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娘子发威了

　　云少卿心情憋闷，每每见到陆小玖对别的男人和颜悦色，心便如猫抓一般，痒的难受。这大概便是小玖说的吃醋的感觉。她总是拿这事来笑话自己。

　　不过他不愿小玖接近长孙绰，更因为长孙绰这人，天生给人一幅敬而远之的感觉。他心思深沉，让人猜不透想法，不敢轻易接近。小玖心思虽不输他，但小玖这人，有时傻得可爱，有时聪明得可恨。她对身边的人极好，那种掏心掏肺的好。而长孙绰，或许看起来，他优雅宽容，实则未必。知人知面不知心，便是他给云少卿最深的感受。

　　虽然这感觉未必准，但最好不要让小玖与他来往。

　　程知轩为官清廉，生活并不富裕。今日设宴，虽已提高了不少，但与云家的家宴比起来，相去甚远。好在楚铃有眼见，又花了许多心思。这宴说不上豪华，但胜在雅致。与程知轩读书人的气质倒也很合。

　　席间，按照读书人的习惯，自然要行酒令。程知轩身为状元，自然是才华横溢。楚铃耳濡目染，自然不弱。而其余几位，则有些惨不忍睹。犹其是袁七，次次都被罚酒，也不知他是太过紧张，还是根本不懂诗词。

　　众人差点都忘了他了，这时看他一脸窘样，想起刚刚陆小玖的恶作剧，又偷偷笑了他好久。

　　他自然猜不透众人心思，只道众人玩得开心。不过他诗品不佳，酒品倒还不错。凡该他饮之时，二话不说，一口干尽，极其豪爽。程知轩见行酒令实在绕不过去，只好中途叫停。一场酒宴，变成了众人看，他独饮的局面，岂不笑人？

　　酒令过后，气氛活跃了些。曲小风总是喜欢拿捏陆小玖，陆小玖也不示弱。三言两语，气得曲小风跺脚。陆小玖虽很少露面，但城里关于她的传闻不少。其中一条，便是蛮不讲理。

　　当然这是比较客气的说法，曲小风实在不敢把那些话告诉她，他怕她一时想不通上吊死了，他哪找这么好玩的人去？

　　陆小玖自诩自己很讲理的，只是有些事，懒得跟人讲理。所谓夏虫不可语冰，跟有些人讲理，就是对牛弹琴。况且，很多事，她几句话便能搞定，何必要辛辛苦苦以理服人？她不以拳头服人，但也不表示她非得以理服人吧？

　　酒宴过后，楚铃邀了陆小玖到后堂赏画。而云少卿等人则在前堂聊天。楚铃领着她观赏家中珍藏。文人和武人，就是不一样。在云家，各种珍藏，琳琅满目。很少有人去看，反倒是那些武功秘籍，大家你争我夺，有时候为了借一本书，还会打上几架。

　　而楚铃，平日里最喜欢看这些收藏，大多不值钱，多是书画之类的，偶有一两件名家之作。他们两夫妻视若珍宝，赏了又赏，擦了又擦。

　　陆小玖的见识并不比楚铃强，在她还是薛青玄的时候，若谁要她欣赏字画，她非把人家打出去不可。十年平静的生活，倒让她安静了不少，也学了不少。如果云少卿去考状元，她的才识，怎么也当得着这个状元夫人了。

　　楚铃见她品得认真，讲得更是热心。她原以为江湖门派，对这些文人之事，都是不屑的。文人看不惯武人空有一身蛮力，而武人则看不惯文人手无缚鸡之力。陆小玖倒是一个另类的人物。

　　在其中一幅画前，陆小玖伫立良久。这是一幅简单的山水画，苍松翠柏，山高水长。笔法矫健，画风豪放，颇有画圣的遗风。只是，更吸引她的，是旁边的落款忘忧居士。

　　“这位忘忧居士，乃是当世巨匠，其画作名扬天下，多少豪门贵族，求之而不得。此画名为南山图，是忘忧居士知天命之年而做，山水无情人却有情，忘忧居士遗世独立，其风高洁，令人敬仰。若非相公与忘忧居士曾有忘年谊，他也不会将此图相赠。”

　　“这画是忘忧居士赠的？”

