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从不欺负老实人
刘员外没有说假话,他确实是个名声在外的狠人。当见到杨炯的弓箭兵射击,每一轮都能造成一阵惨叫和慌乱,刘员外当机立断。
“杀退这伙蟊贼,每人奖赏一两银子!”
“他们人比我们少,大伙跟我上,靠近了他们就输了!”喊完之后,刘员外挥舞着手里的砍刀,第一个冲了出来。接着其他人也吆喝着跟了上来。
杨炯一看,心里默默点赞:还是有震慑力和号召力的,这是个人才!点赞过后,大喝一声,“弓箭兵,后两侧后退!长枪兵,平枪,其他人准备。”
三十米的水田,也就是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弓箭兵才退到后面,刘员外的人也拥了上来,一头撞上了杨炯的队列。人多就拥挤,就容易被裹挟。凶狠的呐喊吆喝声,身边周边向前涌动的潮流,让刘员外的人完全忘掉了之前的忌惮与恐惧,不管不顾扑向严阵以待的对面。
平直伸出的长枪,瞬间就串上了好些人,鲜血滴落到浑浊不堪的水田里。人实在太多太挤,即使想着规避,也还是有人被挤着对上了枪头。相比之下,撞在刀盾手队列前的人就要好的多,不至于有直接被刺死的危险。一个人高马大的矿工,一个榔头就砸翻了一个刀盾手。不过并不是个个都人高马大,杨炯这边的刀盾手也不是吃素的,一手持盾防护,一手持刀劈砍,相比之下,效率更高。
这个时候,比的就是士气和坚韧度。谁先挺不下去,谁就输。
杨炯二话不说,手持双斧,带着十来个亲兵,毫不迟疑杀入了对面的人群。因为杨炯喜欢用斧头,所以亲兵也都选用了斧头。这玩意技术含量低,靠得就是以力取胜、以快取胜。再加上杨炯选亲兵时,一个是看个子和力气,另一个是看胆量。
杨炯带队亲自拼杀的效果十分明显。右翼的刀盾手见到大当家抡着斧头上了,士气明显受到激励,动作也陡然坚决起来,一个倒下,后面的立马接上。
刘员外的人没想到这般土匪这么凶狠,尤其是那队持斧头的,一个个人高马大,一斧头劈下来,不是送命就是断胳膊断腿。没见过这么凶残的!接触线上的人疲于应付,没法思考,但后边的人看得清楚,果断开溜了。很快,右翼便取得了突破。眼前的人被劈砍干净,后面竟然没有人了。杨炯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大吼一声,“跟我继续杀”,然后从侧翼杀向长枪兵阵前的人。
右翼的突破,宣告了战斗胜利天平向虎头山这边倾斜。杨炯带着亲兵队和刀盾手右翼侧击,更是加快了胜利进程。此时,任凭刘员外和他的党羽骨干怎么吆喝,大伙想的都是赶紧逃出去。后面的人一声不吭直接开溜,前面的人也丧失了理智,几乎是不管不顾转身就跑,致使好多倒在了即将脱离战斗的那一刻。
此时,禾苗踩踏得不成样子,好多都被淤泥遮盖了,水田里污浊不堪,甚至都看不到血水的殷红,只有倒下的尸体能够体现刚才发生过的战斗……
“冷兵器时代,没有纵深,没有预备队,一场战斗的失败便意味着覆灭。”杨炯脑子里突然闪过上军校时,一位军事理论教员讲的话。不过,现在还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而是收获胜利果实的时刻。杨炯让长枪兵留下一个总旗,收拾水田里双方的伤亡人员,便带着人去攻打庄子了。
与对攻时候的勇气相比,龟缩在庄子里的刘员外此刻完全吓破了胆,下边的人更是作鸟兽散了,偌大的刘家大院只有刘员外家人和几个奴仆。
当胡素把躲在柴房的刘员外抓到院子外面时,只见刘员外一顿求饶,“壮士饶命,壮士饶命呀……”
