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就你了

　　“好啊，那就按瑾瑜的法子来办，也算了了一桩事。”老夫人淡然说道，而地上那两人却是俯得更低了，齐声请老夫人明察。

　　场内亦是一片哗然。最震惊的便要数林瑾瑜了，这处置的事怎么就落到她头上了？一道道嫉妒的目光盯得她心怯，这可是关系着两人身家性命的事，云少夫人怎么放心交给自己呢？还有老夫人，怎么就同意她这么荒唐的提议了？

　　“老夫人，你可还记得瑾瑜姑娘的法子？”

　　老夫人摇头，陆小玖苦着脸，“好像我也忘了，容我想想。算了，还请瑾瑜姑娘自己说吧。”

　　众人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如此草率，这人是怎么被云家给看上的？云家莫非都是一群不知智商为何物的傻子？

　　“无妨，瑾瑜记得便好。瑾瑜，他俩便交给你处置了。”老夫人的话就是命令，赴宴之前，父亲交代过，要她力争上游，争得老夫人的青睐。但她退缩了，到最后的那一刻，她想到了当初那个在墙头天天拿馒头砸她的少年。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说过，将来一定会回来找她，继续拿馒头砸她。

　　林瑾瑜决定收起自己的聪明才智。论样貌，她并不是最出色的。论家世，一个钱庄家的女儿也不怎么上得了台面。她想到了如何处置，只是她没有说，她装做自己与那些姑娘一样，不懂。

　　可是为什么老夫人会将这事交给她处置？她连目光都未在她身上停留过。而云少夫人，这位见谁都说有理，看着很是荒唐人，竟也说要把事情交给她处置。为何？她的笑渐渐僵住。

　　该怎么办？是冒着得罪老夫人的风险继续装糊涂，还是照着老夫人话去做？老夫人看着和蔼，但她身为一个大家族的当家人，真的只是靠着慈祥掌家吗？那样世上早没有长孙家了。慈不掌兵。或许她现在看起来很慈祥，说不准马上就会翻脸。到那时，迁怒于她，迁怒于林家，都不是她能承受的。

　　而那位云少夫人，同样掌管着一大家子。大通钱庄与云家有些往来，同时也是竞争对手。云家也有自己的钱庄。只是云家的钱庄有自己的客户群，很少与大通钱庄正面冲突。大通钱庄却几次想对云家的生意插上一脚，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云家能从无到有，发展壮大，手段自然不会差。这位云少夫人年纪轻便能成了当家人，才能必然出众。今日如此怪异的行为，是否是为报林家生意上的刁难，故意在与她为难？

　　林瑾瑜心思百转千回，老夫人似乎很有耐心，就这样静静地等着。陆小玖也是，并未催促她，只是这样等下去，别的千金小姐却坐不住了。

　　“林小姐，老夫人让你处置，若你处置不了的话，还请明言。”

　　“没错，你放心说。若真处置不了或是处置错了也没什么。老夫人不会怪罪你的。”

　　“林小姐，你快说啊。再这样等下去，要等到猴年马月啊。”

　　在众人的催促之中，林瑾瑜终于开了口，她朝二人缓缓一拜，道：“瑾瑜先前说宁愿错杀，不可放过。但老夫人为人宽厚，若如此处置，难免会让人诟病。不如只处置邓丙一人，将他重责二十鞭，赶出府去。”

　　“为什么啊？”立刻有人问她，“你怎么知道玉佛是邓丙砸碎的？”

　　“莫不是你随便指了个凶手，想在老夫人面前混淆视听吧？”

　　“林小姐，你可有凭证？”卓瑶也站了出来，她觉得邓丙更可靠一些。毕竟吕甲的话有些匪夷所思，一般人不会想到这些。

　　“其实……”林瑾瑜想要解释，老夫人却打断了她，“小玖，你觉得瑾瑜处置的怎么样？”

　　“老夫人，您这样问云少夫人，她一定会说很好的。”一个小丫头笑道，这时候气氛活跃了起来，那些胆子小的也开始说话了。

　　“小妹妹，你说对了。我觉得林小姐处理的挺好的。”

