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二胎时代

　　孩子的成长很缓慢，每天宝宝都有小进步，但因为时时都跟宝宝在一起，渐渐沈艾不再觉得惊喜，只以平常心应对。

　　直到过了一段时间再回顾，沈艾才恍然发觉，宝宝走路越来越稳当，能拿着勺子自己吃饭，还能说不少简短的词汇。

　　宝宝生下来时，头发稀稀拉拉还发黄，满了一岁之后，头发开始变得浓密，也变成了很多。

　　看着越来越漂亮可爱的女儿，沈艾心中油然生出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和喜悦来。

　　等孩子满两岁时，沈艾照旧买了蛋糕，给孩子庆祝。

　　吃完了饭，沈艾收拾碗筷，陈鑫荣主动道：“天气很好，我跟妈带宝宝下楼玩耍，你忙完了，要是愿意下来就下来，要是觉得累，就在家里歇一歇。”

　　沈艾答应下来。

　　陈鑫荣便抱着宝宝，王梅朵跟在一旁，三人嘻嘻哈哈下了楼。

　　洗完了碗，沈艾洗了澡，眼见得时候不早了，便不想下楼。

　　坐在书房刷了一会儿手机，沈艾听到楼底下传来孩子的笑声，便走到阳台张望。

　　只见一大群小孩子正在嘻戏，宝宝自然也在人群之中，似乎什么都不懂，但精神很足，一直在拍着手笑闹。

　　因为她年纪小，陈鑫荣并没有撒手不管，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护卫着。

　　沈艾看在眼里，心中柔软得要绽开一朵花儿。

　　结了婚生了孩子，日子就变得琐碎起来。

　　因为有宝宝要照顾，要安排好宝宝的衣食住行，各方面都得留心操心。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在婚姻中，在照顾孩子方面，大多数女人往往要承担更多。哪怕她们自己还懵懂着，但生了孩子之后，她就必须转变思想，朝着好妈妈的方向努力。

　　与其同时，当了妈妈之后并不是就能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干。新生代的女人，知道经济独立有多重要，知道只有自己能赚钱，才能有尊严，才能获得尊重。

　　大家承认职场妈妈的辛苦，却也只是承认罢了，并没有给予更多的体谅和帮助。当然，这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在职场上，没有道理可言，工作能力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

　　在现实生活中，女人都想兼顾家庭和工作，想做到最好，却发觉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根本不可能方方面面兼顾，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拿沈艾而言，休产假时，孩子小难带，丈夫又不理解时常抱怨，让沈艾

　　休完产假回到职场，因为工作岗位变动，沈艾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却影响了哺乳，只能无可奈何给孩子断了奶。

　　那时，在单位，她觉得愧对孩子，自己不是个好妈妈。

　　在家里，她会反省自身的能力，觉得自己没能做个好员工。

　　对家庭、单位的愧疚狠狠缠着她，让她难以释怀。

　　如今，孩子大了，陈鑫荣反倒愿意带一带，越来越体贴，工作也得心应手了。

　　回首往昔，竟有恍然隔世之感。

　　至于她心里，那些受过的委屈磨难，似乎消失殆尽，对于婚姻的失望和怨言，渐渐也没有了。

　　当母亲这条河，要女人鼓足勇气，耐着性子一点点淌过去。

　　婚姻仿佛一条横着荆棘的路，没有办法绕过去，只能摸索着前进。

　　两年多的时光，在眼前一一掠过，沈艾抿着唇缓缓笑了。

　　那些痛苦和委屈，都过去了，以后的时光，她会心平气和慢慢走，慢慢品。

　　次日是星期六，沈艾照旧给娘家挂了个电话。

　　肖云说了一下家里的近况，便提及沈艾在沈家湾时的小伙伴，说跟沈艾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基本结了婚生了娃，最近因为政策开放，都在拼二胎。

　　近来二胎政策全面开放，关系到千千万万的家庭，自然而然成为了社会热点话题。

　　沈艾起先只是淡淡听着，没有在意，不曾想肖云转而道：“我记得你是顺产，你生孩子也有一两年了，可以考虑一下了。”