杨炯看着跪趴在地上求饶的刘员外,散乱的发髻、杀猪般的求饶声,与丝绸的衣服形成强烈的对比。杨炯很不喜欢这种不和谐感,以前他杀猪的时候,猪可是没有这般干净体面的外表哩。
大伙都在看着杨炯,等着他说话,看是怎么抄家,怎么杀人,怎么……
杨炯绷着脸,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在思量:怎么处理这狗日的?伤了这么多兄弟,没个交代不行。但若是大开杀戒,还是有点于心不忍。杀求饶投降的敌人,没什么成就感。何况,杨炯心里也过不了自己的坎,战阵上可以杀人如麻,可对没有反抗能力的却又下不了手。
看到一直按压着刘员外的胡素,杨炯心思动了一下。
“你打了我的总旗官。这个账,怎么算?”杨炯接过亲兵搬过来的椅子,提溜着双斧,大马金刀坐下。
“壮士饶命,壮士饶命……”刘员外就是一顿跪拜求饶。
估计是真吓破胆了,得再吓破一次补回来。杨炯暴喝一声,“给我闭嘴!再嚷嚷,立马剁下你的狗脑袋!”
效果立杆见影,刘员外立马闭嘴。
“你哪只手打的胡总旗?快说!”
刘员外跪着,仰着个大脑袋回想了一下,“右手,右手。回壮士的话,是右手。”
杨炯随手就把斧头扔在刘员外跟前,然后看着胡素,缓慢地说,“你是我的总旗官。除了我,别人打你是要付出代价的。把他右手给剁了!”
听了这话,胡素像喝了一壶烈酒一般,瞬间脸涨得通红,喉结一阵蠕动后,大声回复道,“谢大当家!”然后,对边上的手下喝道,“给我压住他。”边上的几个兄弟迅速上前,七手八脚就把一边挣扎、一边嚎叫的刘员外牢牢按在地上。胡素抡起雪亮的斧头就砍了上去,顿时激起一阵杀猪般的嚎叫。不过没叫几声,便痛晕过去了。杨炯叫人把他的手简单包扎了一下,免得失血过多死了。
见到刘员外的惨状,杨炯没有丝毫惭愧和内疚,反而有一种救人的成就感。没有这只手,刘员外就得拿命出来,胡素是不会放过他的。下边的这些家伙,当拥有足够的武力,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明显膨胀了。刚才一路追着过来,有多少放下武器求饶的,都是被他们一刀就了结了的。
抄家的收获很大,光银子就有八千多两,还不包括其他的。可能是刘员外在地方上蛮横惯了,钱财都是直接放在一个库房里,连地窖都懒得挖。
看着瑟瑟发抖的刘家人,以及痛晕过去了的刘员外,杨炯拒绝了下边兄弟要斩草除根的建议,径直带队回到了何家冲的临时营地。
祸不及妻儿,实在不忍心。再说了,尽管来寻仇便是了。既然当了土匪,有得有“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的觉悟。
收获很大,但损失也不小,伤了四十多个,亡了十多个。杨炯认真检查了一遍,所幸轻伤的多,大概率能救活,不过很多都会残废。杨炯安排人去请大夫,衡山县城最好的大夫。
听着受伤兄弟忍不住的呻吟叫唤,杨炯很心痛,也很无奈。冷兵器时代,战斗就是这么直接的残酷,需要直面伤害与死亡,也是真正的男人才能承受。而且,未来只要有战斗,这种伤亡还是避免不了。杨炯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为这些敢于战斗、直面死亡的兄弟解决后顾之忧。
第二天,杨炯召集大伙,当场发下了赏赐,出动战斗的每人二两银子,第一排的三两;在家留守的每人五钱。另外,又给率先突破的右翼集体奖赏二十两。对于伤亡,杨炯没有额外进行奖励,因为勇猛作战不一定会伤亡,像杨炯自己,斩杀了多少人,还不是屁大点伤口都没有。