　　大伙全都抿着嘴，想笑又顾及自己形象，不敢出声。一个个憋红了脸，像极了山上的红樱桃。

　　“那我说就把吕甲赶出去。云少夫人，您觉得我这般处置好吗？”小丫头笑着跑到陆小玖的跟前。她不过十四五岁，虽然故意装得很成熟，但一洒脱起来，难免暴露出本性。

　　“若是这样，我也觉得挺好的。”陆小玖很认真地回答。

　　那小丫头乐了，“少夫人，若这事发生在云家，您会如何处置呢？”

　　陆小玖也乐了，这丫头心思单纯，说不定是这里唯一一个没搞明白今儿这宴会是什么事的人。“若是发生在云家的话……”

　　众人被她调着胃口，全都翘首以待，等着她说出答案。

　　“我也想知道此事若是发生在云家，小玖你会如何处置？”老夫人心头早已经有了计较，只是今天她的表现，让人有些吃不准啊。

　　“说出来怕诸位见笑。若他们俩个是云家人，我便让他俩打一架，谁赢了谁留下。”

　　老夫人都被逗笑了。其他诸人更是再难保持优雅的姿态，笑得前合后仰，难以自制。

　　“好了，你们都别笑了。小玖，你可得跟她们解释清楚，不然今儿她们出了这个门，你的笑话就得被传得满京城都是。”老夫人一挥手，众人止住笑，齐刷刷望向陆小玖，等着她解释。陆小玖知道老夫人说得有理，丢了她的脸便是丢了云家的脸。既然娘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她怎么着也不能打她脸不是？

　　“云家出身江湖，府中弟子人人习武，连丫环仆人，也都会些拳脚。”

　　“少夫人您会吗？我听说女子很少有习武的。他们个个都会武功，您就不怕她们欺负您？”小丫头眨着大眼睛，闪过一丝忧心。她还真替她担忧啊。

　　“我也会一点。不过云家有相公保护我，谁敢欺负我啊？”

　　“学武功难吗？我也想学，可爹说那是粗人才做的事。我是千金小姐，得学琴棋书画。可我偏不喜欢。我就喜欢练武。将来谁敢欺负我，我就一拳一个，把他们全都打趴下。”说着还舞了舞她的拳头，陆小玖也有些头疼，这丫头似乎一点也不关心真相啊。

　　“好了，瑞雪，你别打岔，听少夫人说。”她的身旁，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孩呵斥道，瑞雪吐了吐舌头，缩回坐椅上。

　　“习武之人，时时刻刻都会面临生死考验。若是武功稍差一点，随时会殒命。所以在云家，做事首重真相与道义。若是无法查清真相，那便从结果出发。让他俩打一架，胜者留下。或许留下的会是犯了错的人，而没犯错的人，却因武艺稍差被赶了出去。对一人不公，却能极好的处置此事，试问，若经过此事，云家弟子谁不敢好好练武？你若不好好练，就不怕将来受了委屈反而被无情地赶出去？”

　　扫视一圈，一个个似懂非懂的样子，陆小玖又道：“或许你们觉得可笑，因为你们的身边不会有危险。你们想像不到昨天还跟你有说有笑的亲人朋友转眼便横尸街头是什么滋味。相比那永远无法查清的真相，我更希望留住的是他们的性命，哪怕是犯过错的人。”

　　堂中鸦雀无声。连那小丫头都静了下来，认真听她的话。

　　“当然，这是其一。其二，正如林小姐所言，若是犯了错不处罚，难以服众。若都处罚，又叫人寒心。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处置其中一人。或许从真相上说是错的，但若是对了呢？而外人，只知道恶人受到了惩罚，他们便不敢不谨小慎微，尽心办事。诸位以后都是一家主母，这些权术，虽然听着很阴险，但却是必备的。一个家，成百上千的人，无规矩不成方圆。而你们就是维护这规矩的人。若你们不懂这些，规矩便会崩坏，家也就会大乱。”

　　“我说你们有理，不是说笑，是真有理。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效果不同罢了。你们现在回想一下，撇开真相不谈，刚刚几位小姐所言，哪一个是没理的？”

