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水到渠成

　　慢慢的，沈艾跟王梅朵、徐曦月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熟悉。

　　通常情况下，王梅朵都是自己带徐曦月，但在她要洗衣服、买菜做饭的时候，都是让沈艾帮忙照看。

　　说是照看，沈艾却很少抱徐曦月，一则是因为担忧将孩子磕着碰着，难以担起责任，二则嘛，是因为她对这个孩子，没有什么感情，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尽责任。

　　大多数时候，沈艾都是任由小宝宝坐在沙发的角落里，给她拿些玩具，看着她玩耍。

　　平心而论，徐曦月的确乖巧可爱，但于年轻没开窍的沈艾而言，照看孩子挺浪费时间，并不是个美差事。

　　毕竟这孩子跟自己毫无关系，沈艾喜欢不起来。另外，从小到大，沈艾都没有感受过多少亲情、友情，在情感方面一向淡薄。遇上陈鑫荣之后，虽然心底产生了几分爱情，但并不浓烈，只能说陈鑫荣的地位，胜过了其他人，但并没到让沈艾爱得要死要活、难舍难分的地步。

　　在这种情况下，她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感情分给一个陌生孩子。

　　徐曦月出生时，陈鑫荣、王梅朵都在武汉，帮着照顾过这个小宝宝。

　　陈鑫荣倒是挺会带孩子，抱、哄都挺熟练，还会给小孩煮稀烂的菜饭或面条。

　　刚开始几个月，沈艾一直是敷衍的态度，陈鑫荣倒是尽心尽力，只要一回来就会让王梅朵歇着，自己帮忙带孩子。

　　但陈鑫荣到底也是年轻人，一连带了两三个月，时间长了却也觉得烦恼，便对着王梅朵抱怨道：“妹妹、妹夫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两个将孩子丢在这里，自己倒是松快了，近来很少吵闹吧？咱们整天累死累活伺候孩子，亲生父母倒是撒手不管，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

　　王梅朵叹气道：“你妹妹也想将孩子接到身边，但她现在没办法呀，她得上班自己赚钱。要是不上班，你妹夫成天唠唠叨叨，找人要钱用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女儿的婚姻不顺，最难受的，自然是王梅朵。

　　但女儿自己有主见，女婿事事较真要强，哪里是她管得了的？刚开始她还两边劝，后来见什么作用都不起，只能沉默下来。

　　孩子被送来，她心里也郁闷，但别无选择，只能接手。

　　陈鑫荣皱着眉道：“孩子差不多一岁了，这几个月他们徐家都是不闻不问，有他们这样做事的吗？妈你要强势点儿，给妹妹打电话，让她将孩子接回去，交给她婆婆带。”

　　王梅朵愁眉苦脸没说话，不过过后还是照陈鑫荣的意思，给陈妍打了电话。

　　这般折腾了两三次，孩子的父母毫无动静，但孩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了。

　　等到徐曦月满一岁时，徐强竟亲自上门来接女儿。

　　这内中缘故，并不太清楚，大约是徐强突然良心发现，记起自己的女儿了吧。

　　大家见了面之后，徐强态度淡淡的，并没有对丈母娘的辛勤付出表示感谢，但他对满了一岁、乖巧可爱的女儿还是很疼爱的，一直抱着不撒手，又亲自去定了个蛋糕，给女儿庆生。

　　次日，在徐强的强烈要求下，王梅朵陪着他们父女坐动车，踏上了返回武汉的路程。

　　之后，王梅朵便留在武汉住了两天，孩子由陈妍的婆婆接手带。

　　徐曦月在这边的时候，沈艾态度淡淡的，并没有多少感情。

　　等到孩子离开，想起这个孩子乖巧听话、不吵不闹，又会看人的眼色，总是冲着大人笑，沈艾却有了几分怀念，对着陈鑫荣道：“孩子没满一岁前还是挺难带的，你妹夫倒是挺会打算盘，不好带的时候就丢在这边不管不问，好带好玩的时候，就接回去自己看着，合着阿姨白忙活了一场。”

