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得过且过
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
跟崔容、赵芬芳见第一面时，沈艾就觉得她们似乎不太欢迎自己，后来的种种情景，验证了她的想法。
明面上，大家是没有什么排挤行为的，不过时不时的会听到几句酸话，工作上的事儿，得到的指点很少，多半要自己慢慢去摸索。
刚开始时，沈艾心里有些不舒服，后来慢慢想开了。
职场是什么样子，她没有见过，但这个检验室一向是崔容、赵芬芳的领地。自己冒然闯进来，经理又一直宣称自己是本科生，似乎寄予厚望，她们心里有疙瘩在所难免。
在进入这个工厂之前，沈艾就知道倒班跟长白班不一样，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只是，等她亲身经历了，她才知道，倒班生活是何等难熬。
早班还好，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这个时间点作息很正常，没有任何能吐糟的地方。
中班从下午四点到半夜十二点，这也能接受。虽然每次下班后，回到宿舍都一两点了，但第二天能睡到八九点，也是能休息好的。
最难受的是夜班，从半夜十二点到早上八点，别看上班时间只有八小时，但明明是睡觉时间，却必须盯着仪器、做着实验，感觉一分一刻都是煎熬。
工厂执行的是三天早班、三天中班、三天夜班制度，看上去休息时间很多，但生活完全被打乱，自由时间呈现碎片化。
这样的生活过久了，人的意志往往会被磨没，失去了上进心和斗志。
并不是因为人本身不上进，是因为这样的作息时间将一切都打乱了，难得能够休息的时候，往往没有心情看书学习，只想着找个地方放松一些，好让自己能继续撑下去。
工厂周边各类小吃店生意非常好，非上班时间，几乎没有人会做饭，再者，宿舍里也没有那个条件呢。
没有选择，有家的不必提，单身的基本都是三五成群，到大排档、小炒店解决吃饭问题。
工厂很大，但沈艾周边的圈子却很小。再者，沈艾性格本身就内向，不喜欢跟众人打交道，接触的人始终只有寥寥几个。
何琼是文员，上的是长白班，早就有自己的伙伴了。
跟沈艾年纪相近的赵芬芳，则谈起了恋爱，难跟沈艾走到一块儿。
沈艾便时常一个人外出吃饭，最常吃的是素面条、米线，这个省钱管饱，还不用等太久。
也有嘴馋的时候，沈艾就买些卤菜什么的，配着面条、米线一起吃。或是偶尔换换口味，吃点炒饭、炒菜什么的。
因为进的是小店，卫生问题堪忧，沈艾心里清楚这一点，但没有选择，只能强迫自己忽视店子的厨房，眼不见为净。
虽然尽量吃最便宜的，但开销还是比之前高了一些。
走入社会后才发现，其实大学食堂的饭菜卫生、量大，还便宜。虽然口味很寻常，但性价比其实挺高的。
刚开始上晚班时，沈艾还觉得新鲜，过了两天后觉得深受摧残，吃不好睡不好，简直是在受罪。
本打算工作稳定后，找个机会重回小说界，当个长期兼职来做，一则能弄些零花钱贴补一下，二则嘛，这是她的爱好。于她而言，写作不但不是负担，还能调剂心情，释放压力。
当然，这是她之前的感受。
工作了之后才发现，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下，自己居然没有半点灵感。
大学时，虽然没有写出什么爆款，但每天都很有干劲，一些构思还挺新颖的。
到了这里之后，虽然心里想写，但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能成篇。
沈艾陷入痛苦、纠结中。
眼下的工作，非她所爱，但她不能离开。
人活在世上，要吃要穿，要买一些必备的日用品。
自己已经二十多岁，必须自立自理了。依照父母对待自己的态度，若自己敢辞职不干，得到的，只会是一顿臭骂和侮辱。
无枝可依，若是不努力，那就只能活活饿死了。
再者若是不工作，自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沈艾没有辞职的底气，也没有足够的自信。
对于文字，她依旧是热爱的，但光凭热爱怎么够？以她的能力水平，光靠写作只能获得微薄的收入，只能勉强保证自己不饿死，生活质量、未来发展什么的，根本不敢奢望。
再者，此一时彼一时，灵感这个东西，可遇不可求。
在学校时，环境单纯一些，自己的生活规律中带着自由。在这样的氛围下，自己能写出东西，如今换了地方，整个人的心境都不一样了，写作的灵感和进取心似乎消失殆尽。
时间不会因为谁纠结、痛苦，就停止流逝。
三个月的试用期一晃而过，沈艾终于慢慢适用了这样的工作节奏，能够很好的满足岗位需要。
