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捅捅那层窗户纸

　　唐颂最想的其实不是静静，而是晏无虞。

　　她半趴在课桌上，目光毫无焦距地望着前方讲课的老师，神思却游荡到了万里之外。

　　说实话，昨天她把沈嘉铭向卫惠求婚的事情告诉沈嘉铭的时候，内心其实是有一些期望的，能够以此敲敲打打作为提醒。

　　但是，她的目的不是要收礼物收鲜花啊！她想要的是明白晏无虞的心意，想知道晏无虞对她这么好，是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老板得其行，而没有得其精髓。

　　唐颂焦躁地想要仰天怒吼三声。为什么就差这临门关键的一脚呢？那么高调地把她送上了舆论的制高点，可是却又没有跨出最关键的那一步，把她吊着内心痒痒的，浑身不自在。

　　不行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为了避免自己纠结致死，最后这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就让她来捅破吧。

　　唐颂打定主意之后，当下就掏出手机翻出了晏无虞的微信界面。

　　可是要把思想落实到行动，又遇上难题。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犹豫不决，打了好几回字又删掉重来。

　　怎么说比较好一点？是直白一些呢？还是委婉一些？

　　同样很想静静的袁一独在一旁看着唐僧抓耳挠腮的模样，想静静也静静不了。

　　他的内心不比唐颂好到哪里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给个痛快话才好呀。如果唐颂对这场不知道男主角的表白不满意，那就直接拒了呗，自己一定抓住机会顶上。如果唐颂对表白满意，要这种愁眉苦脸的样子又是为了什么？

　　袁一独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唐颂，吓得唐颂一激灵，抓着手机的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在桌子底下。

　　袁一独反应快，伸手去抓，一眼就瞄到了手机屏幕之上的微信界面。

　　电光火石之间，袁一独发挥了他这辈子最强的眼力，将屏幕上展现的聊天内容尽收眼底。

　　还好，没看到什么亲爱的爱你么么哒之类的肉麻内容，好像都是普普通通的聊天家常。从对方的“没事随便问问开始”，到后面的“我去探探消息后跟你八卦”。

　　在把手机交还给唐颂的那一刹那，袁一独的眼神忽然刺痛了一下。

　　老板。

　　唐颂为什么称那个人是老板？

　　袁一独虽然不爱看八卦，但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幅画面——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秃头龅牙的中年富商，抽出一大叠钱淫笑着甩向年轻貌美女大学生。

　　袁一独一阵恶寒，他觉得事情应该不是这样子的，他不应该如此揣测唐颂。

　　但这个念头如附骨之疽，一旦形成以后，就在心中挥之不去。他如今也是有些钻牛角尖，所以没有想到看一眼聊天的人是谁，也没有想此刻唐颂想要聊天的人是否是表白的那一个。

　　袁一独再也忍不住了，他又拱了拱唐颂，然后用大拇指指了指教室外面。

　　唐颂眨了眨眼，然后点了点头。

　　两个人趁着老师在黑板上写板书的时候，猫着腰从后门溜了出去。

　　走廊外楼梯对面有一个突出的小平台，空间比较大一些，袁一独率先往那边走去，唐颂跟在了他的屁股后面。

　　唐颂呼了一口气，觉得还是有兄弟好。看，瞧看出她心神不宁，袁一独主动陪她出来散散心。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袁一独转身靠在阳台之上，双手抱胸，表情一派严肃。

　　唐颂也学他的模样往围栏上一撑，略有些苦恼：“哎，老袁，我问你，如果你有喜欢的女生，你会给她送礼物吗？”

　　“会啊，”袁一独回答地毫不犹豫，随即有些苦涩地想起——他好像还没来得及给唐颂送礼物？

　　……可是他有投其所好请唐颂吃饭啊——嗯，唐颂也回请他，好像不算。

　　“那你会给不喜欢的女生送礼物吗？”唐颂继续问。

　　“不喜欢我送干嘛？人傻钱多吃饱了撑着吗？”袁一独实事求是地回答，不明白唐颂这种提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男生给女生送礼物，就代表男生喜欢这个女生？”唐颂有一些苦恼。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袁一独不敢打保票，他斟酌了一下说，“这个得看人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下意识想到了刚才的老板二字，心中警铃大作，干咳一声补充道：“但是这个喜欢也是分不同情况的。有的喜欢是精神层面的，有的喜欢是肉体层面的。”

　　唐颂被他这个说法噎了一下，白了一眼袁一独，无语：“什么精神什么肉体，你最近是不是在看什么哲学方面的书啊？”