　　楚铃点头，不明白她为何如此一问。南山图，多少人想得到的佳作，这可是她和程知轩最自豪的藏品。

　　“他何时相赠？”陆小玖仍旧盯着那个落款，忘忧居士，南山图，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

　　“去年夏至，他亲遣人送至。”虽然奇怪，楚铃还是没有隐瞒。这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也没必要隐瞒。

　　陆小玖没有再说话，她回身望着楚铃，因为久病，元气未复，虽然施了重重的脂粉，仍是掩不住那一幅病态。陆小玖纂了纂手，“铃姐姐，咱们走去前厅瞧瞧吧，这一会功夫，说不定前厅就要打起来了。”

　　楚铃一愣，还是跟着她往前厅而去。

　　刚到前厅，便听见有人打斗，一个女子娇斥，“无耻之徒，上次让你跑了，这回，无论如何叫你偿偿我们姐妹的历害。”

　　之后，便是一阵刀剑撞击之声，很明显，不是要打起来了，是已经打起来了。

　　原来，自陆小玖走后，云少卿便一直与程知轩及其他商家谈天说地，独独把长孙绰晒在一边，他的四位婢女本就对云少卿有气，这时见他如此冷落她家公子，新仇旧恨，自然采取了江湖中人常用的手段，决斗。

　　论单打独斗，这四人，云少卿自然不放在眼里。但此刻四人一起围攻，用的阵法竟相当奇妙。四人配合，犹如一体，任他武功高出几人许多，一时之间也占不到便宜。

　　这四人的剑阵，倒颇有些水平。只是更让人吃惊的是云少卿居然临危不乱，游走穿梭于其中，半点败相也没有。四女却是内力不支，时间越长，动作越慢。如此下去，不消云少卿动手，只需一个时辰，四人便不战自败。

　　这一架打得确实有些莫名奇妙。但江湖中人，一言不合就动手乃是常事。他们有一个信念，能动手的，绝不动口。不把你打服，我的名字倒着写。

　　云少卿是这心思，四女也是。只是对方毕竟是女子，真要他出手，实在有些难堪。

　　“住手。”陆小玖喝止，这四人实在厚颜，明明云少卿已经处处避让，四人却咄咄相逼。若不是她不方便，定然要替云少卿教训一下这四人。云少卿怕别人说他以强凌弱，她可不怕。只是如今，她哪有力气出手？

　　云少卿见她阻止，连攻几招，抽身出了战圈，落到陆小玖身边。四女剑尖一指，便要冲二人出手，却被长孙绰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四女如此纠缠，自是得了主子默许，此时他出手阻止，四女便不敢再动，只是牢牢盯着二人，似乎在等一个一击而中报仇雪恨的机会。

　　“长孙绰，你三番五次，指使婢女为难我相公，到底有何目的？”陆小玖眼里闪烁着无法压抑的怒火，偏偏她又不能动手，余光波及到一旁的曲小风，惊得曲小风打了一个寒颤，你们俩的事，这关他什么事？不过，此时最明智的，便是装傻。傻人有傻福嘛。

　　“这目的嘛，自然是不能说。来日方长，将来，你便会知道的。”长孙绰轻佻的样子，让人禁不住想狠狠抽他一耳光。陆小玖见他如此讨打，虽然之前对他并无什么好感，亦不会如此厌恶，此时，他的形象一落千丈，与他一比，曲小风竟然瞬间可爱了许多。

　　“看在你是琴仙的面上，不打你。不过，你最后管教好自己的手下，不然，将来少了胳膊缺了腿的，可别埋怨别人没提醒你。”陆小玖很少说威胁人的话，费神。要么，不理，要么，动手。

　　四女显然是被激怒了，听到这话，拿剑的手都开始颤拌。

　　“怎么？剑都拿不稳，还敢指着别人？”陆小玖衣袖一拂，四柄剑全都自正中断开，咣当咣当掉了一地。

　　几乎是所有人，脸色瞬间惨白，像木头人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这就是传说中的老虎不发威，你当是病猫吗？