　　沈艾愣了一下，淡淡道：“别人生是别人的事，我没有这个打算，我觉得一个挺好的。”

　　肖云立刻道：“话不要说得太满，很多人都说不要二胎，过一两年又改变主意了。你们家只有一个女孩，以后可怎么办？更何况，你现在年纪轻，早点生能早点恢复，你婆婆现在精力也好，正好给你搭把手。趁早生个儿子，那就什么都不怕了。”

　　虽然时代发展了，但老一辈的思想，不是那么容易扭转过来的。

　　在肖云看来，女孩根本不算孩子，只有生了儿子，家里才有根。

　　沈艾不为所动，淡淡道：“有没有儿子，没有那么重要。”

　　肖云啧啧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不重要？虽然你们住在小县城，但女儿跟儿子怎么可能一样？我不信小陈不想要儿子。中国的传统是养儿防老，没有儿子，姓氏传不下去不说，你们以后的养老都成问题。我是为你好，你要是听不进去，将来小陈抱怨，或是做出什么事儿，后悔的是你。”

　　沈艾没挂电话，但也没认真听，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陈鑫荣想不想要儿子，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儿，她根本就不在乎。

　　在农村，老一辈多数是男人养家，女人拼了命想生个儿子，觉得这样就能站稳脚跟，就能将丈夫拴住。

　　可沈艾没有这样的想法，她自己有工作，能够养活自己和女儿。只要不失业，沈艾就能保持底气，根本不必为了讨好丈夫、婆婆，再次生育。

　　肖云继续唠叨了一阵，沈艾没表态，含含糊糊打了个哈哈就混过去，转而问道：“耀宗怎么样了？虽然才上高一，但高中抓得紧，一定很忙吧？”

　　肖云历尽千辛，将沈耀宗转到城里读书，对儿子寄予了厚望。

　　日常，肖云、沈祖林都是围着沈耀宗打转，几乎将他当成了祖宗一般伺候。

　　每次跟亲戚提及沈耀宗，肖云都是一脸骄傲，说沈耀宗成绩中等肯用功，很不错。

　　沈艾小时候，得到的只是讽刺和忽视。

　　只是中考成绩揭晓时，沈耀宗考得并不如意，只考了三百多分。

　　按这个成绩，公办的普高都上不了，不过还是过了私立高中的分数线，可以不交择校费，直接上私立高中。

　　在沈艾老家，私立高中更注重利益，生源质量不高，高考成绩不佳。

　　刚开始时，沈耀宗在家里大吵大闹，坚决不去私立高中，要父母给他拿钱去读公立学校。

　　肖云没办法，只能到处打听，择校费贵不说，还得托人找关系，不知多麻烦。

　　折腾了一阵，实在没办法办妥，沈耀宗只能带着一肚子委屈，进了私立学校。

　　经此打击，肖云终于不再到处夸耀儿子了，毕竟，中考虽然结束了，但高考近在眼前，话说太满了，会伤及面子。

　　如今听沈艾问，肖云沉默了一下才道：“他还是很认真的，但小时候基础没打好，似乎有些跟不上，成绩不太好。”

　　顿了顿，她带着感慨道：“都怪我们不好，要是家里有条件，早点儿给他转学，早点让他在城里念书就好了。”

　　沈艾心里，不由自主涌出无数委屈来。

　　在自己的教育上，肖云从未花过什么心思。

　　两相对比，不啻于天壤之别。

　　因为性别不同，就该这样厚此薄彼吗？

　　虽然都过去了，虽然屡次提醒自己想开些，但这些事是沈艾心里的刺，只要一联想起来，沈艾就觉得心情灰败，似乎透不过气来。

　　沈艾闭了闭眼，缓了缓道：“事到如今，说这些根本没作用，还是让他继续努力，还有两年才高考，少玩点手机、游戏，现在用功还来得及。”

　　肖云嗯了一下，但回答得并不自信。

　　沈艾听出来了，却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弟弟已经十六岁，算是个成年人了，旁人就算有心，学习上又能帮得上什么？