　　“打个比方，就比如，江伟钢给花姐送礼物，那肯定是因为江伟钢真心实意喜欢花姐；但是，花姐那个小白脸男朋友给花姐送礼物，我看十有八九只是想跟花姐玩玩。”

　　这个比喻打得非常形象而生动，深入浅出贴合实际，唐颂一下明白了袁一独的意思。

　　那，那，晏无虞对她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是精神方面的，还是肉体方面的？

　　远在地球另一端的晏无虞，还不知道有人给他挖了一个大坑，还盖上了一口大黑锅。

　　“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袁一独见唐颂有些意动，继续加油添醋，调动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恋爱细胞。“那个，给你送礼物的人是谁，我帮你参考参考？”

　　唐颂搓搓脸，让自己冷静一下。晏无虞是晏歌的大哥，晏歌又是大家的好友，她和晏无虞之间的关系又比较复杂，实在不太适合说。

　　“不用，我自己搞定。”

　　如果是庄子垚或者江伟钢他们在，可能还能打趣几声，说说类似好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之类的话，但，袁一独不行，他喜欢唐颂，总觉得说这些话显得自己心虚小家子气嫉妒。

　　“你考虑清楚了。”袁一独只能瓮声瓮气交代，“别被人家骗了。”

　　“切，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唐颂吐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袁一独偏头看着唐颂，有点恍惚——他从没想过唐颂会谈恋爱，因为实在无法想像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画面。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最适合站在唐颂身边的人……哦，沈嘉铭除外。

　　他见过唐颂和沈嘉铭在一起的画面，嘻嘻哈哈吵吵闹闹，可是旁若无人，两个人自成一个小世界。

　　如果唐颂和沈嘉铭之间都不是爱情，那么属于唐颂的爱情画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晏歌正老老实实上课呢，蓦然间被身旁的同学推了推，然后示意他看手机。

　　晏歌惊讶于同学那种兴奋八卦的诡异表情，茫然打开手机，看到好几个人给他推送了消息。

　　有照片，有文字，有校园网新闻，还有同学的微博截图。

　　“上课有惊喜！见证无名帅哥玫瑰花海表白，帅气漂亮的女主角把几千朵鲜花和大家分享！我也拿了九朵，心中小窃喜，回宿舍立马插花瓶，结果发现宿舍姐妹们也都领花了哈哈哈！”九宫格配图，花海照片，熊宝宝照片，表白女主角花海照片，自己花海照片。

　　“幻想中的表白求婚场面！嘤嘤嘤，就是不知道未到场的男主角是什么模样！哪怕他就跟那几个服务人员一样帅，我也毫不犹豫地嫁啊！另，为什么只盯着花，没人看到女主收到的钻石套装吗？亮瞎眼啊！”

　　“霸道总裁一掷千金！我s大十大校草名花有主！”

　　“想起520的时候，有个沙雕跟我表白，说要送我999朵玫瑰，然后，我收到了两斤玫瑰干花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是几个主要帖子和微博的内容，晏歌一看照片，就明白同学们为什么q他。

　　那是颂哥！女主角是颂哥！

　　谁跟颂哥表白？

　　关心则乱，晏歌一下子就把远在万里之外的大哥晏无虞排除在外，因为在他心目中，这么高调（夸张/幼稚)的举动完全不像是大哥会做的事。

　　那是谁？……袁一独！袁哥！他在群里看到过！虽然消息被撤回了，但他还是知道，袁哥喜欢颂哥！

　　虽然在晏歌心目中，袁一独比不上大哥，可是不得不承认，论起感情和匹配程度的话，好像还是袁颂cp更好一些。

　　怎么办怎么办……大哥远在美国鞭长莫及，他一定要替代大哥守护大嫂！

　　“后来怎么样了？”晏歌忍不住问同学，最近他和同学之间的关系有所进展，可还没有熟成一片，消息来源不多。“是谁送的？”

　　“你也不知道啊？”同学一脸可惜，“好多人还猜测是你送的呢！”毕竟从经济实力上来说，能这么一掷千金的人不多。

　　晏歌心急如焚，猛地从课堂里站了起来，惊得老师还以为发生什么事，只是还没来得及问呢，就见晏歌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嘻嘻嘻，我就说晏歌一定喜欢那个唐颂，你看，心上人被截胡了，着急了吧？”

　　“你说那个唐颂怎么这么受欢迎？有个不知名的土豪男友就算了，还有晏歌这样的备胎……啧啧，凭啥呀。”

　　“人家好歹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长得帅学习好能力强人缘好……”