　　陈鑫荣道：“他们就是这样的性子，跟他们计较这些没意思。好了，孩子都接走了，以后归他们带，妈能调养调养自己的身体，我们也能松快些，不用跟着折腾。”

　　沈艾点点头道：“倒也是。”虽然带孩子她没花多少精力，但仔细回想起来，家里多个宝宝，一切都要围着宝宝转，如今这个宝宝走了，耳根子要清净很多。

　　陈鑫荣凑近沈艾，接着调笑道：“是不是徐曦月走了你不太习惯，我妈也觉得空虚没事儿干。要不我们早点结婚，生个孙子给她抱。”

　　沈艾脸早就红了，瞪着他没说话。

　　陈鑫荣嘻嘻笑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觉得我们挺合得来的，早点结婚大家都安心。”

　　这倒也有道理。

　　算起来，两人已经谈了大半年，沈艾觉得，彼此的性情也算是了解清楚了。

　　两人都不是那种外向活泼的性格，有了时间，除了在外面逛一逛之外，就都爱宅在家里，舒舒坦坦吃饭、睡觉。

　　至于别的方面，沈艾爱看书看新闻，时不时写点儿心情日记，陈鑫荣却只喜欢玩玩手机打点游戏，娱乐方式截然不同，不过能做到互不打扰。

　　要说小矛盾，两人自然也是闹过的，但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儿发生时会争执，过后却能很快就和好。

　　总而言之，就眼前相处的情况看，沈艾觉得两个人还是挺合得来的。

　　这段时间，沈艾还是照往日的规矩，每周给肖云打次电话报平安。肖云那边，每次都不遗余力劝沈艾回老家发展，不要离老家太远。

　　沈艾心底暂时并没有回老家的想法，每每都是敷衍几句，从未松口。

　　因了沈艾在外地，肖云即便想管也无能为力，只能叹几声，由着沈艾自己拿主意。

　　除了家人不太让自己顺心之外，沈艾的日子，应该还是算比较好过的。

　　转眼一年走到头，陈鑫荣照旧留沈艾在自己家过年。沈艾觉得名不正言不顺，思虑了几天后，还是回了老家。

　　家里还是老样子，到处乱糟糟的，塞得满满当当，多了很多看上去有用处、实则基本派不上用场的杂物。

　　沈艾不免叹气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别人不要的，你们捡回来做什么？”

　　肖云看了她两眼，哼了一声道：“家里没钱用，只有将就一些，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了呢。”

　　沈艾只觉得额头青筋乱跳，沉默了片刻后，还是拿了银行卡出来，说明天就去取钱给她当家用。

　　肖云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继续唠叨了一会儿，抱怨生活的艰辛，也说起沈艾性情固执，一直不肯回老家，让她心里没有底，总觉得没有儿女做依靠。

　　沈艾很想问一声，你不是有金珠一般的儿子吗？为什么还会心里没底？转念想了想，大过年的，还是少些吵闹的好。

　　次日，沈艾果然去了银行，取了三千块钱给肖云当家用。

　　肖云拿到钱，刚开始还好，没多久就继续抱怨，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暗示钱难赚，沈耀宗读书太耗钱了，东西都要在涨价。

　　这一次，她倒是没再咒骂厮打，只是单纯抱怨哀叹。

　　沈艾心里郁闷至极，只能装傻没有回话。

　　这一年，她是积攒了一两万块钱，但这是她的依靠，她不愿都拿出来。

　　家里的形势她看得很清楚，之前给的五万二，算是打了水漂根本不存在拿回来的可能。这就不提了，等自己结婚的时候，家里怎么可能会备嫁妆？自己也是人，不能不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面对似乎换了招数的肖云，沈艾决定硬起心肠，自私一回。

