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将死之人

　　虽然只有半招，但她不会认错。涂七此时已经完全被这剑法中的戾气所控制。想来是她激得过头了。幸好他功力不够，对此招领悟得也不够，不然凭这突然的一招，云少卿毫无防备之下，必然会被重伤。

　　“顾影飞鸿，天崩地裂，指天一剑。”陆小玖急道。

　　云少卿感觉到危险，身法陡然快了数倍。三剑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使出。只是他终是晚了半拍。剑已刺到，不致命，但受伤再所难免。

　　突然，当地一声，涂七的剑竟然被陆小玖生生折成了两断。

　　而云少卿的剑正指在他的咽喉处，若是他再往前半分，涂七必死无疑。

　　血顺着陆小玖的指尖滴落。涂七突下杀招，她也是猝不及防。伸手断剑之际，不小心割伤了手指。

　　云少卿一腿踹在涂七小腹之上，将他踹出去丈远。顺手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替她裹手指上的伤口，心疼得脸都挤成了一团。

　　“相公，对不起。是小玖胡闹，差点害你受伤，对不起。”她心中也是悔极，要不是她逼涂七使出绝招，或是早一些提醒云少卿，也不至于让他面临如此险地。就算查不清楚薛夫人是谁又有何妨？她只想他平安。

　　云少卿亦是懊恼。她手上的伤不重，只是擦破了点皮。只是刚刚那一招实在太险。若涂七稍微起一点歹意，反手一剑，便可能要了她的性命。

　　想想就觉得后怕，他提剑向涂七一指，“起来。”

　　这两个字，令人不寒而栗。

　　涂七被踹中一脚，并没有受多重的伤。刚才他也是一时气愤，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才使出这致命的绝招。

　　他从未想过要杀死谁，是以刚才陆小玖出手，他明明有机会反击，却并未因此伤害陆小玖。

　　陆小玖受伤，他很自责。但云少卿这一剑，是在向他挑战。他可以认错，但绝不会退缩。

　　握着那柄被陆小玖折断的剑，神情坚定地直视着他。空气渐渐凝结，大战一触即发。

　　环莹并没有上来制止。其余众人，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似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这事谁都清楚，说好了文斗，涂七突施杀招，本就理亏。还因此伤了陆小玖。云少卿为妻子出气，邀战于他，他避无可避，除非他想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相公。”陆小玖的伤不过是小伤，况且这事跟她或多或少也有关系，她想出言阻止，话到嘴边，还是变了。“速战速决。”这口气若不让他发泄出来，他一定会很自责。

　　云少卿受了莫大的鼓励。这次动手，他丝毫不留情面。虽然无意取他性命，但招式之凶猛，却是从未有过的。

　　到第十九招的时候，他的剑已经架到了涂七的脖子上。这几个月的时间，他的功夫进步可谓一日千里啊。

　　看着众人艳羡的目光，陆小玖得意洋洋地走了过去，接过他手里的剑，这一回他可是大大地露脸了。

　　毕竟在场的有几个能只用十九招就击败涂七？照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半年，他的武功就超越自己了。想到这，她更得意了。

　　“等一下。”涂七阻住二人去路，“今日之事，是我之罪。阁下既然胜了，便划下道来。要杀要剐，我涂七绝不皱一下眉。”

　　“把你的手伸出来。”陆小玖见云少卿脸色不好，只好自作主张，替他处置了。

　　涂七双掌同时摊出，剑光一闪，甚至都没有看到她何时出的剑，涂七右手食指处已经多了一条伤痕。浅浅的，像一条血丝。

　　“好了，咱们两清了。”

　　那伤痕竟然跟陆小玖指上的伤一模一样。血顺着指尖滴落，涂七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他眼中全是这一剑，如此快狠准的剑法，他简直见所未见。

　　“这就完了？”底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好生失望，以为至少要断他一根手指呢。这伤口，还不及家中厨娘切菜切到手指深嘛。