　　“就是，多帅气的女生啊，也是我的女神呢！”

　　“切，不男不女的……”

　　晏歌一路跑到唐颂的教学区，刚拐上楼梯，视线中就出现了唐颂和袁一独并列倚靠在阳台围栏上的画面。

　　男的俊朗，女的帅气，两个人姿势类似，像一对默契的情侣。

　　晏歌停下了脚步，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点，一时茫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大哥自然是亲的，可袁哥也是他的好朋友，再加上感情这事儿……总不能上去抢亲吧？

　　晏歌有些难过，为没有能够帮到大哥。

　　晏歌有些伤心，为颂哥成不了自己的大嫂。

　　晏歌有些懊恼，为大哥没有早点行动下先手为强。

　　晏歌在原地踯躅了好一会儿，依然毫无办法，只好把刚才同学转发给他的几条消息，原封不动地转给了大哥。

　　晏无虞的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知道了。”

　　晏歌着急，这么重要的事情，大哥怎么就轻飘飘三个字回答呢？“要我做什么吗？”

　　【一世无虞】：“不用。”

　　晏无虞客气地和对方公司的人握手后，坐进了车里准备回酒店。车门关上的那个刹那，他掏出手机，上面是晏歌着急的几条消息。

　　“大哥你不着急吗？”

　　“我看袁哥和颂哥在一起聊得挺开心的！”

　　晏无虞挑了挑眉，先安抚了一下着急的小弟。

　　【一世无虞】：“花是我送的，无妨。”

　　随即他又看了看晏歌发给他的照片，放大了袁一独和唐颂两人——所以，解决了一个大号版本的沈嘉铭，他还有个小号的要收拾？

　　何文华从副驾位往后用余光看了看晏无虞，内心还有些崩溃——吃过早饭之后，晏无虞居然让他给唐颂安排一下礼物。

　　人情社会，跟着晏无虞工作这么多年，何文华做过不少类似的事情，比如合作方高层个人家的婚丧喜庆各种事宜，比如公司的开业剪彩等等，都需要根据不同的情况区分不同的人备上合适的礼物。

　　但，单独给一个女人送礼，何文华实在拿不准主意，小心翼翼问晏无虞要求和规格。

　　晏无虞给他看了一张鲜花和首饰的照片，告诉他可以参考这个类型升级。

　　这才有了后来的那一幕。

　　何文华有些忐忑还有些八卦，不知道晏总对自己安排的礼物是否满意，更好奇两个人的发展。

　　那天唐颂来过公司又在晏无虞陪同下在食堂吃了饭以后，如今全公司基本都知道了传说中不近女色的晏总终于恢复了男性本色，不知道有多少女员工涌起希望又心碎一地。

　　晏总的表情好像不太好？

　　难道是自己事儿没办好？

　　晏无虞正在给唐颂发消息。

　　【一世无虞】：“下课了？”

　　【唐宋八大家】：“没有呢，还有几分钟。你吃过晚饭了？”

　　【一世无虞】：“嗯，下课了告诉我。”

　　唐颂一看晏无虞这个句式，心里头就忍不住冒出各种想法——该不会下课了还有惊喜等着她？哦nonono。先头那个还没解决呢，她可不要这么不明不白无名无份。

　　唐颂踢了袁一独一脚，低声交代：“我出去一下，打个电话，下课了你帮我把书包带着，食堂等我……嗯，别忘了带上晏歌。”

　　唐颂说我，捏着手机猫着腰又出去了。

　　袁一独望着她的背影有些郁闷，心说我这正心碎着饱受失恋之苦，你居然还吩咐我做事自己却忙着跟男朋友亲亲我我去？能有点良心么？

　　但袁一独还是闷声把唐颂的书和笔一起哗啦进了书包，就好像以前无数次为彼此做得一样。

　　当不成恋人，至少还是好哥们吧。

　　压根儿不知道好哥们心中“你只把我当好兄弟我却想睡你”的心思，唐颂抱着手机又回到了不久之前才和袁一独踏足的地方。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她还有比较充足的时间来做一点破坏性行动——比如说捅一筒捅窗户纸。

　　走廊上不时有人走过，但离她挺远，没人会驻足。唐颂深呼吸，在脑海中整理着思绪组织着语言模拟着可能的答案。

　　一团乱麻毫无头绪，倒是心跳加速体温升高坐立不安，充满期待和迎接审判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纠结在一起，让她没有勇气拨打出电话。

　　怂货唐颂最终还是放弃了原本的打算，改发短信。

　　【唐宋八大家】：“无缘无故为什么送我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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