　　在这样的形势下，在家里过年，于沈艾而言挺压抑的，差不多是度日如年。

　　与其同时，她非常想念陈鑫荣，想念陈家的一切。

　　人与人之间，是要相处才能有感情的。即便是骨肉亲情，若是长期不在一起，接触的圈子不同，感情很有可能会转淡。

　　以前，沈艾不懂这个道理，现在却是感同身受。

　　平平淡淡过完年，踏上归程，沈艾悄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沈艾依旧上着班，休息日就到陈家玩耍，与陈鑫荣的感情越来越好。

　　转眼到了三月中旬，陈鑫荣便与沈艾商量起结婚事宜。对于两个已经谈了一年多的大龄青年来说，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并不突兀。

　　陈鑫荣并没有搞什么求婚，沈艾心里略有遗憾，却也能理解。

　　对于有钱人来说，是比较在乎仪式感的。但对更多的寻常人来说，觉得合适了就能结婚，花里胡哨的东西很少有人玩得起。

　　陈鑫荣笑嘻嘻道：“咱们先去你家里提亲，带上妈一起去，崔阿姨是介绍人，也要请她一起，这样才显得正式。”

　　沈艾颔首道：“可以呀，就按你的想法来办。”

　　陈鑫荣又道：“我们家是老房子，但有三室一厅，完全住得下，不必重新买房。不过我妈说，房子不买，装修得重新弄，这样才有结婚的样儿。”

　　沈艾向来节俭惯了，闻言吃了一惊道：“我瞧着你们家的房子保养得还可以，装修做什么？这不是白白浪费钱吗？”

　　陈鑫荣道：“以前将就着能住，但现在要迎娶新人进门，当然要装修一新，才配得上你。”

　　沈艾想了一下，期期艾艾道：“装修倒也不是不行，简单弄一下就成了，千万别花太多钱。”

　　陈鑫荣拍着胸口道：“没事儿，装修的事交给我，我有认识的同学是搞这一行的，直接承包给他就成了，你只管上自己的班。”

　　两人继续商议了一番，最后将婚礼定在十月初一，这样亲戚朋友们大都是能参加的。

　　老房子的装修，在陈鑫荣的操持下，正式拉开了序幕。

　　虽然事先说要简单点，但房子到处要刷漆，又重新坐了衣柜，新房要贴墙纸，还要添置电视、空调、洗衣机这几样家电，开销真不算小。

　　陈鑫荣工作了七八年，积攒下来的钱，就这么去了一大半。剩下的钱，又都拿出来给沈艾买了三金。

　　沈艾瞧着难免有些不忍，便在休息日时取了一万块钱，交给陈鑫荣。买沙发的钱，也是她出的。

　　既然都定好了，沈艾觉得自己该跟陈鑫荣一颗心。虽然还没有领结婚证，但房子以后自己也要住，付出点是应该的。

　　等房子装修好，没多久便到了端午节。

　　崔容有事，便让丈夫钱洪代替自己。按照陈鑫荣的计划，一大伙人结伴到沈艾的老家提亲。

　　到了之后，已经是下午五点，直接去了个小餐馆吃饭，沈艾结的账，倒也不贵，一共花了三百多块钱。

　　吃完饭，晚上在家里谈了谈，就将婚事定下来了。

　　虽然这桩婚事，肖云、沈祖林一直不太情愿，觉得沈艾嫁得太远不好，但无奈沈艾铁了心，做父母的根本就管不住，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家里的景象，跟沈艾年前时回来看到的差不多，到处塞满了东西，不过好歹还是打扫了一下，没有那么乱。

　　陈家给了两万块钱的现金，又按照肖云的意思，给了三千块钱的酒席钱。

　　之后，陈鑫荣、钱洪去住宾馆，王梅朵则留下了，与沈艾住一个屋，这样省钱。

　　沈艾心底一直是忐忑的，毕竟，未来的婆婆王梅朵是个爱干净的人，家里处处收拾得井井有条。如今自己家乱糟糟的，也不知王梅朵能不能接受。

　　好在王梅朵一直很淡定，并没有露出惊奇嫌弃的神情，这让沈艾略微安心。

　　晚上大家一起看电视，肖云却扯着沈艾进了里屋。

　　母女两个几个月没见面，却并不亲热，只略聊了聊家里的情况，肖云便直接道：“本来按照我们湾子里的规矩，男方给了彩礼，娘家该准备些嫁妆。你嫁得远，家电什么的是没法儿买的。要不这样，他们家给的钱都是现金，你拿一些去，想买什么自己定，也算是我们的一片心。”