不过,杨炯直接宣布,以后凡是阵亡的,一律按照生前俸禄,继续发饷二十年,确保家属能够活下去;伤残的,今后一律半饷,只是再另行安排,而且也还根据新的工作领钱粮。具体该怎么安排,杨炯还没有想好。毕竟现在的摊子太小,只能暂时先养着。
这条政策无疑是赤果果的大红包。很多受伤致残的,不顾伤势,纷纷找到杨炯磕头下跪,哭喊“大当家仁义”。看着大伙激动的神情,杨炯心里也是悲喜交加。后世杨炯作为军官,没少听身边战友抱怨,工资不高、后路不定,流血流汗还流泪。现在有能力弥补后世自己遭遇的那些遗憾,杨炯觉得哪怕自己再困难,为此支出再多的银两,也是值得的。自己或许无法避免大伙在战阵上的伤亡,但能让大伙面对伤亡时,心无怨恨和牵挂,也能心安了。
……
没过一两日,一伙悍匪大破刘家庄,生擒刘员外的劲爆消息,迅速传播开来。乡下农夫在议论,县城里的百姓在议论,就连官府中人也在秘密地讨论。衡山县城里的县太爷闫老爷把自己的师爷叫到了签押房。
闫老爷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出身,三十多岁才中的进士,仕途蹉跎了好些年,今年才到衡山县来任职。屁股还没坐热,便遇到了这档子事,闫老爷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钱财还没捞到,麻烦却是先到了。”
师爷姓刘,比闫知县年龄还大,年轻时中过秀才,之后一直功名不利,生活所迫,便四处流离为幕僚,伺候过不少老爷。一听说出了这档子事,刘师爷便安排人到刘家庄,以及何家冲了解了一番,了解的情况要比市井中的传说要多一些,也要真实一些。正因为了解得更多一些,刘师爷反而觉得很难办。
没有外人,闫知县便径直相告,甚至自己的难处和顾虑都讲了。刘师爷捻着胡须,闷头听着,不置可否。直到闫知县说道,“师爷,你看此事该如何了结?”刘师爷这时猛然抬头,对闫知县说,“东翁,还有些事得告知。这伙悍匪,头目叫杨炯,之前是个屠夫,还当过秦知府的护院……”
闫知县目瞪口呆,嘴巴张得可以吞下鸡蛋:秦知府的护院!
刘师爷一顿细说,把虎头山的情形介绍了一番,更是让闫知县胆战心惊。自己治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一伙强盗,虽然没有扯旗造反,但这完全是可以颠覆统治秩序的势力呀。
闫知县觉得,今晚的商议肯定没结果了。之前把师爷叫过来,想得是如何剿灭这伙强盗,现在一了解,根本不是自己一个县太爷能处理得了的:五百余人的悍匪,哪里是可以征发百姓丁壮就可以剿灭得了的?
闫知县和刘师爷面面相觑,久久没有说话,都从对方的眼里可以看到了凝重与麻烦。
……
对杨炯来说,刘家庄一仗,是个大坏事,伤亡了二十余人。但同时,也是一个天大的好事。一个在地方上很有势力,一贯飞扬跋扈惯了的刘员外,聚集了五百多人,楞是被二百多人的土匪一仗破家。有心人和明白人都算是重新见识了虎头山的实力。实力就是秩序的制定者和维护者。既然虎头山举手间把一个士绅土豪家族连根拔起,无论如何,这份实力是值得尊重的。
之后,杨炯发现,他只派出了信使,就收到了钱财。只是人家要求虎头山派人上门搬运,可能是不想惹上通匪的嫌疑吧。
对于这个要求,杨炯很体贴地表示了同意,为了表彰这些大户的识时务,还特意减免了一成的财物。
虎头山从不欺负老实人。杨炯琢磨着,以后要把这一条变成虎头山的优良传统,还要继承和发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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