　　这一关，总共十三个人顺利通过。

　　环莹宣布完这个结果，四周突然清静了下来。

　　因为临近中午，薛夫人设了宴。出面的依旧是环莹。宴会很丰盛，各式菜肴，让人眼花缭乱。酸甜苦辣，各式菜色，应有尽有。足足一百零八道菜品。

　　陆小玖嗔目结舌。这也太丰盛了吧？浪费。

　　用过餐，各自小憩一阵，便是下一关的考验。

　　白玉莲花只有一个，也就是说，这十三人中，最后只能剩下一人。

　　武也比过了，以后该比什么呢？

　　随着环莹继续往内院走，推开一扇门，里面是十三张书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环莹让众人各自选位置坐下。正当大家猜测这一关考题的时候，一个丫环捧着一个金漆圆盘上来。盘中放着一封信，想必那就是这一关的考题了。

　　“这一关，只有一个问题。请大家写出玄机八图的名字。”

　　陆小玖突然变得很惊恐。最近玄机八图闹得沸沸扬扬，所谓的玄机八图套装满天飞。就是七八岁的孩童，也知道是哪八幅图。

　　在场诸位，想必没有人不知道。因为太简单，反而让所有人都皱紧了眉头。

　　之前她还不知道这位薛夫人所谓何来，只这一个问题，便暴露了她所有的意图。难道娘真的没有死？她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寻找自己？回想当初那个上陆家提亲的神秘人，她的心又猛烈跳动起来。

　　琴棋书画的比试，再到宴席中每个人身后站着记个人喜好的丫环。看似一切毫无关联，却是完完全全针对她设计的。她素来琴棋书画不佳，是以这几关，只要会便算过关。而她的武功如何娘自然清清楚楚。是以考教武功这一关，特别的难。

　　现在，知道真正玄机八图的人，天下间只有四人。此局必然不是杨元嗔所设。而她爹正在武林盟主府的地下密室之中。能把这个问题拿来考验人的，唯有一人罢了。

　　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抓住环莹来问。可她又不敢去问。她怕这一丝丝的希望最终还是烟消云散。越想得到，越怕失去。

　　她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冲动，提笔的手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大家的答案都是一样的。除了……”环莹将答案一张一张看过，最后，将目光锁定到了陆小玖身上。

　　她只写了七个。第八幅图，她还是放弃了。若不是她呢？

　　陆小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若是她，她何必要搞这么多花样？她只要偷偷地看一眼，便知道来的人是不是薛青玄，是不是她的女儿。若不是她，这位薛夫人，又怎么会知道她这么多事？

　　“云少夫人，你真的不记得第八幅图是什么了？”环莹道。

　　“我忘了。”陆小玖平静地道，她在赌。若她被判错，而其他的人被判对，那这位薛夫人便绝不是娘。而若其他人错了，势必薛夫人知道真正的第八幅图。

　　她就算不是娘，也与娘有莫大的渊源。她一定要见一见。

　　“恭喜诸位完成薛夫人的考验。众所周知，白玉莲花只有一尊，所以你们十二人中，只有一人能得到白玉莲花。这边有十二个一模一样的房间，诸位可以任选一个进入。这十二个房间里，只有一间藏着真正的白玉莲花。只要谁能将它找出来，便是它的新主人。诸位若是找不到，或是放弃。也可以在其中任选一样东西作为纪念。”

　　如此倒也公平，环莹一声令下，众人各自挑了一个房间进入。

　　场中只剩下了环莹和陆小玖。

　　“少夫人不觉得可惜吗？”环莹主动过来搭话。

　　陆小玖确觉遗憾，若真是娘该多好。环莹不待她回答，又道：“少夫人明明知道第八幅图便是《花神图》，干嘛不肯写出来呢？”

　　陆小玖不置可否。她说什么？说她错了？

　　“其实我们准备了十三个房间。他们在房间里且得找一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少夫人不妨去最后一个房间里挑件物件作为留念，如何？”

　　陆小玖摇头，既然不是她要找的人，那些生外之物，又有何用呢？

　　“走吧。”环莹拉着她，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她这会才发现环莹的功夫，竟然很好，比涂七一流好得多。