正式入职后，她的工资涨到两千块钱。
从大局面看，这个工资算不得什么，算是偏低的水平，但在她所在的化工厂，这样的工资不高不低，竟是中等水平。
崔容在厂里上了十多年的班，工资只比沈艾略高。
至于赵芬芳，一个月只有一千五。
科室的几个人混熟了之后，关系倒还好，虽然不是很亲近，但也不至于疏离闹别扭。
只是，每次一提起工资，气氛不由自主会出现几分凝滞。
沈艾别无他法，只能装聋作哑，糊弄几句，就算过去了。
生活、工作皆不如意，又不能像大学生涯时那样，找到一个释放压力的出口，沈艾心中的负面情绪越积越多，渐渐有些愤青。
每天，她自然是围绕着工作转的，但在空闲时间，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保持旺盛的精力坚持看小说、写小说。
这说法也不正确，小说她还是坚持看，时常看得入了迷，却再也没有动笔的念头和欲望了。
专业方面的知识，她也不愿去学，宁愿看电视剧、到处闲逛，消磨时光。
这样下去，不行呀。
每天，沈艾都觉得自己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你过得糟透了，要想办法离开呀。另一个说，你资质一般，能有现在的生活应该满足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通常情况下，都是前一个小人占了上风，但于事无补，沈艾始终不敢走出第一步。
对于现状深深不满，却又自我否定，没有勇气、能力改变这一切。不知这世上，是否有人跟她一样，在纠结、茫然中蹉跎了青春，消磨了斗志，最终自己难受得不行，别的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改变。
大约一个人，刚走出大学校园时，都是踌躇满志的。
沈艾也不例外，虽然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资质平庸，但大学四年读下来，心里终究会产生一些变化，会觉得世界都在眼前，自己有能力过上想过的日子。
随即，一路在社会上磕磕碰碰，有些人会被磨圆了棱角安于现状，得过且过；有些会严格要求自己，激情四射，时刻保持前进的动力。
很不幸的，沈艾成了前一种人。
年底工厂停工，放了十多天的假，同事们都兴高采烈，做着回家的准备。
沈艾心情平淡，却也随大流买了些吃食，带着回了家。
临行前，她就发现，自己的行李箱用了好几年，拉杆出了问题。
这样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自然是重新换一个。但沈艾哪里舍得呀，想了又想，行李箱又没破，只是不好拉了，有什么必要换？算了，还是决定将就一下算了。
就这样，她带着破破的行李箱回了家。
一年没回来，亲人相见时，却依旧平淡，没有丝毫亲热之意。
沈艾早有心理准备，淡淡的给沈耀宗发了一堆零食，跟肖云交代了自己的近况。
肖云脸上都是不满之意：“一个月才两千块钱，你这个大学读了没什么用嘛。哼，别说远的，就咱们屋后的慧芳，初中时就辍了学，你读书时，人家赚了好几年的钱。如今，人家一个月只怕不止两千，比你这个窝囊废有用多了。”
沈艾默默听着，一声不作。
肖云继续骂了一顿，这才吐了口唾沫，盯着沈艾道：“你也工作大半年了，存了多少钱？”
沈艾愣了一下，才道：“我每天省吃俭用，但工资太少，存了不到一万。”
“这也太少了，你要时刻记得，自己是穷人家的孩子，你爸爸和我培养你不容易。你赚得少，就该节约些，不要大手大脚。”肖云紧紧盯着沈艾，苦口婆心叮嘱道。
其实，不用肖云劝解，沈艾自己一直都是很节约的。
因为成长环境的缘故，沈艾在花钱方面，一直都是精打细算。
钱能给她安全感，不必要的支出，或是比价了不买便宜的反倒买贵的，都会让她产生罪恶感。
吃食上，沈艾以吃饱为主，于她而言，有鱼有肉的工作餐反倒是改善生活了。
沈艾爱在工厂周边逛，看到卖服装的，会走进去看一看，但一年下来，根本没有买多少衣服，添置的外套、裙子都是几十块钱的。因为要过年，奢侈了一回，买了件灰色呢子，挂的吊牌很久都舍不得摘下来。
从出生到现在，这件呢子是她穿过的最贵的衣服了。
见沈艾点头，肖云松了一口气：“没钱的日子苦着呢，我是为你好，你一定要记好呀。”
沈艾以为，接下来她会朝自己伸手，让自己将钱交出来。
没想到，肖云竟没提这个话题，只是反复唉声叹气，诉说着这一年来，自己操持着整个家有多辛苦，家里的开支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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