　　给陪嫁的确是沈家湾的规矩，但肖云说出这番话，还是让沈艾吃了一惊。

　　本以为按照肖云的性子，她会将钱都自己留着呢，不曾想她竟要按照湾子里的规矩走。

　　转念想这也难怪，一直以来，肖云都是个爱面子重规矩的人。如今嫁女儿，算是桩大事，她自是不肯破坏规矩。

　　沈艾便默默点头道：“也好。”

　　见她应了，肖云直直盯着她，问道：“你打算拿多少？”

　　沈艾想到自己手头上没有几个钱，心中一点儿底都没有，想了又想，横下心肠道：“家里近来情况还不错，那我就拿一万五好了，其余的你们留着，存到银行去。”

　　沈家湾的女孩们出嫁，向来是按男方给的彩礼数的一半置办陪嫁。

　　不过，沈艾觉得，现在彩礼一共是两万三，自己拿一万五，并不为过。

　　毕竟之前自己给家里的补贴加起来，不说八九万，六七万是有的。

　　自己现在手头上的钱太少，不拿一点儿，没有东西傍身，实在无法安心。

　　肖云脸上闪过一抹惊愕，似乎没想到她一张口，竟会要这么多钱。毕竟一直以来，沈艾虽然嘴上强硬，但心肠其实是软的，肯体谅父母的难处，拿工资贴补家里。

　　肖云自己没有定数量，是因为她以为，按照沈艾的做派，最多只会要万把块钱的嫁妆。

　　如今，可算是出乎她的意料。

　　可自己有言在先，如今难道要反悔不成？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肖云只能拼命盯着沈艾看，盼着沈艾自己能回心转意改变主意。

　　沈艾只觉得如芒在背，便低下了头，咬着唇不肯开口。

　　母亲的心思，她是能猜出来的，但在这一刻，沈艾就是想固执一回，想为自己多争取一些。

　　她是女孩子，得不到父母的青睐，但这不代表自己可以被忽视，不代表自己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不代表自己不需要一点点保障。

　　沉默了一会儿，肖云看出沈艾已经铁了心不肯变更，心里又悔又郁闷。

　　她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就按你的意思吧。”

　　一叠厚厚的人民币拿在手里，沈艾唏嘘不已，心里隐约涌过一抹小感动。

　　不知肖云是出于什么考虑，答应给自己这么多的陪嫁，原因无从查知，但这一刻，她对自己这个女儿，似乎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因为钱洪不愿多留，沈艾也怕继续住下去王梅朵会不自在，便在次日就买了火车票，一起踏上归程。

　　她是节约惯了的人，一回到县城，就跑了趟银行，将钱存成定期。

　　虽然利息不高，但沈艾并没有其他的投资渠道，只能选择最保守的方式，保护好自己的本金，再赚取微薄的利息。

　　见了父母，婚事相当于已经定了，在陈鑫荣的强烈要求下，沈艾搬出宿舍，住进了陈家。

　　到了她生日那天，两人一起去领了结婚证。

　　本以来心情会很激动，但真到了领证的那一刻，沈艾反而觉得心里很平静，觉得这一切挺自然的。

　　当天晚上，两人在餐馆请了些相熟的人，一起吃了餐饭，算是庆祝。

　　这一天过得很顺畅、平淡，仿佛按部就班、水到渠成。

　　晚上睡觉时，沈艾心底涌出丝丝欢喜，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生的归宿。

　　这时候的沈艾，丝毫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婚姻生活，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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