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造孽

　　如此过了两日，二人外伤已是大好。顾幽婵虽以毒闻名，但医术亦不在曲小风之下，用药大胆，见效奇快。

　　从她嘴里，陆小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此毒无药可解，也不致命。之所以令她倍感无力，是顾幽婵为了真实，有意在里面加了些草药，人吃了之后随着毒越积越深，无力感也越来越重。毕竟一个身怀六甲之人若是行走如飞，动作灵巧，不被人当成怪物才怪。

　　顾幽婵为她配制了专门压制不适感的药物，不能让她恢复当年的功力，至少可以避免在打斗过程中突感无力。她将曲小风给的药偷偷收好，顾幽婵有一句说得对，就算她真的忘了云少卿，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陆小玖也想到了极坏的情况，若是自己死了，不如……她瞄了眼正在埋头整理衣衫的戚如花，赶紧摇了摇头，那样的话，她不会真以为自己是想她日日为自己上香吧？她会不会立刻拔刀劈了自己？

　　戚如花进展并不顺利，挖到现在也仅能勉强钻过去半个头，以她的身形，要钻过去至少还要两天。若要陆小玖能钻过去，遥遥无期。她是她的仇人，明明可以不管她的。算了，这几日应当养伤吧。

　　安慰好自己，戚如花吃了些干粮便睡下了。梦里，她梦见了一件可怕的事，她拿刀抵着陆小玖想杀她，可那刀怎么也刺不下去，她竟不忍。醒来之后见陆小玖正看着自己，抹掉额头的汗，剜了她一眼，提着刀往洞深处走去。

　　连一句话都不说，有脾气。陆小玖张了张嘴，她想说要不让小婵去帮忙吧，又想她未必领情，只好算了。

　　她们养精蓄锐之时，血瞳也没有闭着。偶尔有人试探着闯洞，因陆小玖拿弓箭守着，都以失败告终。三人的干粮水皆已耗尽，再呆下去，没被杀死也被渴死了。

　　情知不能再留，戚如花率先站了起来要走。顾幽婵犹豫着不肯，她拉着陆小玖恋恋不舍。这丫头真对不起她的爱好。制毒的人不都该心狠手辣的吗？这完完全全是个舍不得大姐姐的农家小妹妹形象啊。

　　顾幽婵可不在乎戚如花的冷嘲热讽，她说她的，自己做自己的。这倒跟陆小玖差不多。戚如花拳拳打在棉花上，顿时觉得苍天无眼，非要与这两团棉花共历生死。

　　人心都是肉长的，再这样下去，将来杀她的时候她不会真下不了手吧？

　　“你不走，谁去接应？或者说，你觉得凭你的轻功能从这么高的悬崖跳下去？”

　　戚如花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顾幽婵听了乐呵呵地一蹦一跳跟着她走，抬头瞧见她恨不得扇自己巴掌的表情，抿了抿嘴，不敢说话。

　　走了整整四个时辰，二人才来到顾幽婵所说的出口。对这个满身是毒的家伙，戚如花真是无可奈何。不是说没多久就到了吗？没多久能走四个时辰？

　　顾幽婵木讷地笑着，她想说她当时只顾跟着跑，没注意来着。戚如花显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算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洞口的确很隐蔽，从外面看，这里不过是一个半丈深的山洞，这样的洞在山中比比皆是，就算特意查看，也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更何况此洞地处偏僻，杀手们一心在崖底守着，根本不会有人跑到这边来。

　　这倒给了她们机会。戚如花言出如山，江湖中人，生死事小，失信事大。以往她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品德，此时却恨不得自己是个卑鄙猥琐，食言而肥的小人。

　　此刻但凡她生出一点走的念头，陆小玖基本上就是死定了。顾幽婵这小丫头，想救人，下辈子吧。但她不能走，因为她答应过要去接应她。她恨不得拿刀戳自己的心窝。

　　二人偷偷摸回崖底，杀手的布局很巧妙。两人一组，各隔三丈远。若她们出手偷袭，顶多能杀两人，其余人立时会发现。这是被偷袭出经验来了啊。

　　树上，山顶，皆有人守株待兔。全方位，无死角，不论她从哪里跑都逃不掉。

　　若不是她们寻到了另一条出路，必死无疑了。

　　“你在这里躲着，我去引开她们。”戚如花摊手，“把你的毒药给我。”