　　众人低头冥思，好像真是如此。若是不谈真相，卓瑶，聂香怡，林瑾瑜，还有她，说得全都很有道理。

　　“可是刚刚林小姐说的是把两个人都赶出府去，后来又说把邓丙赶出去。难道她两番意见都有理吗？”还是瑞雪这小丫头，还真好学。

　　“当然了。把两人都赶出府去，是为了防止以后有人使坏，为了立威。只赶一人出去，那就是云少夫人所说的其二，为了平息众怒。若是把两人都留下，便是施恩，人人都会记着主子的宽宏大量。瑞雪，叫你平日里多跟着娘亲学一学，你就不听。”瑞雪身侧的姑娘说道。

　　瑞雪不服，鼓着腮帮子，“可为什么就没人去查清真相呢？查清了真相，那不就用不着如此费心了吗？”

　　“瑞雪，你今儿早上偷吃了我的桂花糕是不是？”

　　“我没有。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我瞧见了。”

　　“明明是你给我的。”

　　“没错，是我给你的。可若我不承认，非说是你偷的，你又当如何？别人信你还是信我？所以真像是什么有时候没人知道。我们能做就是即便不知道真相，也要将事情的影响减到最小。懂了吗？”

　　瑞雪嗯了一声，其余众人也如醍醐灌顶，频频点头。

　　“可是老夫人，难道真的没办查清法真相，还事情一个公道吗？小玖姐姐，您也没办法吗？”

　　“瑞雪，你怎么觉得我会有办法呢？”陆小玖好奇道，这小姑娘挺可爱的，更难得的是心中满怀正义，今日的宴会，她不该来的。

　　“因为您会武功啊，瑞雪觉得会武功的人都是最历害的。”

　　随着邓丙吕甲一个千恩万谢，一个恸哭流涕地被带了出去，此事便算了了。谁也没有再提这两个人，只有瑞雪一直耷拉着脑袋，提不起精神。

　　林瑾瑜因替老夫人处理此事，一下子成为全场的焦点。幸好老夫人没有再提起她，那位似是故意要刁难她的少夫人也再未正眼瞧过她一眼。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聊天。老夫人说了些自己年轻时候的往事，说起她当初独自撑起这个家的艰辛。或许是太久没这样敞开过心扉，她说着说着，眼中竟闪过几滴晶莹。

　　底下各人也说了些自己遇到的趣事，说到有趣处，大家笑成一团。林瑾瑜却是全程不发一言，等老夫人发话让大家离开，她便挤在人群中走出院来。

　　日头很盛。她揉了揉被刺得有些疼的双眼，深呼吸几次，努力放空自己。老夫人的寿宴她是不想来的。

　　家里为了她的婚事已经吵翻了天。爹想她嫁个达官贵人，替林家拉上一门好的姻亲。而娘，准确的说是继母，整日因此大吵大闹，还偷着给她说了几门亲事，不是继室就是小妾。偶尔有两个正妻的，家境又不怎么好。其原因，不过是她自己的女儿嫁了个芝麻小官，现今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其实不管富贵也好，贫穷也好，她都不想嫁。她心中一直藏着那个人。那个以前故意欺负她，又给她送了三个月馒头的那个人。

　　那时她刚死了母亲，爹娶了后母，她觉得爹凉薄，娘刚去世，他就迫不及待地将后母抬进门。那段时间，她一直与后母作对，下场便是她时常被后母罚不许吃饭。可就算饿死，她也不会向后母低头。

　　有时候一饿就是一整天。直到爹回来，才有人给她送吃的。

　　那时候她觉得生无可念，恨不得叫老天爷收了她，让她下去陪娘。幸好这时候，他出现了。

　　那天她饿得头昏脑胀趴在院子里睡着了，突然头上被什么东西砸中将她惊醒。等看清竟是一个馒头，她急忙抓过来便往嘴里塞。那时她很小，根本不懂什么饿死不吃嗟来之食。虽然与后母作对，但后母送的东西她照吃不误。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与后母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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