　　一个丫环都能将武功练到这般地步，这位薛夫人真的历害。

　　房间不大，摆着的东西不少，有值钱的，有不值钱的。但想拿便不那么容易了。

　　房间里被人布了机关，若是取得不得其法，说不定会从哪突然冒出些暗器毒气之类的。

　　陆小玖在房间里慢慢跺着步，一件一件地欣赏。转了两三圈，只是看着，并不动手去拿。突然，当当两声，陆小玖同时躲出两枚铜钱，击中左右两个机关，手指突然探出，在火箭射到之前，将挂在墙上的一幅字给取了下来。

　　拿到字，陆小玖转身就走。

　　环莹突然追了上来，拦住她的去路，“你不好好找找？说不定真正的白玉莲花就藏在这间屋子里呢？”

　　“我对白玉莲花没兴趣。”陆小玖挥出一掌，逼退环莹，想从她身侧绕过去。环莹凌空跃起，一记六合掌打了过去。

　　陆小玖大惊之下，连退数步，连还手都忘了。

　　“你怎么会六合掌的？”六合掌是宁媛的不传之秘。

　　“这天下间，能认识六合掌的，只有一个人。云少夫人，我找得你好苦啊。”环莹露出一丝微笑，那是久寻方得的惬意。“你跟我来。”在花瓶上一转，那原本排列整齐的书架突然向两侧移开，露出一个入口。

　　这是常见的密道设计手段。

　　跟着环莹沿着密道往里走，从另一堵墙后钻出密道。这是一个极其简朴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帷幔将床罩住，但依旧可以看得清，上面躺着一个人。

　　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阵阵浓烈的药味从床上散发出来，从这些味道，勉强可以分辨得出，全是些续命的补药。眼前这人，气若游丝，已是油尽灯枯之像。

　　“少夫人，你到这里来。”顺着环莹手指望去，一个牌位豁然立在神龛之上。牌位上写着：慈母宁媛之灵位。落款竟是薛青玄。

　　好似晴天霹雳，犹如五雷轰顶。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结局，没有一天得到真像，她就一直觉得或许还有希望。

　　今天，这最后一丝希望都已经破灭了。

　　“少夫人，给主人上柱香吧。”环莹点了三支香，交到她手里。

　　陆小玖跪下拜了三拜，因为太过伤心，俯在地上，不肯起身。环莹接过她手里的香插上，又伸手去扶，却被她避了开去。那一瞬间，她心如刀绞。她以为当初痛过，便不会再痛了。可惜，哪怕再过十年，伤口依然是伤口，永远无法弥合。或许你觉得痊愈了，那不过是被自己一厢情愿地将其盖上。

　　床上的人剧烈地猛咳几声。环莹奔过去，从怀里取出一粒药丸给他服下。依稀间，她认出了那人的脸。

　　“你是小春？”虽然过去多年，她依然记得他那张脸。苍白得无一丝血色，但他的眉眼依稀可辨。床上的人听到小春这个名字，身子又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姐姐，您真的是姐姐。他们说您死了，可我不信。我知道好人不会那么短命。姐姐，您可不可以靠近小春一点？小春快死了。能在有生之年能找到您，小春真的好开心。”

　　陆小玖不敢靠近他，怕他瞧见自己的容貌，又不忍拒绝一个重病之人的要求。等走近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小风已经病得连睁眼看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姐姐，您不用白费劲了。小风替我看过，说也就这一两日了。小风你听说过吧？他现在在江湖上可有名了。别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血手神医。”

　　“我听说过。”感觉到他的手在乱动，像在寻找着什么。陆小玖赶紧抓住他的手，他立刻安静下来。

　　小春喘了几声，继续说道：“还有阿初。姐姐，您让我照顾好阿初，可小春无能，没有把她教好。”

　　“不，小春，你教得很好。”

　　“姐姐，您不用安慰我。这些年我身子差，虽然教了她些自保的本事，可是没能管住她。她就是江湖中人又恨又怕的千面狐狸。我真怕我死后，她会惹出些什么祸事来。现在找到姐姐您，以后有您看着她，我就是死也能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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