　　顾幽婵怔了怔，掏出一包药粉，“把这个扔火里，或许可以迷晕两个。”

　　“迷药？”戚如花带着一腔的鄙视走了。

　　顾幽婵狠狠地朝她的背影瞪了两眼，她又不想害人，谁会一天到晚带着见血封喉的毒药？

　　既然偷袭不了，戚如花唯有硬闯。解了毒，又养了几天伤，她的功力恢复不少。为防冷箭，她纵身跳进杀手们的包围，与他们短兵相接。

　　只是让她想不到的是树上那些守着洞口的杀手见了她竟然没动。他们一人个猫着腰躲在对面树梢之上，对下面的打斗充耳不闻。陆小玖此时若是冲出来，一定会被射成马蜂窝。

　　戚如花已经顾不上担心，她只能做好自己的事。顾幽婵倒吓坏了，这些人好像看穿了她们的计谋啊。

　　果然，一条人影从半山腰落下，十几只箭，同时朝那人影射过去，顾幽婵吓得尖叫一声，暴露形踪，立刻有杀手朝她扑了过去。

　　二话不说，唯有跑。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些许微末技艺，就不在这些高手面前献丑了。顾幽婵跑出不到百步，便被人团团围住。

　　她心里紧张得要命，却见那些杀手互望一眼，冲着远处比了个手势。想来是他们的密语。只是天太黑，也不知看不看得清。

　　接着就是四柄钢刀同时朝她脑门劈来。顾幽婵吓得往地上一缩，半晌才睁开眼，见四人的刀并没有落下，像是……被人点了穴？

　　哪来的人？

　　“小婵，你没事吧？”

　　顾幽婵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比看到亲爹还高兴。惊魂未定地朝那人扑过去，“青玄姐姐，你没事？我明明看见你被射中了的，担心死我了。”

　　陆小玖拍了拍她的手，“这得多亏了小婵你留在洞野的木棍。”顺手一指，刚刚落下的位置，果然放着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棍，上面插满了箭。

　　戚如花胸口一闷，这么快的速度，乌漆麻黑的夜晚，凭这一根小小的木棍，就能挡住这么多箭？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却不知陆小玖自幼双目失明，这箭来势虽汹，但如此远的距离，凭她的耳力，要挡住也非难事，只是常人难以理解罢了。

　　她救下顾幽婵，刚要去救被围困住的戚如花，却觉顾幽婵扯了扯她的衣袖，给她使了个眼色。

　　陆小玖笑着摇头，戚如花对她都没有见死不救，她又怎么可能抛下她不管呢？哪怕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战斗，她也不能逃。

　　“小婵，你先走。晚些我们会追上你的。”

　　顾幽婵想了想，她很想说要留下来，但留下来只会是拖累。低低地说了声保重，便往密林里钻去。

　　这场血战显然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是不顾一切的拼杀，真正的生死较量。戚如花没有胆怯，她自小受的便是这般的训练。陆小玖更没有胆怯。她心中充满希望。她要见到云少卿，要他答应自己，就算有一天她忘了他，也一定要将自己留在他的身边。他答应过要照顾她一辈子，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

　　血撒了一地。陆小玖只觉手都麻了，身体开始不听自己使唤。因为事先服了顾幽婵的药，知道中了巨毒也不会毙命，她便不再留手，一心只想着冲出去。但那钻心的疼让她几度想放弃。她不能放弃，她有她的希望。

　　杀手们一个一个倒下，戚如花已经无力地跪在地上，凭借着单手才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倒下。陆小玖就在她身边，替她挡着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即使身受重伤，依然不会后退。

　　只要她一退，戚如花立刻会被砍成肉酱。

　　戚如花冷冷一笑，没有半分将死的哀戚，父亲教她坚强勇敢，而她从不会让父亲失望。

　　“想不到你竟肯为了我拼命，我可是要杀你的人。”

　　“是啊，我是你要杀的人。”

　　陆小玖要死了，一定是被她杀死的。而她要死了，一定是被陆小玖气死的。父亲说要胸怀大度，比起父亲来，她终是差了一些。

　　戚如花摸出一颗药丸，那是父亲给的，可以在遇到极大困境之时提升功力所用。每一个师兄弟都有一颗。药丸有毒，但不会致命。眼下这情景，保命要紧。

　　面对这永远杀不尽的血瞳，她别无它法，只此一条路了。一抬手，丢进嘴里。瞥见陆小玖手里也同样捏着的药丸，她不会想服毒自尽吧？

　　陆小玖也没了退路。顾幽婵说只要她毒发了，她便能恢复所有的功力，如果她能恢复功力，或有一线生机。若是不服此药，她连唯一的生机都不会有了。

　　“青玄姐姐，我来救你了。”