　　袁七摸了摸发凉的脖子，好像还在，他稍稍放宽心，可一见陆小玖的脸，又把心提了起来，他刚刚可是结结实实得罪了她啊。

　　云少卿也没料到，陆小玖竟会发这么大的火。断人兵器犹如取人性命，正因为他上次断了其中一女的竹剑，四女才对他穷追不舍。她倒好，一下断了四把，果然有气魄。不愧是他云少卿立志要打败的人。

　　四女一时竟忘了动作，谁能告诉她们她是怎么办到的？此竹剑乃用千年黑竹木所做，坚硬非常，居然被一掌抚断了。还是四柄同时折断，如果不是她大着肚子，她们四人有好果子吃？

　　“哈哈，少夫人果然好身手，就是云公子这般江湖上的当世人杰，也万万及不上的，难怪会惧内如虎。”长孙绰连削带打，说得云少卿脸一阵红一阵白。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就动手了。与损人相比，他更相信自己打人的实力。

　　“长孙公子你有空在这里扯嘴皮子，倒不如好好调教调教属下。如此功夫也敢出来丢人现眼，也不怕辱没了琴仙的声名。”转身对着四女，“若我是你们，便回家好好练功，不要动不动就拿剑对着别人。免得将来，一不小心白丢了性命。”

　　到楚铃身边坐下，端起丫环奉上的春茶，一片一片地数着杯中的茶叶。茶香四溢，热气升腾。

　　四女果然不再出手，只是拾了断剑，极为不甘地退到长孙绰身后，眼神却是时时望向陆小玖，恨意难消。

　　云少卿也跟着坐了过去。一时之间，恢复了平静。谁都不开口，程知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忍不住道：“本官在后堂备了歌舞，不妨请大家移步。”

　　主人家既然说了，也没人有异议。只是这歌舞，并不出众。也是，有琴仙在此，哪有他瞧得上的歌舞？待侍女们离去，长孙绰忽然起身，说：“今日月色出众，不如由我凑上一曲，为大家助兴。”

　　众人自是应允。尤其楚铃，能听他一曲，更是精神百倍。她坐直身姿，翘首以盼。

　　长孙绰命人取了古琴，轻身飘到对面屋顶之上，盘膝而坐。那古琴就放在他双腿之上，对着月色，指间微动，一连串悦耳的琴声便悠悠飘出。

　　缠绵悱恻的琴音。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唯有陆小玖，脸色出奇的难看。楚铃神色也是古怪，眼珠子在场中扫来扫去，与往日那个为琴痴醉的模样大不相同。

　　终于，长孙绰一曲已毕，抱着琴从屋顶跳下，落到众人面前，场中掌声不断，有人忍不住琴声美妙，连声夸赞。

　　“少夫人觉得我这一曲如何？”长孙绰一手托琴，一手负在身后，身姿气韵，皆是不凡。他这一问，众人便将目光全都转了过来。

　　陆小玖已然恢复了平静，她吸了口气，淡然道：“阁下枉称琴仙。”云少卿漠然地立在她身侧，对长孙绰略微难看的脸色视而不见。

　　谁也不料她竟这样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个个皆觉莫名。唯有楚铃，神色平静，一切尽在意料之外，又像在情理之中。

　　“这世上，总有些事，不能按常理度之。若人人皆默守阵规，人生岂不无趣？少夫人与云公子夫妻情深，世间少有。如何能懂他人思念之苦，迷惘之苦？”

　　“映月，我们走。”陆小玖再不理他，甚至，连话也不想与他说，连告辞也没对程知转轩说，便匆匆出得门来。

　　映月赶紧跟上。与陆小玖相处这么久，她这是真生气了，不知这琴仙哪里得罪了她。见云少卿也跟了过来，映月悄然退到一边，让二人并肩而行。二人没有说话，陆小玖却突然挽上了云少卿的手，抓得紧紧的，不肯放开。

　　程知轩望着楚铃，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楚铃只是起身，向众人施礼，道了句身子不适，便离开了。

　　街上人并不多，偶尔路过一两个人，都忍不住回头瞧上一眼。云少卿几次想说话，见陆小玖心情极差，只得忍住。他感受得到陆小玖情绪的变化，她的样子，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怒火中。

　　一路走来，陆小玖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像一个无依无靠的人，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死也不放松。

　　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了？

　　一夜，云少卿都在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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