　　何况，她与沈耀宗虽然是姐弟，但并不亲密，她说的话，沈耀宗从不肯在意。沈艾这边，自然也是一样的态度。

　　活得越久，经历得越多，也就越懂生活，越来越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一切都得自己努力。

　　接下来，二胎话题越来越热。这也难怪，住在小县城，人们的生活压力普遍不大，衣食住行虽然要花钱，虽然没有多少大富大贵的有钱人，但只要肯努力肯干活，还是养得起家的。

　　因了这些缘故，县城的人，生育热情反倒比大城市的人高。

　　周边不少人都开始备孕二胎，有的已经怀上了，陈鑫荣、王梅朵自然也在家里讨论了几次。

　　陈鑫荣的态度模棱两可，时而觉得有两个孩子一起作伴很好，时而觉得自己能力摆在这里，要是生二胎压力太大，会严重影响生活质量。

　　至于王梅朵，无可无不可，表态说他们要是生，自己帮着带；要是不肯生，自己也不会催。

　　沈艾自己，则是打定了主意，不肯要二胎的。

　　孕期、坐月子的经历虽然过去了，但记忆还在。她虽然走过来了，但一步一步何其艰难。

　　回过头再体验一次，想一想都觉得可怕，沈艾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让沈艾没有想到的是，一家子最盼着自己生二胎的，竟然是宝宝陈曦露。

　　宝宝两岁前，还处在懵懂阶段，衣食住行都由着大人安排，从不反抗。

　　等她越来越大，沈艾发觉，她不只长高长开了，还有了自己的思想。

　　宝宝性格很开朗，很喜欢在外面玩耍看世界，还很有观察力。每次只要有人换衣服往门廊处走，不用人招呼，她自己就会寻摸过来，要跟着一起出门。

　　等到了外面，宝宝最爱往人堆里凑，跟其他的小朋友嬉闹。

　　沈艾很想让她玩得尽兴再回家，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宝宝总是精神得很，每次总要三催四请，才肯往家里走。

　　等回到家，就坐在一堆玩具里，拨弄几下，时不时发一会儿呆，背影看上去格外弱小、孤单。

　　每逢这时，沈艾都会由衷感慨，独生子女好是好，能得到父母全部的爱，但孤单寂寞是难免的。

　　从沈艾的角度说，是很想一直陪着宝宝，让她喜乐开心，但孩子是独立的个体，他们看问题的思维跟大人截然不同，喜怒哀乐大人也无法真正理解。

　　孩子们的世界，是独立的，即便她想进入，也没办法取代别的宝宝，真正成为孩子的伙伴。

　　等宝宝两岁四个月时，语言功能越来越发达，已经能跟大人进行简短对话了。

　　带着孩子在楼底下玩耍时，不时会有五六十岁的老奶奶凑过来，笑着逗宝宝：“你一个人孤单不？快催你爸爸妈妈给你生个弟弟或是妹妹，好跟你作伴。”

　　逗孩子是老一辈的习惯，沈艾不好劝阻，不想回答，只能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陈曦露还是小屁孩，刚开始时懵懵懂懂，根本不明白这一长串话是什么意思，也跟着傻傻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

　　不过孩子只是小，不是什么都不明白。

　　这样折腾了几次之后，宝宝似懂非懂，时不时会缠着沈艾，嘴里蹦出几句“生弟弟”、“生妹妹”。

　　沈艾心里泛过对女儿的怜惜，心疼她太孤单，却只是一笑置之，根本不能下定决心再要一个宝宝。

　　说她自私也罢，说她无能也罢，目前的她，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没办法当好两个孩子的妈妈。

　　何况，童年留给她太多阴影，知事之后，她更是觉得自己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很少感受到快乐、幸福，记住的，只有自卑、嘲讽和伤害。

　　以她和陈鑫荣目前的能力，提供给宝宝的生长环境，自然能胜过沈艾小时候，但拿到整个小县城比较的话，家里的条件只能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勉强算是中等偏下。

　　若是再孕育一个宝宝，精力未必够用，经济上也必定是紧巴巴的。

　　到那时，还不知会有多少烦心事儿呢。

　　这么一深想，沈艾就觉得不寒而栗，不由自主打起了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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