　　陆小玖手一抖，看着远处拿着一截树杈冲过来的顾幽婵，连杀手们也是惊呆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视生死如无物？不过这也只是一瞬，一枝短箭径直射向她的面门。陆小玖来不及想，轻轻一弹，那药丸便如暗器般射了出去。

　　她想后悔都来不及了，幸好因为药丸的力道，短箭偏了半寸，正好射在顾幽婵手里的树杈之上，吓得她把树杈一扔，却仍是义无反顾地冲了过来。

　　她扔了两株草在火里，之后往草里一滚，又跑了。顾幽婵有些功夫，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都以为她要拼命，结果一冲一滚，不见了。正是这出奇不意，她成功地避开了追杀。

　　傻子都知道她这是要下毒啊。不然干嘛？添一把火？

　　果然，草一入火，便冒出些许白烟。之前戚如花已经下了一次药，迷晕了几个人，杀手们早有警觉，这时见白烟一起，立时屏住呼吸。离得远的，连退几步，欲待这烟雾散尽再杀上来。

　　陆小玖也屏住了呼吸，只是她怎么还觉得头晕呢？见戚如花及众杀手也是如此，暗赞顾幽婵的毒可真历害，顷刻之间便能让人丧失战头力。

　　只是靠得近的人中了毒，隔得远的没中。那边还有二十来个杀手看着呢，而自己已是手脚无力，再难提剑了。

　　“解药。”顾幽婵此时伏着身子又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陆小玖赶紧给戚如花服下一颗，自己也取了服下，药一入口，便觉畅快无比。而那些杀手，此时咕噜咕噜滚了一地。

　　奇怪的是竟没人敢再冲过来。因为屏着呼吸冲过来的人也都倒下了。顾幽婵冷笑，叫你们见少识寡，我这毒沾之即倒，不怕死的就过来。

　　杀手们明白过来，人怕中毒，但箭不会。又是一阵箭雨招呼过来，陆小玖边挡边退，终于退入深林之中。

　　“青玄姐姐，你中箭了？”陆小玖的后背，赫然插着一只箭，顾幽婵要去看她伤势，陆小玖挥手，“没事，先跑吧，马上追过来了。”

　　话还未落，就已有几人追了过来。

　　顾幽婵又是一把粉末撒出，紧随而来的几人身子一伏，再一抬头，三人便没了踪影。

　　论逃跑，陆小玖是很擅长的。谁让她轻功好呢？

　　只是敌人追踪的技术也很强，不论她们怎么跑，后边始终有人追着。戚如花伤势很重，跟着跑了半夜，混身再无力气，顾幽婵也累得不轻。

　　陆小玖勉强吊着一口气，只是后面的杀手，没有半点疲态，天边已是蒙蒙亮，但三人的眼前却看不到半点希望。

　　难道真的还是躲不过此劫吗？

　　“青玄姐姐，快看，火光。有人，有人。”顾幽婵从绝望中一下子找到了希望。终于有人了。而且还不少。

　　“救命。救命。”此时，已经来不及想这些人是何人，是否是血瞳的同党，她们是会救还是会被吓得开溜。顾幽婵的喊声惊醒了那一群人，有人站了起来手里拎着刀往这边看。

　　有刀就好，至少不会直接开溜。

　　“怎么回事？”说话的是一个男人，声音很粗，饱经沧桑。

　　“好像有人在喊救命。”旁边有人回答，侧耳听了一下，提高声音道：“谁啊？”

　　回答他的是一阵利箭。那箭去势甚急，一下刺穿了那人的胳膊，幸好隔得太远失了准头，不然那人只得一命呜呼了。

　　“不好了，有强盗。”不知谁喊了一声，立时乱了起来。拿刀的，哭喊的，躲藏的，搅成一团。

　　杀手们却忽然停止了追击，显然是被这么多的人给吓住。不过只要过得片刻，摸清了他们的底细，这些杀手会毫不犹豫地冲上来，将他们杀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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