道。

　　又过了五阶。

　　李公公满面忧虑地看着渐渐远离的几个身影，斗胆敲了敲宫殿的门。

　　“皇上，您听到公主说的话了吗？咱家觉得，公主真有可能会杀灵儿小姐…！”李公公对殿里大声说道，“宁愿不要了公主，也不可舍了灵儿小姐呐皇上！”

　　宫殿里玄色衣袍着身的人闻此言，眸光一尖寒，一阵罡风随着他重重一挥的手，刮向了门的方向。

　　下一秒，大门被冲开，传来李公公的惊恐的叫声，众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时，赫然看见李公公自台阶一路滚到了平地上，自此咽了气，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死不瞑目。

　　景萧锦眼皮一跳。

　　这是怎么了，跟了他三年的李公公便就这么舍了？

　　景清涵坐在龙案前，手中紧握着一封裹密信笺，怒意使他手背上的青筋紧绷得仿佛将要爆裂，可他丝毫不在意，一瞬过去，信笺化成一摊碎片。

　　手边还有一封八百里加急消息——“军粮将尽，大军迫停”，无疑更是加重了他的思虑。

　　是该怪苍天从来未眷顾过他，还是该怀疑有人在一次次帮他的锦儿？

　　但能强到潜入宫中，在他眼皮底下无声无息留下此信笺，能是谁？

　　扶…

　　不会的，不该会是那个人，他早就死了！

　　景清涵疲惫地抬手揉揉眉心，头痛欲裂。

　　外有隐瞒断粮无耻南梁帝，内有挟持人质威胁自己的公主，让他深陷两难。

　　但他没得选，事到如今，唯一可行之计只有向她妥协了。

　　……

　　剩下五阶。

　　仍未听到宫殿中有任何动静，景萧锦拇指挑开剑鞘，眼里闪过一抹狠戾。

　　看来，景清涵为他的“大义”，没打算莫灵儿性命了。

　　这个选择也对他而言并不差，至少除此之外，除了莫灵儿之外，他也就没有任何可利用的弱点了。

　　原本今日，她就是想借莫灵儿要挟景清涵答应她一些事儿，现在看来，莫灵儿并没有那么大的利用价值。

　　那就死了算了。

　　最后两阶。

　　一声悲鸣，长剑出鞘，加于她的手中，剑身颤颤，仿佛是在为重见天日而兴奋。

　　踏下平地，侍卫拉扯着莫灵儿的双臂教她跪向宫殿，景萧锦看着她，嘴角含笑。

　　三年前，她就该杀了莫灵儿了。

　　父皇驾崩，她守灵三日三夜，硬生生撑了过去，却在葬礼上，头昏脑胀只剩悲伤支撑着自己之时，却听到有人在发笑。

　　莫灵儿笑声几近让她崩溃，她如今还能想起那令她恶心的笑声。

　　那时她拔出佩剑，就要一剑刺死惩戒莫灵儿时，是她的皇兄，强硬阻止了她。

　　她至死都忘不了。

　　那时，景清涵挡在她身前，说：“锦儿，要怪莫怪，她只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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